两年前的上元夜,秦江去街市观灯,在鹿鸣街他发现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姐被一个小男孩撞倒在地。这位小姐的绿裙被地上的一个枯树枝刮破了一个米粒大的洞。她的侍女看到主人的裙子被刮破大声怒骂。小姐怒斥侍女,让她原谅那个不谙世事的小男孩。如花似玉的小姐如此大度让秦江很是感动,他不自主地向她投去敬佩的目光。
这时,恰逢小姐刚巧起身,她娇好的面容让秦江眼前一亮:修长的叶眉,湖水似的亮眸,俊俏的鼻子,小巧的嘴,十分的可爱。美丽的小姐上穿红玫瑰紧身袍,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鬓发低垂斜插碧玉钗,体态十分妖娆。
看得出裙上的这个小洞大大地破坏了她节日的喜悦,她有些郁郁不乐。
上元日衣服破口是不吉利的,如今,这位小姐如此秽气,冷静下来的她十分懊恼。秦江鬼使神差地替小男孩向心动的小姐道歉,还鬼使神差地掏出银子要替小男孩赔偿,小姐却婉言谢绝了。
小姐被她的侍女扶着向前走了,莫名失落的秦江却留在了小姐刚刚摔倒的地方。木然中他发现黑呼呼的地面上闪着一点白光,他急忙弯腰向白光伸过去,抓到手中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绣着梅花的手帕。
他确定梅花手帕就是刚刚离去的那位小姐的,便追了上去。怎奈高跷队敲锣打鼓地迎面走来将他们分开了。
他没有放弃,一鼓作气紧追不舍。
只是,在距离那位小姐一百米时,小姐进了一幢高大的府邸。
“胡光的女儿?”秦江很震动,月光下胡府的匾额显得很清晰,“将军的千金啊!”
多方打听,秦江方知元宵隹节胡府赏灯的女子是胡光将军的二女儿胡碧月。知道姓名后,他想将拾到的手帕交给门侍让他们转交碧月小姐,可后来他改变了主意:留下这块手帕作纪念。
往事回忆既惆怅又甜密,秦江始终觉得这块手帕将会成为他与胡碧月再次相见的信物,没想到世事无常,胡家竟意外遭遇了横祸,将他美好的梦想掀翻在地。
秦江与高赫俳徊在胡府的后园时,黑漆漆的色雾将他们包围了,除了悲凉的夜风吹来的焦糊味,他们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
绝望之时,他们看见北墙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黑影慢慢地向他们这边移动。
“啊……”秦江吃了一惊,黑影是何物?他为何向他们爬来?秦江的心悬到了嗓子眼,他四处望了望,看到四处无人忙问:“何人?”
“……”
一个微弱的声音细如蚊蚋,根本听不到那是什么声音。秦江心下狐疑:“谁呢?”
他快步向前低头望去,发现这个黑影是一个瘦弱的女子。此女头朝地,鬓发凌乱,衣裳褶皱,满身灰尘。
突然,他的心狂跳起来:“难不成她就是日思夜想的胡碧月?”
他蹲下身子用手抚摸女子的手,那手冰一般的凉,他又扶起女子的脸,在淡淡的月光中细看此女,“啊……”他大惊,她果然就是胡碧月!他的心狂跳起来,眼见胡碧月已奄奄一息,他马上将她背起冲向凛冽的寒风中。
他使劲地跑,跑得满头大汗。他觉得只有快跑才有可能从死神手中夺回胡碧月的性命。
半里地的路程秦江只用了半袋烟的功夫,当到跑回到秦府时内衣已经湿透。
在肃静无人的西厢房,秦江将胡碧月放在了南屋的一个木榻上。点亮灯光后,秦江仔细地观察平卧在床榻上的胡碧月,只见她眉头紧锁,头发零乱,脸色灰白,毫无血色,好像已经没有了气息。秦江的心凉了半截,自己辛辛苦苦背回来的人已经死了,这真是天大的悲哀。他心有不甘地将手贴到了胡碧月的鼻息处,发现她的确没有了呼吸。
他眼含热泪懊丧地对高赫说:“她已经死了。”
“不会吧?”高赫疑惑地问,“她不是从地道口爬出来的吗?”
“爬是爬了,可是爬出来就死了。”
“不知还能不能救活?”高赫问。
“我想试一试,我不想接受这个现实。”
“找秦老先生吧!”
“我也在想。”
秦江将熟睡中的母亲唤醒,并将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了母亲:“我从废墟中将一女子救出,此女就是胡光大将军的二女儿胡碧月。”
“啊,”秦夫人很惊骇,“她竟然活着?”
秦江痛苦地摇了摇头,“已经死了。”
“死了?秦夫人一脸惊讶,“死了怎么还往家背?我们怎么葬她?”
“也许她是假死还有可能活过来,这样的事还是有的。”
秦夫人严肃地看着秦江:“你让母亲看着一具尸体吗?”
秦江苦笑了一下,道:“不是看尸体,是看她还能不能起死回生。也不是让你一个人看,还有高赫呢!”
