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雨径直走到叶辉桌前,耸立的人影挡住他的视线,他怔怔地抬头望见那兴师问罪的脸孔,不,正确的来说,是代人问罪,他瞠目结舌,愣了一刻开口说:“你...你怎么在这?”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而不是你问我。”她反问道。
叶辉摸不着头脑,吞掉口中的薯条,用纸巾擦干净嘴上残留的番茄酱,站起身子激动地说:“你跟踪我?!”
“你少自作多情了。你又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凭什么要跟踪你,不管你相信与否,我的确在这凑巧遇见你了,可怜我的好姐妹在家为你寝食不安,你却与小三在外偷情幽会。”程思雨一手拍在桌面上,打抱不平地说。
叶辉急了,眼里冒火,大声嚷道:“你别胡说八道好吧,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偷情,左眼还是右眼,我花钱带你去看白内障。”
“你不要狡辩了,那你说,她是谁?”程思雨伸手指了指正坐他对面的犹如一只受惊小白兔的夏晓冰,只见她脸色惨白,惴惴不安如坐针毡的样子,还真有一股“我见犹怜”的气质,撇开闺蜜情谊评价,夏晓冰确实要比初蕾优胜,不说别的,就她身上那股柔媚劲,逮谁谁都逃不掉。
夏晓冰求助地向叶辉瞥了一眼,他对她使劲挤眉弄眼。程思雨察觉出便打断他们说:“叶辉你在眨什么眼睛,又想耍什么花招吗?”
“不是的,思雨,你误会我们了,叶辉是个好人,不关他的事呀,你可不要错怪好人。”夏晓冰焦急地解释道,脸上因紧张而涨的通红,呼吸瞬间变得紧凑起来而不止地咳嗽。
意识到自己的过于咄咄逼人,而夏晓冰看着可怜兮兮的,又是他们三个人的同学,怎么看也不像是做小三这种不见得光事情的人啊,思雨有点自责且收敛了气焰说:“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倒是可以相信你们,但请你们把事情来龙去脉解释清楚吧,初蕾可是已经怀疑叶辉在外面有女人了,整个人的精神都很紧张纠结,情绪一点就得燃。”
“思雨,出来一下。”叶辉揽着思雨的肩膀走出雪糕店,窃窃私语道:“你倒听我解释,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她被男朋友抛弃了,我见她可怜又是以前的同学,就陪她出来散散心安慰安慰她。”
“她可怜又关你什么事,初蕾可怜才应该是你的责任,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初蕾为你牺牲多少了?”思雨咬着牙齿,齿缝间透出愤怒,一手把叶辉推去墙边。
叶辉扶着墙,站直身子,脸色略带不满撅着嘴巴说:“你们这些女人只懂得帮自己姐妹声张正义,但从来不问事情缘由,不问青红皂白就指着我鼻子骂一通。这对我公平吗?初蕾的性格你还不清楚吗,强势骄纵,控制欲强,我因为爱她可以忍耐她,但人的容忍总有极限的吧,弹簧弹力再好也总会有断的一天吧,上吊还要歇口气了,她总得让我有喘气的时间吧?”
“可是你这喘气的时间也太久了,初蕾为了你都不知今后能不能有孩子了,你不会是念完经不要和尚,得了便宜还卖乖吧?”程思雨瞪大眼睛愤怒地追问他。
“你说的是什么话,把我当作什么人呢?”叶辉躲避程思雨的眼神大声嚷嚷道。
“那你到底打算要怎么安置初蕾,你什么时候要和她结婚?”
“我没有说不娶初蕾,我现在不是没钱嘛,事业还没有成就,稳定下来后我肯定会娶初蕾的,她得再给我一点时间啊,我们才二十二三岁不是吗?再过一两年我肯定把她接回家做叶家媳妇的。”叶辉一手扶着墙,一手抚着脖子滔滔不绝地说。
“好,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夏晓冰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岔开话题。”程思雨继续逼问道,不顾来来往往行人逗留在他们两人身上的眼神。
“她啊!是一个有夫之妇的情人,据说是婚前有和那男人在一起,后来男人为了有钱女人把她抛弃了,与现在的妻子成婚,然后婚后又回头找晓冰说是忘不了她想重温自己的爱情来着,晓冰心软就答应了,这段时间男人 妻子发现了他们之间的猫腻,和男人打闹一场,所以又抛弃晓冰,连续受同一个男人的伤害两次,你说哪个女人能承受这种打击啊?这不有天我发烧去医院看病碰见憔悴的她,就关心问候两句,然后就知道她这个悲哀的故事了。我不就看她又傻又可怜才安慰安慰她嘛。”
动了恻隐之心,但依然半信半疑,程思雨说:“安慰要吃别人雪糕哦?”
