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二的日子,程思雨上补习社的晚班。如同往常下班时分如期而至,她微笑宠爱地与孩子告别,对一同上班的老师点头打招呼,只是在低头垂睫收拾书桌的一刻,对沈凌风的思念依然却上眉梢。每当闲暇静下心来神游时,脑海总是一闪而过他最后离开的神情与愤怒,是那么的决绝,那么的失落。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收到他的音讯了,没有一通电话,没有一封信,程思雨只是任凭自己在每个夜晚辗转反侧惴惴不安陷入即将失去他的恐慌与哀伤中,也不愿主动去向他求和,她再也不想卑微到在尘埃中乞求他的爱,不愿置身在一半火水一般甘露的地狱与天堂交界里忽冷忽热的痛苦中搜寻他对她爱的凭证与足迹。她累了,她想被爱,她想得到他的在乎,如果风能够传达她的心声,整个树林都会把这个孤单的秘密笼罩至他的耳畔,树叶会盘旋在耳边绕出一个小小的心形,翩翩起舞在他明媚的双眸前。
半个月过去了,他依然消失得无影无踪,无声无息,仿佛从前他给过她的温暖与音容笑貌,还有那如大海卷浪般澎湃的爱只是梦一场,昙花一现,但早已成过眼云烟。就这大半个月的时间,或许,他已经忘记她了,或许,他找到何碧君了,或许,他有新欢了,或许,啊,她的心在痛。
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紧蹙眉毛,大脑里的神经在缠绕打架抨击她脆弱的脑膜,倏然站直身子,倒一杯热水舒缓大脑与冷静思想。这时几个未走正等待家长接送的孩子嬉笑玩耍地走到她面前,调皮又神秘兮兮地说:“老师你猜我看见什么了?”
“看见什么了?”程思雨捧着茶杯对着水吹凉,好奇地微笑着说。
“我看见一个大帅哥!!!”婷婷惊喜地说。
“对呀对呀好帅呀!”小朋友们起哄着说。
“帅哥?奥,是不是杜叔叔呀?”估计是逸凡来接琪琪了,这些小不点真是人小鬼大的,比老师还要花痴呢,程思雨望着这群天真烂漫的孩子哭笑不得。
“谁是杜叔叔呀?”
“琪琪的表舅父呀!”她挽着孩子们的肩膀说,只要一对着孩子们,她就能无时无刻变得无忧无虑。
“应该是,好像是,大概就是了,大家都说琪琪有个帅舅舅!”孩子们齐声应和道。
“真是的,要是你们把这门心思放在学习上老师就安心了,让我下楼看看。”程思雨讪笑道,往前走两步走下楼梯,孩子们也在身后跟着走。
缓步走至门口,逸凡二字正要脱口而出,不料映入眼帘的不是杜逸凡,而是,她朝思暮想,魂牵梦萦又爱又恨,恨得想一口吃掉的沈凌风,本能的反应令她脸色一变,转身不愿望他。
“老师老师,帅叔叔拿着好大好香的玫瑰花呀!”小朋友们在身后起哄道。
她才微微侧过头,倔强地用余光偷偷凝视,他手捧一束鲜艳的红玫瑰与香槟色玫瑰簇拥而成的花束,脸上挂着憔悴却带点孩子气的阳光微笑,他走上前发自内心的诚挚地望着她的双眸说:“思雨,我想你已经冷静完了,现在可以原谅我了吗?”
所有的愤怒与心麻都被这一刻的见面与轻柔细语化解,她的心窝顿时被热气沸腾,喉咙堵塞,热泪盈眶即将泫然泪下,他的身影,他的面容,他的微笑,他的求和,都是他期待已久的,上一刻还被他们也许会曲终人散的离情别绪纷扰,下一秒就如她所愿,沈凌风再次拿着鲜花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面前,乞求她的原谅,这不是梦,这是真实的,他终究是爱她的,他不会离开她,他们应该是离不散的璧人。
她只是稍微做做样子地逞强说:“你的冷静期还真短,只需要两个星期吗,我还以为你已经忘记我了,要不我再给你延长期限,让你多半个月想清楚。”
沈凌风走上前,一手捧着鲜花,一手紧握她的双手说:“不要口硬心软好吗,我知道你想我,对我承认吧。”
“是的,但我更怨你,让我一再置身愁丝缠绕借酒消愁的境地,你怎么能沉得住气,我一直在等你,每一天对我来说都是煎熬。”她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下,双肩耸动呜呜咽咽地说。
沈凌风抱住她戏谑地说:“傻瓜,小朋友都在你身后呢,你哭成这个样子,要他们怎么看待你,师威全无了,到底谁才是小朋友。”
“都怪你!”她擦擦鼻子娇嗔说,又尴尬地望一眼身后的孩子。
孩子们倒是一点都不害羞,反倒戏弄他们笑着说:“老师你们是在谈情说爱吗,大帅哥与老师做羞羞的事,抱抱。”说着小朋友们在模仿他们刚才的行为代入角色扮演。
程思雨双手叉腰严肃地说:“你们这群小鬼,不能学这个哦!”
