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逐渐蔓延为一片黯淡夹杂混沌的昏蓝,午夜在一片呜咽的寂寞中敛声息语地消逝,残留的墨黑随波流淌于晨暮的曙光之中,月亮星辰最终消散在天际云烟。
杜逸凡与程思雨并肩走出医院门口,眼里不停搜寻着零零星星来往的车辆,依然没能找到崭新的一天里鸡鸣而起的的士司机。
程思雨歉疚地望向杜逸凡,说:“很抱歉耽搁了你一晚的时间,你的工作那么繁忙,一定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处理。”
“下午你要上班吗?”杜逸凡从容自如地转移掉话题,把重心又转移到她身上。
“是的。”她回答。“可以不上吗?”杜逸凡皱着眉头。
“怎么了。”程思雨试探地询问道。
“你刚退烧,需要休息。”他脸色平静得像阐述一句实验论证的结果一样。
“我没事,不是都好了吗,中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程思雨笑了笑,以轻松的口吻回应。
“你真倔强,这方面你和凌风倒是挺像。”他颇有感触地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又笑了笑。
“是吗。”她淡淡地说,忽然不知道此情此境应该如何回应,才比较合适。
气氛突如其来的僵冷把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子拉开。
骤然,四周的安静被杜逸凡急促的咳嗽声打破。
她的心紧了一下,“你不舒服了吗?是不是着凉了?都是因为我吗?”程思雨焦急地看着他,想探手去摸他的额头,却被他一下子握住了手肘,慢慢放了下来。
程思雨的眼光变得闪烁,不去看他,转而望向前方的马路,她为自己的鲁莽感到羞愧,她感到了一股被拒绝的难堪,即使这只是出于一种友情的关心,她确信自己是想把他当作好朋友一样对待,但他的行为刺伤了她的热心,像一盆冷水般毫不留情地向她扑头而淋,和前一刻为她风尘仆仆、忙里忙外的那个哥哥般的杜逸凡大相径庭,这毫无疑问冲淡了她作为朋友想对杜逸凡所尽的一份关心。
然而,杜逸凡又轻轻用手摸了一摸她的后脑勺,眼睛折射出温柔的光芒,“放心吧,我身体没事,倒是你,回去好好休息。”他停顿了一会说:“不要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她望了他一眼,顺从地回答:“嗯。”
一辆的士由远及近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实属来之不易。杜逸凡拉开车门让程思雨上车,自己却并没有上车的打算,她疑惑地看着他说:“你不和我一块走吗?”
“你忘了吗?我的车子坏了,还放在这边。我得等拖车公司。”他说。
“可是...”她犹豫了一下便作罢:“那好吧,你自己小心点。在医院里等吧,不要站外面。”
“行了,走吧。”说着他关上车门,示意车子行驶。
程思雨仍然放心不下,转头向后从后玻璃窗望向窗外,能模糊地望见杜逸凡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离去的方向,像一座屹立挺拔的雕像岿然不动,没一会儿倏然捂起嘴巴像是在咳嗽。这令程思雨感到担忧,甚至内疚,心乱如麻再望一眼的时候他已经转身行走,渐行渐远往医院里头走去。
回到酒店后程思雨并没有安于休息,而是快马加鞭准备下午的工作,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直到距离即将出门工作还有一小时的时候她实在受不了眼睛的疲累,眼皮像是在打架,即趴在桌子上闭上眼睛睡了起来,准确来说应该是小憩,可称之为半梦半醒的状态,所以这并没有影响她在准确的时间从朦朦胧胧的梦中惊醒过来,一下子就从凳子上弹了起身,梳妆打扮得衣妆楚楚赶往最后一场工作。
很庆幸如愿以偿,最终结果没有令她失望,她在下午的工作中除了运用三寸不烂之舌去表达了自己流利的英语之外,还使用了灵敏的理解能力和专业的知识触觉解决了一个术语表达上的难题,她大胆猜想,在严厉甚至称得上可怕的张总眼中,这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英语翻译来说应该也能算是不过不失的工作表现吧。此刻她心里大有一种放下心头大石、完成革命使命的解脱和潇洒,于是在晚上回到酒店心满意足地进行一次舒舒服服的热水泡澡之后就趟于酒店白茫茫一片的大床上,恬静安稳地缓缓进入梦乡,心里极其期待着明日的旭日升起,黎明降临,她就可以坐上早晨的飞机从繁忙的上海飞回她热爱的台北,回到她熟悉温馨的房间里,回到她最想念的人身边,去见她最爱的人,澳,沈凌风,这个想念她永远不及她想念他一半的人,这个可爱又可气、桀骜又不驯的人,这个令她在梦中也咬牙埋怨望穿秋水的人,但即便如此,依然阻挡不了她对他心底深处的爱恋,只要看他一眼,她的心一直为他扑扑跳动,她所有所有的柔情,都盼望能为他全然倾注,如同滔滔不绝的流水倾覆于大海,看不见远方的尽头。