如果你有心救他,就赶紧找你的堂伯来!也许他手中会有起死回生的药。”
“我马上就去堂伯家。”
秦江没有耽搁,马上策马向邺城西面的永乐巷奔去。他要去找他的堂伯秦恒,秦恒是京城的名医医术很精湛。
待秦江敲开堂伯家的门,秦恒这个老医士已在树下练剑。
“多日不见,堂伯可好?”
秦江毕恭毕敬向秦恒深鞠一礼。
见秦江满脸大汗知秦江有急事,秦恒即刻收剑,问“贤侄何事,如此匆忙?”
秦江拭掉额上的汗,匆匆地说:“侄儿救出一个奄奄一息之人,这人是胡光的二女儿,请堂伯马上与我同行此人正在秦府。”
听说是胡光的二女儿,秦恒不敢怠慢马上收拾药箱,乘坐辇车与秦江一路急行。
两人风尘仆仆地进入秦府后院的西厢房,发现胡碧月依然闭着眼睛静静地躺在床上。
“母亲,我走后她一直没有醒来吗?”
“醒了,我们还说了几句话呢。”
“啊,”秦江很是惊喜,“她醒了?她真的醒了?”
“是的。”。
刚才去找秦恒时,秦江的心已经落到了谷底,他预感到胡碧月已经无法救回了。如今,胡碧月竟然奇迹般从死神那里挣脱出来,这真是天不灭胡。他马上朝南拜了三拜,感谢老天的恩赐。
“她吃饭了吗?”秦江急切地问。
“没有!”
“说了两句话,不知为何她又睡去了。”秦夫人忧郁地说:“她可能又累又乏。”
“一定的!”秦江点点头,“她不但累精神还受到了刺激。”
“她好像失去了记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失去记忆?有可能!那么大的打击何人受得了?精神不崩溃都是好样的。”
“她记不得眼前发生了什么事,也记不得从前的事了。”
“从前的事也不记得了?”秦江很失落地问。
“是的,她什么都不知道。”
秦江大为震动,如果胡小姐什么都记不住了,她还会认出他来吗?
“也许她摔到了脑袋。”秦夫人似冷静地分析,没有将她心中的怀疑露出半点。
“害——”秦江长叹一声,“真是祸不单行!”
秦恒诊脉后又查了一下身体,说:“还有一丝气息,这就要看命数了。”
“啊,太好了!”秦江很兴奋,他以为只要胡碧月有一口气他都要想尽一切办法救回他,他因此连声谢堂伯。
“堂伯没有回天之力,就看胡小姐能不能熬过这一关。”
“害,我以为她死了呢!”秦江哀伤地说,“身子都硬了。”
“你将她背回府中的那一刻也许她死了,不过,这一刻她又缓过来了。”
“还有这等事?”秦江一愣,“难道胡碧月又重生了?”
“死去的人又活过来了,这在民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时有发生。也许胡小姐就属此种情况,死而复活不是没有可能。”
秦江听完堂伯的话很是沉落,如果从前的胡碧月已经死了,新生的胡碧月还记得上元日那个夜晚吗?一个不其眼的小手帕还能将两个人连结在一起吗?
“还用吃药吗?”秦江极力掩饰心中的悲伤,声音柔弱地问。
“既是死而复活也就没有必要吃什么药了。”
“谢堂伯!”
秦恒淡然一笑:“我不是说了嘛,不用谢我那是胡小姐的命数。”
秦江送走了堂伯,转身回来时他让仆人李弦去催膳房做点好饭好菜端上来。
不多久,香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烧白菜、抢牛肚,外加一碗黍米粥和一张甜饼。
秦江在胡碧月腿部放了一张小床桌,让她坐在床上吃。
不知是胡碧月饿了还是这顿饭做得很可口,胡碧月吃得很香,秦江见了很是欣喜。
吃过早饭后,秦江让女侍璎珞给胡碧月一条丝巾让她擦了擦了嘴,擦了擦手,之后又递给胡碧月一碗闵南茶。
母亲与高赫回去歇息后,卧房内只剩秦江与胡碧月两个人。这时秦江想起母亲说的话,他想验证一下胡碧月是不是如母亲所说的那样,什么都忘记了。
“那么黑的夜晚你是从什么地方爬出来的呢?”
胡碧月不好意思地说:“很懵,不知道。”
“那么,你父亲是谁呀?”
胡碧月摇了摇头:“不知道。”
两个“不知道”,如雷轰顶,秦江的心像掉在了冰窟窿里。如果胡碧月对以前的事没有任何印像,那么她还能认出他就是上元日替小男孩向他道歉的公子吗?
他不由自主地掏出藏在身上已经半载的梅花手帕,展开后给胡碧月看:“你认识这个手帕吗?”
“不认识。”胡碧月又摇头了。
秦江觉得眼前一片黑,头很痛,一个残酷的现实摆在了他的面前:眼前的这个小姐真的不是从前的胡碧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