沈凌风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糖,分给小朋友,摸着他们的小头颅说:“叔叔买了糖果给你们。”
“谢谢帅叔叔!”小朋友们争相拨开糖果地包装纸津津有味地品尝起来,口里还不望说一句:“老师你们继续,不碍事。”差点让程思雨翻白眼晕倒。
她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严肃地说:“都怪你,你哪个地方不好去,偏在这里,影响孩子对我的印象,而且,我只是碍于刚才那个尴尬地场面才接受你的道歉,但我的气还没有完全消。”
“程老师,你真严肃。我还不是为了给你惊喜吗?那好,我们等会离开补习社,再慢慢补偿你好吗。至少你看看这花,喜欢吗?”他把花捧在她面前,目光如炬地望着她期盼她的回答。
“喜欢。”程思雨低头羞涩小声地说,接过他手中的花,欢喜地凑过鼻子闭眼闻玫瑰浓郁的芳香。
老师们正摩肩接踵一个接一个从课室门口走出,目睹眼前一幕大声地说:“哇,这又是哪个大帅哥呀,还有那么大束那么美丽的鲜花,羡煞旁人呀程老师。”
程思雨尴尬地低下头。
她羞红了脸,眼神躲闪地瞥了老师们一眼说:“我先走了。”于是沉默不语地低头捧着花走出门口,沈凌风在老师与小朋友们的微笑的目光里尾随离开。
程思雨捧着玫瑰依然一言不发地径直前走,神情惘然得犹如梦中神游的小女孩,她的思想仍在天马行空地漫游,若有所思的样子令沈凌风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停下脚步说:“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应该想些什么,但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她怅然若失地,轻轻挣开了他的双手。
“跟我走。”他再次牵上她的手,指示她跟随他的方向前行,他就是他,桀骜不驯的他,但永远都有这样的魔力,可以令她不知不觉恍如乖巧的孩子般言听计从,脚上似乎有股无形的力量推动着她迈出一步又一步。
沈凌风把她塞进车子的副驾里,自己随即上车,一分钟内发动车子,在夜晚宽阔平坦的公路上肆意飞驰,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转过头望程思雨,她淡淡地问:“我们要去哪里?”
“你睡一觉就到了。”他绽开了灿烂的笑容望着她说。
她疑惑地回过头,依然低头不语,倚靠在副驾驶位上,出神入定地望着玻璃窗外,渐渐地眼眸模糊,缓缓入睡。
等睁开双眼的时候,车子停在海边,海浪声与海风声阵阵入耳,恍然之间,她又望见了那熟悉的月亮海,满载贝壳与石子的海滩,只是在这黑漆漆的夜幕渲染之下更添一丝宁静的唯美与自在,她粲然一笑,唇边笑出了如同手里捧着的玫瑰花一般美的花朵。
她小心翼翼地走下车,双手爱惜地捧着那束珍贵的玫瑰,怎料一个脚步不稳,踩在不平坦的石子上差点扑去地上摔个正着,沈凌风便立刻扶着她的腰,胸膛贴近她的肩膀,望着她惊慌失措的样子坏笑起来,她便倏然晕红了脸。她知道,他就是有这种魔力,可以让她无时无刻地陷入紧张与心跳之间,又在忽然之间给她温暖的怀抱与坚定的安全感,时而让她处于水深火热之间,又在不经意间给予她舒适的港湾。就是这种刺激的危险感与庞大的安全感交替缠绕,才一直让她陷入不安的矛盾中,她总是会害怕,眼前的幸福会转瞬即逝,那只是一场梦,而沈凌风的的确确是一阵风,她害怕一切随风。
沈凌风脱去鞋子,正坐在海滩上,任海浪拍打双脚,往右拍拍沙面,抬起眼向她瞥去一个眼神,示意她坐到旁边。程思雨挪动脚步缓缓走到他隔壁,一坐下来就被他一把抱住肩膀,整个人靠在了他宽大的肩膀上,头往他的脖颈上贴近,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慵懒惬意地闭上眼睛,用鼻子呼吸扑鼻而来的清新的海的气息,安心地笑了。
“思雨,对不起,原谅我吧。”他说。
程思雨倏然睁开双眼,抬起了头,平静地凝视着他。
“在没有找你的半个月,我想了很久,也反省过自己,我知道,这次又是我的错了,我在想,让彼此冷静一段时间,才能让大家更清楚的了解对方与验证彼此的感情。事实上,我爱你,你对我很重要。”他紧紧地握住了她的肩膀,深情地望着她说,柔软的细语在海浪声与风浪声中浮沉飘荡。
“我以为,你这次真的要跟我分手了。”她的眼眸被雾珠迷蒙,六神无主地垂下头,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涨红的眼眶。
“傻瓜,你明知道,我的脾气不好,冲动易怒,死要面子,但我很感谢你,在看到我难以忍耐的真面目还是一味包容我忍让我,我有你这么善良美丽的女朋友,又怎么会舍得分手呢?我答应你,我以后都和我的那些女性朋友保持距离,好吗?”沈凌峰温柔地抚摸程思雨的发丝,掠过她额头前飘动的遮挡她高挺小巧的鼻子的发丝。
“好。”程思雨开怀地笑了,眼泪也沿着因为笑容而触动的面容徐徐滴落,内心掩藏不住激动地说:“你果然是在乎我的,你在乎我。”
他用宽厚有力的手掌擦拭她脸颊闪烁的泪花,侵略性地用力地抱住了她的肩膀,声音雄厚地说:“你怎么这么说,你一直都不相信我在乎你吗?”