翌日早晨的飞机降临至台北机场的时候,程思雨知道自己回到了属于自己的故乡,这是她立命安身的港湾,一次短暂的离别令她更加体会到台北的美丽与可爱。下飞机后她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慵懒地望着熟悉的台北桃园机场悠然愉悦地笑了,办理好一切手续后她提起行李紧跟着团体大队走,走出机场门口后坐上宏威公司安排的车子,往公司的方向开去。
回到宏威公司后张总首先向员工们进行一阵嘘寒问暖,表扬鼓励,不免说一些振奋人心的话语,鼓舞士气,大家争相鼓掌,喜笑颜开。等到全体人员回到工作岗位埋头苦干的同时,张总安排刚从上海出差回来的员工下午放半天假,又单独留下了刚从上海回来的程思雨指示她进去办公室。程思雨心里掂量着应该是发工资的时候了,或许收下了这钱就真的不会和这里再有任何联系了,也许声色俱厉的张总不会再看上她这样的新手,正想着速即清算好钱后好打发她走。她站在张总的办公桌前低着头,一言不发,脸却因为紧张不自然地涨红了。
张总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个装着钱的信封,不苟言笑地递给程思雨说:“呐,你点一下。”
程思雨双手接过钱,带笑附和:“不用了,怎么会信不过张总呢。”
“我又没责怪你,你紧张什么,对钱不能马虎含糊,如果你回家发现数目不对怀疑到我可怎么办。你在我面前数一遍确认一下,咱俩就不拖不欠。”他鼓着泡腮,坐在倚靠在凳子上挺着肥大的肚子,疾言厉色地说。
“好的。”程思雨尴尬地笑了一笑,打开信封点了一点钱,微笑诚心地说:“钱够了,谢谢张总,如果没其他事,我先走了,谢谢你这几天对我的教导和照顾。”话毕,程思雨准备转身离开,她实在不想再呆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多一分多一秒,这紧张的高气压逼迫得让她喘不过气。
“等等,你就这么走了?”张总提声问道。
“还有什么吩咐吗张总?”程思雨怔了一怔,茫然地问。
“这几天你感觉工作如何?”张总提起眉毛,冷漠地问。
“感觉挺好的,可以跟着张总学习,是我的荣幸。”程思雨感到莫名困惑,心里纳闷着张总不是不喜欢她吗,怎么无端问这种问题。
“你一定很怕我吧?觉得我是个可怕的老板?就像办公室外面的人一样想法。”张总掂起一根雪茄,点起火慢条斯理地抽了起来。
“张总是个严于律己、以身作则的领导,正因为如此,也因为你对我们和公司认真负责任,所以严格要求下属。作为领导一定得有领袖的风范和威严,而我作为下属敬畏你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这也能侧面说明我在内心敬佩崇拜你,你在我心目中就像一座高不可攀的峻岭。”
“哈哈,你倒是会说话,不枉我对你要求严格,骂了你这么久。”他欣赏地看了程思雨一眼,又放声笑了起来。
程思雨整个人懵了一下,这倒是什么逻辑,严格要求就必须大发雷霆张嘴就骂吗,不能像长辈对晚辈一样的耳提面命?
“要不,你考虑一下进我们公司实习三个月试试?过了试用期就能成为正式员工,薪水福利都会提高。”张总面不改色。
“什么?”出乎她的意料,她喜出望外,纵然有种受宠若惊的喜悦,不敢相信地提起声音问:“你的意思是想请我进宏威公司工作吗?我还以为...”
“怎么,你以为我讨厌你?你以为我认为你不合格是吗?”他昂起脸孔呼出雪茄的气味,打断了她的话语。
“是的,我以为你并不喜欢我。”她点了点头承认着。
“哈哈,如果我不认同你根本连骂也不想骂你直接就让你滚蛋走人。我这人就这性子,做我下属压力很大,做的好我会奖赏,但做得不好我一定批评。我挺赏识你的,你这人工作能力强,学习也很虚心,就是不够自信,缺点霸气,女人啊就是缺少气场。”张总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似乎不容反驳,“那如何,你认为我这个提议怎样。”
程思雨暗自衡量,虽然很喜欢这份工作,对于宏威公司的名声也是久仰大名,但是一想起自己现在的本职工作和补习班的孩子们,就甚感为难说:“张总,很高兴你看得起我,我觉得很自豪也很荣幸,我也很想进宏威公司,如果是从前,我一定二话不说抢着答应了,但是现在我在补习班里工作,老板对我也好,同事们也相处的很好,孩子们也很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所以我暂时不能做决定,我想我暂时还不能离开我原本的工作。很抱歉张总。”
“OK。”张总干脆地展示一个OK的手势说:“煽情的话不要多说,我也能理解你,我不强人所难,不过如果你决定好了或者是你不再做补**师的话你就联系我,我公司的大门永远为有能力的人敞开。”
“谢谢你张总,太谢谢你了!”程思雨欣喜若狂地一直握住他的手不放,深表感谢与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