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宁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还会怀孕。
更不会想到,这个孩子在自己肚子里已经两个月了。
只是或许因为曾经小产的缘故,太医说这个孩子很羸弱,她已有再次滑胎的征兆。
她被仇徒接回家的时候,仇徒并未向家人提及此事。
平氏对她关怀备至,人樱也前来贺喜,只是神色上有些扭捏。
就像平氏说的,“这不是说怀不上了吗,如今怎么又能了。”然后笑着说,“感谢老天。”
谁也想不到会是这样。
仿佛西苑里发生的一切变成了笑话。
洛心丹自然也是要送礼来探望的。
越宁本不想见她,但想想她的处境,就还是见了。
洛心丹一进来,越宁就看见她已经显怀的肚子,算着日子,再过几个月就该生了。只是她的气色不大好。
越宁问起她的气色说:“府里的人伺候的不好吗。”
洛心丹苦涩地说:“怎么叫好呢?”她看着肚子,“以前都知道他是要过继给大公子当儿子的,但现在姐姐有了身孕,谁还在乎我们母子呢。”
越宁错愕一瞬,说:“怎么能这样说呢,这孩子至少也是子恕的孩子。如何受人苛待呢?”
洛心丹垂目凄苦,摇摇头,叹息道:“杜姐姐又不是不会生,他们以后有了孩子,我的孩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越宁愕然。
“算了,不打扰姐姐休息了。”洛心丹擦擦将要流出来的眼泪,起身告辞。
她走后,越宁就向下人打听洛心丹的日子果然这样不好过吗,扇萍审慎地说 :“也不算不好,只是没有从前关注了。老夫人的心思都看着夫人肚子里的嫡子呢,谁还在乎一个妾室的,还是过继的呢。”
“那也不至于苛待。”越宁说。
扇萍端来药,递给越宁,说:“自然是没有苛待。只是姨娘她自苦,吃不下东西。这也能理解,二公子天天不去她那里,她自己看着能自由进出府邸,像多风光似的,但不过是掩饰心里的苦罢了。本来那孩子生下来将是众星捧月的,现在……”
扇萍不说了。
但越宁又何尝没想过这个问题。
只是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求来的,她也没想过要让洛心丹受这样的窘境。
但她也不可能为了让洛氏心里舒服,就舍弃了自己这个孩子。
她甚至觉得这是第一个孩子“不疑”又回来了。
否则已经被说终身不可能有子的她,怎么会又有了呢?
她要去庙里谢神。
她不想闹太大的动静,就寻了个安静的日子,悄悄地离府去了城东南边的一处破庙。
说是破庙,却也不破,只是门庭荒凉。
这庙里供奉的是凤岭水神。
凤岭是从前大齐的祭山。
所以这凤岭水神是齐人的神。
这也是他的庙宇在孱国门可罗雀的原因。
越宁也是从戚氏那里知道这凤岭水神的。她倒是不知道自己的娘亲为什么喜欢讲齐国的神话传说,也从未疑心过。
兴许是听得多了,她也不由自主地亲近这些神明。
她有很多庙宇可去,但今天还是来了这里。
她没有叫下人陪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人跟着。
也许是因为很多事情这几天都在她的脑海里浮来浮去,让她有点不安。可她没有什么头绪。
她进了神庙。
凤岭水神庙的匾额上不知道被谁用刀刻了“大齐”二字。
庙里一个人都没有,但院子很干净,屋里也没有结蛛网。
水神的像不似孱国神像那般可怖狰狞,而是英俊祥和的,看不出多大年纪,有些风度翩翩,又有些道骨仙风。
她到蒲团上跪了下来,闭目叩首,双手合十,与水神说着话。
“铛啷啷。”
忽然殿后传来什么铁器落地的声音。
越宁睁开眼睛,看见一只破旧的铁杯子从帘子后面滚了出来。像是庙里的古物。
她准备起身询问,就听见里头有个男人疯了似的道:“你一直在骗我!”
越宁愣了愣,这声音为什么有点熟悉?
“我几时说这孩子是你的了?”
越宁后背猛地一惊,这不是丹丹的声音吗?
刚才那个男人的声音,她也立刻回想起来,那是松子……
原来松子一直去西苑,不是喜欢上了什么丫头,而是洛心丹……难怪他说自己没有成家的念头……
“那我们?”松子的声音有些震惊。
“那天晚上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洛心丹的声音带着几分厌恶。
“那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你一直在利用我,替你和他打掩护吗!”松子有些激动,“如果不是我今天偷偷跟出来,你们还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你们这对狗男女!”
