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丽萍和她右手边的那位婶婶八卦地凑过去,“什么事?”
表嫂子皱着眉,啧了一声,“那天我陪朋友去美容院坐推拿,你们猜怎么着?我亲眼看见洪士莲从那里头走出来,跟一个小白脸手挽手的!”
“啊!”
高丽萍和婶婶惊得眼睛都要掉出来了,简文筠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听了只觉得头痛。
婶婶压低了声音,“表嫂你有没有看错啊,不可能吧!有头有脸的,不可能明目张胆养小白脸呀!”
表嫂冷笑之后斜她一眼,“我能认错?就她那恨不得把自己装饰成一颗圣诞树的德行,化成灰我都认得她!”
突然听到啪得一声响,几个人全都看向简文筠,只见她将手中那块八万重重地扣在桌子上。
“还打不打了!”简文筠语气有些冲。
另外三位面面相觑,吐了吐舌头,不再聊那些吃不饱的八卦。
吃饭之前,迟莞和顾嫣然都在楼上陪爷爷聊天。
顾嫣然双手托着下巴,问顾国振,“爷爷您老当益壮,我觉得可以找个漂亮的婆婆谈个恋爱,你觉得呢?”
顾国振指着自己,一张老脸挂不住:“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寂寞的老人吗?”
顾嫣然赶紧摇头,“不寂寞不寂寞,一点儿都不寂寞。”
朝着迟莞挤挤眼,迟莞也不知接什么话,只得胡扯,“哦,嫣然可能只是觉得,爷爷您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依旧英俊帅气,颜值那么高,走出去还能老少通杀。”
“就是这个意思,哈哈阿莞你拍马屁比我还厉害!”
“……”
迟莞提着一口气,简直想一巴掌拍死她。
顾国振重重地拍了几下顾嫣然的脸,“我看你就是来气我的!”
顾嫣然打着哈欠:“老头儿你就知足吧,有我这样的宇宙无敌美少女陪你,你就是睡着都能笑醒啦!”
顾国振拿拐杖指着门口,“那你现在可以走了,我不想睡觉,也不想在梦里笑醒。”
“那我去睡会儿,吃饭叫我!”
顾嫣然本来就有点犯困,爷爷让她走,她就真的走了。
等那扇门关了,顾国振这才转过身来,慈爱地看着迟莞,“还是阿莞好,我那个孙女,真是被她爹妈惯得一身毛病。”
“不是啊,嫣然性格特别好,很可爱。”
“你别帮她说话了,说起她我就来气!”
顾国振哼了声,“好好的研究生念完了,不就该好好工作吗,一天到晚游手好闲,完全遗传了她妈,哪一点像她父亲了?”
顾嫣然的爸爸顾亚元在学术界颇有声望,在A大享誉全球的口腔专科任教授,有着极高的个人理想,不贪图名利,所以精时集团任何事他都不参与其中。
但是她母亲高丽萍,在老人眼中就有点一言难尽,出身官商家庭,留洋回来也没干过什么工作,后来生了孩子更是在家中闲着,不是逛街就是打牌,要不就是约了三五好友说人是非。简直是个三八。
听爷爷这么一说,原本打算怀孕后就好好在家里相夫教子的迟莞,更不敢有了辞职的念头。
不过爷爷说的也有道理,女人还是该有自己的事业,不然总有一天跟这个社会脱节,变成嫣然她妈妈那种家庭主妇。
“话说回来,阿莞你和衍之结婚一年都有多了,怎么还没有孩子?是不是非要等我入土为安了你们才生!”
这个话题又被提起,迟莞简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犹犹豫豫的,只得说,“我们……我们有努力,可孩子不来也……没有办法……”
顾国振睨她:“你有问题?!”
迟莞大惊:“没有,我很正常。”
顺便也说了句,“他也很正常。”
“那为什么没有孩子?做得少了?还是他出差的时间多了?你俩没有经常一起?”
“……”
迟莞转过身去扶着脑袋,这要她怎么回答,现在的老年人说话实在是太直接了。
就在迟莞应付爷爷的时候,隔壁房间,顾历南上楼想换件舒适的居家服的时候,简文筠上来找他了。
顾历南刚拿了一件白色毛衣要穿,就听见敲门声,“衍之,是妈妈。”
手上一顿,语气很是冷淡,“什么事?”
“锁门了吗,妈妈想进来跟你聊聊。”
“我看没必要。”
“衍之……”
简文筠有些泄气地站在门口,手还放在门上,深觉儿子不会给她多说半句话的机会,手缓缓地往下滑。
就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门开了。
顾历南表情平静地站在她面前,双手插着裤兜,“听说最近精神不太好?”
