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到初五,是迟莞回银行值班的日子。
整栋楼值班的人不多,里里外外加上保安也不过十几二十个人。办公室安静得落针可闻,只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滴答。
早上出门的时候顾历南还在睡,迟莞恶作剧地拿口红在他左脸上画了个“×”,不知道他醒来照镜子看到会是什么反应。
上午十点半,顾历南打来电话,迟莞笑着接起来,“董事长,你起床啦?”
“你在办公室?”声音那么沙哑,是因为昨晚纵欲的结果。
“我八点半就来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先生,我猜你还在床上坐着。”
“你觉得我可能没发现我脸上的口红印?”
“你起来了?洗漱了?”
“准备出门去一趟公司,然后过来找你一起吃饭。”
电话那端,男人已经拿了车钥匙,从家里出来。
迟莞问他:“对今天的妆容满意吗?”
顾历南:“等下告诉你。”
一个小时后,男人出现在迟莞办公室门口。
大衣是黑色的,裤子也是黑色的,皮鞋自然也是黑色的。里面穿了深咖色毛衣,再里面是他喜欢的白衬衫,同工作时唯一的不一样,就是黑色的发丝垂着,柔软干净。
少了一份凌厉,多了一丝温和,整个人像是年轻了好几岁。
到的时候迟莞低头画着什么,他抬起手敲门框,“画什么呢?”
迟莞一抬头看见是他,嗖嗖地将桌上的纸收起来,“没什么。”
然后起身拿了包,准备和他一起出去。
顾历南的注意力还在她先前画的那张纸上,“我要看。”
说话间就往她办公桌走去,迟莞没来得及阻止,他已经从她抽屉里拿出了她刚才画的那张圆珠笔画。
洁白的A4纸上画着一幢房子,门口有树有草坪,草坪上有鸡有鸭还有一只大狗,看起来像是一个农场。
房子外面的大树下,坐着一个小男孩,脸上挂着面条泪,哭得很厉害。
小男孩的旁边站着一个女人,一只手叉着腰,一只手拿着类似于戒尺之类的东西,应该是刚刚教训了那个孩子。
不远处穿着靴子戴着帽子的男人手里拎着一筐食物往这边跑,表情激动,可能是在吼那个女人。
“这是谁?”
顾历南指着那个男人,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迟莞脸红,歪着脑袋抠着后脑勺,“可不是你么……”
“这呢?”指那女人。
“是我。”
男人竭力控制自己想笑的欲望,仰头沉默了一会儿,又问她,“这小孩儿,你儿子?”
迟莞一张脸像煮熟了的虾子,一把抢过那张画放好,“是我们的儿子。”
锁了门,挽着他一起下楼。
“我们儿子怎么了?”
“你没看见旁边有两根断掉的鱼竿吗,他调皮,把爸爸的鱼竿弄断了,我们晚上没有鱼吃了。”
“还能钓鱼啊。”
“对啊,所以我生气啊,就把他揍了一顿。”
到了一楼,迟莞跟保安大哥打了招呼。
保安大哥目送她和她丈夫走到那头去过下穿,然后去街对面的CBD用餐。大年初三,很多餐厅都开始营业了。迟莞运气好,前两天来值班的员工都只能从家里带便当,因为街上一家餐厅都没开。
顾历南问,“我是不是在骂你,怎么能因为一点小事就打孩子?”
迟莞:“古有云,慈母多败儿,我觉得你应该是故事里助纣为虐的那种父亲。”
“没有根据。”
“是我画的,我安排你是什么角色,你就得是什么角色。”
“……”
虽说商场开张了,但很多餐厅还是没有营业,两人只能凑合找了一家看起来还不错的,进去坐下。
迟莞点菜的时候,顾历南盯着她的额头看。
那天在老宅撞的那个包几乎散了,她化了淡妆,不仔细瞧是看不出来的。
事后顾嫣然打电话给迟莞道歉,哭唧唧的,说自己错了,连累了她。
迟莞根本就没有跟她置气,只好好说她,“嫣然,那种情况下,当那么多人跟你二堂哥较劲,他始终是公司的董事长,你让他面子往哪搁?”
“我知道自己错了。”
“而且,他怎么可能真的让许征跟你分手,许征是他下属又不是他儿子,他哪儿来的这个权利。”
迟莞说完,顾嫣然一想确实是这个理儿,“谢谢你二嫂子,我跟你道歉来的,反倒你来安慰我。”
迟莞笑,“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啊。你要是有空,也可以到我们家来玩。”
“哎,害你脑袋被撞了,我爸没打我我就该庆幸了,哪里还敢去你们家,给我爸知道又要以为我去找我二堂哥麻烦,搞不好真要打断我的腿。”
“哈哈哈。”
“二嫂子你真有那么喜欢我二堂哥吗,他除了长得帅有钱,脾气那么臭,你是怎么忍得下去的?”