越宁正在心里想松子口里的“他”是谁。
就听闻帘后又多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你还和他废话什么。”
只听见里面一声惨叫。
丹丹说:“哎呀,你怎么把他杀了!”
越宁听的是心惊胆战,松子竟然死了。
丹丹又说:“这要让人发现了可怎么办!”
男人说:“他自己偷跑出来,死了,谁能把这笔账算到你一个女人的头上?”
“你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丹丹埋怨道。
男人立刻哄她说:“行了,行了,我的宝贝郡主,你别生气了,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吗,保证一点痕迹都不留下,牵扯不到你身上。”
郡主?
越宁越来越震惊了。
但还来不及细想,就听见里面的人要出来了,她即刻躲在梁上。果然见那女子是丹丹。
丹丹生气的抱着手臂站在帘子旁边,看着那男人拖尸,说:“最好真的像你说的那样,否则有你好看。”
男人笑着直起腰来,越宁瞧着眼熟,忽然想起府里之前借住的那个门客无名先生,不正是此人吗?
他怎么会与洛心丹有染?是在府里的事?不是,若是府里生出的情愫,怎么可能这么快?他们甚至没有什么时间见面。而且他叫洛心丹郡主,想来早就知道她的什么身份,二人只怕早就有了苟且。
“死人不会说话,我杀他也是为了你好。”无名说。
“真晦气。”洛心丹恶心地捂着鼻子,“非要自己求死。”
无名将尸体拉到角落,一边擦手一边说:“别生气了,为他打草惊蛇不值得。”
“一整天的好心情都被他毁了。”洛心丹不依不饶地说。
无名擦干净手,上去要抱她,被她推开了。
她说:“别碰我,一股腥味。”
无名就原地站着,笑着说:“好好好,不碰,我就站这儿看着你。”
洛心丹不由一笑,说:“你这坏人。”
无名跟着笑着说:“那你是喜欢我这个坏人多一点,还是喜欢仇家公子多一点?”
“你说仇愆还是仇徒?”洛心丹嘴角微微扬起着看他。
他反问道:“你说呢?”
洛心丹不置可否地说,“喜欢谁多一点少一点的,又有什么必要?难道你会不认我独自里的孩子?”
无名看了一眼洛心丹的肚子,说:“认,就算是仇愆的我也认。谁让我喜欢你呢。”
“少来,你想要是什么,真以为我不知道吗?我们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洛心丹冷下眸子。
无名浅浅一笑,说:“话别说的这么难听。我对你还是有情意的,不然我为什么不跟着世子,反而求主子,来跟着你呢?”
世子?越宁越来越困惑了。
洛心丹皱起眉头,似乎不愿就这他的话题,便说:“懒得跟你扯这些无用的。我今天来是想问你,孱国皇后的死是你们做的手脚吗,为什么不先问我?”
越宁心一惊。虽然这几天她也怀疑过皇后病倒是有人加害,但病来如山倒的事,也不是不可能,何况谁有心去谋害皇后?又是怎么动的手脚?她一直没有想通。
“怎么可能。”无名道,“若是我们能渗透到宫里去,还要你去孱国皇帝跟前的红人仇徒那演这些戏?”
洛心丹狐疑道:“难道她真是得了什么急病?”
无名摊开手,道:“不知道,但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如果这事是人为的,对方肯定不是只想要皇后的命而已,那个新出生的小皇子只怕才是对方的眼中钉。”
洛心丹沉下脸来,“我不相信这里面没有人为。只是这背后的人出手太急,单凭动一下皇后和一个幼子就想撼动孱国?真是笑话。若真如此,我在仇府的这些牺牲不全成了笑话?”
无名想了想,说:“若真是人为,皇后的死应该只是个开始,对方布了大局,现在只怕已经进入到了收网阶段。我们的人却一点没有察觉。”
洛心丹有些心烦,她皱起眉头,“快联络世子吧,若不加快动作,多年的筹谋恐将付之东流!”
“那仇府……”
洛心丹摆手道:“潜入仇府本就是慢线,现在既然要快,就必须下点狠药。”
“你要怎么做?”
洛心丹想了想,看了眼自己的肚子。
无名楞了一下,问她:“你确定要这样?”
洛心丹拧起眉头,看他,“不然呢?主子成不了事,你以为这孩子生下来又能怎么活着?”
洛氏竟然要对自己的孩子下手?她究竟为了什么,如何能这样狠心?
越宁觉得头晕目眩,快要支撑不住。
她的腹部隐隐作痛,仿佛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听见了这些阴谋诡计,也想要快些离开这腌臜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