“我相信,但我也怕,怕自己自视甚高,怕我太高估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地位,于是我在等,我在想,如果你在乎我,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即使我像蒸汽蒸发一般突然消失在你眼前,即使我不愿主动低头,你应该还是会因为对我的思念加深而过来找我的,如果,你真的爱我。我是不是很幼稚?”程思雨闪动睫毛,微笑着。
“是的,你这个傻瓜,竟然比我还要倔强,那这次我输给你了,最终我依然再次主动向你认错了,你满意了吗?可以接受我的道歉,原谅我吗?”他轻轻推开她的肩膀,小力敲了一敲她的脑瓜。
“你明明知道,在我见到你的时候我就原谅你了,我想死你了,刚纯属就是装模作样罢了,请你不要明知故问,不要拆穿我的小把戏。”她抿了一抿嘴唇,倔强地掘起嘴巴。
终于,沈凌风望着程思雨忍不住忘情地笑了起来。
“说真的,怎么刚才你的老师同事们说你又有大帅哥找了,怎么?你就那么多追求者吗?还是说那个JACK经常找你。”沈凌风一改往日的强势,故作轻松地,试探性地观察她的神色询问。
“你误会了,都怪你,不分青红皂白地质疑我。老师们说的又有一个大帅哥是因为逸凡侄女在这里补习呀,所以有时候碰见我会和我聊几句,所以老师们才会这么随意起哄罢了。至于那个Jack,我那天真的是第一次见他,全然是为了和他讨论一些教育的知识,因为他初次来到台北,很多人情世故与本地常识都不熟悉,所以才会向我请教的,如果你不喜欢,我以后和他保持距离不就好了嘛。说我喜欢吃醋,你也好不了多少”程思雨抱怨地说。
“原来如此,原来逸凡他的侄女在你补习社补习呀,还真没听他说过。”沈凌风说。
“这种平常的事有什么好说的。”程思雨没有好气道。
“好啦,我不误会你了,我现在也相信你和那个JACK是清白的好吗?那天是因为我实在等的太生气了才昏了头,不要和我怄气了。我们以后都不要怀疑对方好不好。”他捏捏她的脸蛋哄着她说。
“好吧,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我是怎么都得听你的,你是吃定我爱你离不开你。”她娇嗔地说。
“谁吃谁都说不准呢。”沈凌风讪笑地说。
然后有十分钟,他们都沉默不语,抱膝依偎对方,望着前方的大海出了神。
“你知道吗,此刻坐在海边,脱去鞋子,任海浪掠过我的脚踝,仰望这深不见底的漆黑的夜空,近望眼前这广阔无垠的黑色的大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轻松与安稳停驻在我的心头,可以和你再次坐在这个美丽的月亮海前,共度只有我们二人的漫漫长夜,没人打扰,是我一直都想做的事情。”她温柔地凝视过他乌黑的双眸,动情地说。
“我以后常常带你来。”沈凌峰霸道地说。
“望着你,我想起了一首我最喜欢的纯音乐,那是范吉利斯的Missing,一首抒发思念的主题纯音乐,你不会知道,每次当我和你吵架或者见不到你的时候,我就会听这首歌,想起你,想到心痛,想到流泪。你不能明白,我有多想你,连呼吸也会痛。”说着,程思雨拿出手机播放范吉利斯的missing,一首悠长幽远的纯音乐缓缓响起,娓娓动听,思念的音符在夜深人静的半空中翩翩律动。
霎时,海边的潮浪一层叠一层地轻轻涌起,纯白的浪花一朵接一朵地往岸边倚靠,安放在沙面的玫瑰花束被闪耀扑来的浪花衬托得烂漫绚丽,娇艳动人。夜色越发的撩人,月亮海的夜空被一颗颗璀璨亮丽的眨眼的小星星遍布点缀,幕下的沈凌风动情地望着程思雨的双眼一动不动,听着那静谧清幽的旋律,他闭上眼睛,嘴唇不自觉的覆盖在了她柔软的唇上,深深地,吻了又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