顾嫣然话锋一转,又问起这个话题,迟莞拿着手机抬头看一眼坐在对面办公的男人,“我并不觉得他脾气很坏啊。”
顾历南听到她说这句话,原本严肃地盯着电脑屏幕那双眼睛看过来,冷清的眸色微微波动,缓缓变得几分柔和。
迟莞对顾嫣然说,“他挺好的。”
眼下,坐在迟莞对面一动不动瞅着她的男人,在她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兀自开口说一句,“你也挺好的。”
迟莞一怔,视线从菜单上转到他脸上,一时半会儿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只见他唇角微勾,垂眸给自己点了烟,复又说一句,“哪儿哪儿都好。”
……
吃过饭顾历南陪迟莞回银行。
说是她在值班,其实是他在她办公室一直在忙着跟许征讲电话,和工作有关的。
迟莞坐在办公桌前已经没好气地看了他好几眼了,他的注意力完全没在她身上。
春节给许征多放了几天假,他父母在美国,总是要回去和老人一起过年的。顺便让他多待一阵子,处理一些那边公司的事情再回来。
许征和顾嫣然闹矛盾,这是他自己的私事,没有和顾历南提起。只是他那天晚上在酒吧和朋友喝酒的时候手机掉了,是国内的卡,要回来才补办,也就趁此机会把顾嫣然凉着,让她反省反省。许征以前没有跟顾嫣然这种小孩子性格的女生谈过恋爱,有时候顾嫣然大小姐脾气上来了让他很头疼。架不住真心喜欢她,一忍再忍,倒把她脾气彻底惯坏了。
顾历南难得多管闲事,跟他提了一句,“你要再不联系她,估计家里房顶都要给掀翻了。”
许征在那头冷笑,“没时间理她。”
初一那天早上他爸去唐人街跟一些华裔朋友聚会,喝高回去卧病在床,这会儿都还在医院躺着。许征和他妈一天就往医院跑。
挂了电话,顾历南点了根烟朝迟莞那头走过去。
“不画画了?”
盯着她手里的书看一眼,这会儿她在看漫画了。
迟莞抬头看他,“不讲电话啦?”
和他如出一辙的语气,男人好笑地伸手捏她的脸,“讲完了。”
“说得好听是陪我,我怎么觉得是我陪你。”
“有什么不一样?”
迟莞放下手里漫画站起来,“我想喝奶茶,顾先生能不能跑个腿。”
男人双手背在身后,垂着眼和她对视,“你倒会使唤人。”
迟莞:“不愿意就算啦,又没人勉强你。”
说完打了个哈欠,又重新坐下去。
耳边低低的哼了一声,再抬头,就看见男人背过身去往外面走。
迟莞咧开嘴笑,知道他就是去给她买奶茶了。
不多时,顾历南发消息给她:哪种口味?
他对这些东西没概念,想来是从未进过外面的冷饮店。
迟莞回他:焦糖珍珠烤奶。
那人又问:几分甜?
迟莞:三分。
二十几分钟后,男人回来了,手里拎着一杯奶茶。迟莞看他回身关门,只觉得,一身矜贵的董事长本人和他手里的奶茶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热奶茶放在她面前,吸管已经插好了,男人一声冷哼,“也就你能对我颐气指使。”
迟莞仰着头看他,故意皱眉,“看起来顾先生很不乐意。”
男人双手撑在她桌前,似笑非笑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不乐意了?”
“哪只眼睛都看见了。”
“你是越来越拽了,再过几天能上天了。”
迟莞拉着他大衣领子,咯咯的笑,“上天倒是不能,上你还是可以的。”
男人拍开她的手,转身走到沙发坐下,随手拿了书架上的杂志翻阅。
近墨者黑,阿莞现在是越来越坏了。
顾历南在迟莞办公室坐到四点钟,时晋远打电话来问他在做什么,家里刚空运来了海鲜,问他有没有空过去吃晚餐。
平时顾历南忙于公务,很少有时间好好陪迟莞,这阵子他闲下来也就不想外出应酬,想多陪她一下,便回时晋远说没空。
“大过年的你能有什么事,没空?忙着生孩子吗?”时晋远在那头冷嘲热讽。
顾历南不想跟他浪费口舌,正要挂电话,迟莞从他手里接过手机,“时大哥,我是阿莞。”
“阿莞呐,你老公在做什么?”很明显时晋远对迟莞态度比对顾历南好得多,语气一下就温和下来。
“这两天我单位值班,他在陪我。不过等下六点钟我就可以走了,去你家吃饭吗,我们需要带些什么过来?”
顾历南在一旁淡淡看着她,“……”
迟莞自顾自地讲电话,“不会打扰,反正下班也要吃饭的。好,那晚上见。”
手机挂断还给顾历南,迟莞说,“为什么要拒绝?你这个人跟嫣然说的一样,社交障碍吗?”
顾历南不想说话,继续翻杂志。
迟莞把他的脸掰过来,“你好久好久没和朋友一起了,天天看我不腻吗?”
他看着她:“不腻。”
迟莞笑起来眼睛弯成了月牙,“现在我可以开车了,晚上你喝点小酒,我能给你当司机。”
顾历南握着她的手,“今晚就住那边。”
“其实我们可以趁这段时间比较空闲,把家里东西搬过去。”
其实也没什么要搬的,也就是一些常穿的衣物,迟莞想着,新家早就准备好了,空在那里好浪费。
顾历南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