听儿子在关心她,简文筠禁不住红了眼眶,脸上却挂着笑意,“没有,你父亲就是小题大做。”
顾历南侧了下身,“进来。”
母子二人进去,简文筠在身后合上了门。
几分钟后迟莞从爷爷那个房间出来,下去找顾历南,听说他上楼换衣服了,便又上了楼来。
刚走到房门口,还来不及把手放在门把上,便听里面情绪激动的女声哭着在说,“衍之,原谅妈妈吧,如果再给妈一次机会,我死也不愿意让你成为顾亚凯的儿子……”
迟莞整个人僵住,嗓子眼像是被人捏住似的,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她就那样站在那里,双脚灌铅似的,哪怕不想再听下去,也没办法移动半步。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等她听见里面的脚步声近了想要转身走人,已经来不及了,简文筠双眼通红地,一拉开门就看见她杵在那里。
“妈妈……”
迟莞颤着唇喊了一声,却见简文筠眼中湿润更深,看了迟莞一眼,狼狈离开。
顾历南人在里面,插着兜面色无波地靠在落地窗上,迟莞眼中的惊愕和慌张被他一眼看透。
他说,“进来。”
迟莞对上那双冷漠疏离的眼睛,点点头。
……
光线充沛的房间,似乎遮挡不住任何角落的黑暗。
迟莞坐在床沿,顾历南安静地枕着她的腿,两个人就这样待了很久很久。
“为什么一次都没问过我?”
他终于开口,语气温和却寡淡,掌心攥着迟莞的手,贴在他的胸口位置。
迟莞看着窗外蓝天白云,平和的心情犹如山涧溪流,“你不说,我自然不会问。”
“任何人都制止不了自己的好奇心。”
“但如果对方是我在意的人,是我想要保护的人,就另当别论。”
从酒醉被苏慕华带回家那次,到深圳从顾维澈口中听出端倪那次,迟莞心里已经逐渐清楚,在顾历南的父母那一辈,一定有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过去,正因为知道了那些过去,他难堪,他纠结,他无法对任何诉说心中压抑。那是不被理解的,是无法拿到台面上来的,阴暗的,龌龊的,犹如细菌一般,让人避之不及。
正是因为如此,即便迟莞按捺不住地想要知道些什么,想要和他分担些什么,但是在他主动开口之前,她也不曾问过半句。
因为爱他,所以选择默默地守护他,他不想让知道的那些对他而言算不得光彩的事情,她不知道也罢。
“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你心里难受了,宁愿在外面借酒浇愁,也不想回家与我分享。但是我了解你,你不想说的,不管我怎么问,你也不会同我说半句。”
“我不是那种只想与你同甘而不能共苦的女人,从最初抵触嫁给你,到后来心甘情愿爱你,喜欢你,都是跟随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情感。所以无论发生什么事,除非是你亲手把我推开,不然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
她说着这些肺腑之言,低头看着怀里拥着的男人,语气温柔又小心翼翼,“衍之,我是你的妻子,不管在我身边的是哪一个你,好的不好的,我都要。所以你以为的那些难堪,那些狼狈,那些有可能会遭人耻笑的事情,对我而言都毫无意义。因为,我要的就只是你啊。”
男人看着天花板轻轻笑了一声,“那得多肮脏呢。”
嫁给他父亲的时候,怀着他父亲大哥的孩子。
父亲心善,包容她爱护她,哪怕不是自己的骨肉也认了来,如果到最后发现那个男人是自己的亲大哥,他会不会如同当头一棒,一如被人戴了绿帽子的耻辱——毕竟他以为的岁月静好,在他人眼中,他不过只是当了个便宜老爸。
父亲能守着这个秘密过了三十几年,他以为自己不说,这世界上就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可是终有一天,他大哥站出来,以胜利者的姿态告诉他:谢谢你帮我养了三十几年的儿子。
他骄傲,清高,原生家庭过于优渥的环境造就了他与生俱来过分的自负,所以他不会试图去想象自己不堪的身世,当所有的现实摆在他的面前,他的尊严垮了,骄傲和清高都垮了。
不知道如何面对迟莞,不知道该如何把这些事情说给她听,怕她会觉得自己不够好,就像狸猫换太子那样,他不是真正的太子,所以配不上真正的公主。
他对她说,“我不想再听她说起任何有关当年的事情,一个字都不想听。有关顾亚凯这个人,我心里留给他的位置只有零。”
“我的父亲是顾亚琛,不管他是好是坏,终究是养大我的人。对我而言,恩情始终要大于血缘。”
“她想要求得我原谅,事实上,我除了不想见到她,又谈何原谅与否。”
“我不愿在这样混乱的关系中日复一日的活着,可是每天一睁眼,耳边仿佛又有人在提醒着我,说我不是顾亚琛的儿子。我救赎不了自己。”
“顾维澈说我冷血,是因为我身上跟他流着相同的血液,每每意识到这个事实,我就抑制不住地想逃离,逃离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