叶辉摔摔头无奈回答:“你说你们这些女人就跟算死草一样,度量这么小,你还不知道我是什么性格嘛,那我以后碰都不碰她的东西还不行嘛!”
“你别怪我这么想你,你这人太油嘴滑舌不靠谱了,如果不是初蕾那么爱你割舍不掉,我才懒得理你了。”程思雨白了他一眼说:“你说的当真?”
“哎呀千真万确,你就相信我吧大小姐!”叶辉抚着头说。
“好吧,我看她也挺可怜的,就暂且先相信你,但你得与她保持距离,当下得快点去照顾初蕾,初蕾这次真的很伤心,你也太狼心狗肺了这么久不给她一通电话。”程思雨说。
“好好好,你怎么说怎么做,不过你得答应我,这件事不能告诉初蕾,不然她肯定又要闹的。”叶辉祈求道。
“好,但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要再频繁与夏晓冰联系,别人的爱情生活你帮不了也管不着,如果再让我发现你和她关系密切,我一定要告诉初蕾。”程思雨严肃地告诫叶辉,决定先帮他隐瞒此事,内心却是矛盾交织,于情她应该告诉初蕾自己的所见所闻,可是于理,她毕竟是初蕾与叶辉两个人之间的外人,朋友的爱情自己是不便过多搅合的,如果晓冰真的与叶辉两人清清白白,而她却冲动地在初蕾面前告他们一状,搞不好到最后她成了罪人,好心办坏事,初蕾也不领她的情一同责怪她,还会影响她们多年的友谊。
所以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思雨最后还是决定先静观其变,不要打草惊蛇,况且夏晓冰看着也不像是个会说谎话的人,她看起来是多么的柔弱,没有还击之力。还是默默关注叶辉的一举一动,一有什么不妥就立马告诉初蕾,再帮她讨回公道。
周六,程思雨在欣颖补习社埋头苦干,给学生补完课后,习惯性坐在书桌上准备第二天给学生复习的资料,梳理学习重点,两耳不闻窗外事,她对学习一向全神贯注,不容许一心二用,仿似回到好几年前寒窗苦读的日子,高考的一切历历在目,难以忘怀。斜睨一眼桌角的粉红的闹钟,原来已经下午四点了,不知不觉就过了几个小时了,其余上午补习的老师早已经吃完中午饭走了,只有她依然继续工作,一副革命尚未完成,仍需继续奋斗的架势,看样子是要与下午补习的老师一起下班了。伸伸懒腰,慵懒地打个哈欠,还是给自己松弛一下吧。她收拾好书桌,拿起皮包下楼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又与一个人撞个正怀,抬头一看是杜逸凡,她惊喜地笑着说:“你怎么来了,琪琪已经被她妈妈接走了。”
“我知道,她和她父母晚上外出吃饭去,琪琪刚好在这里落下练习册了,所以我过来帮她取。”杜逸凡阳光地笑着,嘴巴咧得像一字那么大,眼里全是暖融融的阳光,投向程思雨乌溜溜的黑眼珠。
“原来是这样。”程思雨边说边带他走到琪琪的座位,拿走练习册。
“你准备走了吗?”杜逸凡望着她说。
“是的,刚准备走呢,就碰见你呢。”程思雨笑着说。
“不好意思,是我阻你道了。”杜逸凡打趣说:“等会有空吗?赏脸陪我喝杯咖啡吗?”
“有空的,我刚想给自己放个几小时的小假期呢,去哪呢?”程思雨和杜逸凡走出门口,下意识地向四周张望。
“走,我们去惬意咖啡馆。”杜逸凡带领程思雨走上车子,顺着公路开不到十分钟,就到目的地。
走进惬意咖啡馆,果然馆如其名,装修设计颇有特色,复古典雅情调渗透,浓浓欧式风情又夹杂三四十年代大上海情怀,采用厚实的红木与黑胡桃木材质,天花板上吊着昏黄色的别致吊灯,椅子均为欧式古典雕花牛皮靠椅,米黄色墙纸与红褐色地砖相辅相成,搭配得天衣无缝,巧琢天工,厅台吧上摆放着一瓶芬香扑鼻,娇艳欲滴的玫瑰花,沁人心脾。
服务员招呼他们二人坐下,杜逸凡点了一杯斋咖啡,程思雨则要一杯猫屎咖啡。
咖啡上桌,程思雨津津有味地品尝,深深叹一口气,怡然自得,仿佛喝下琼浆玉露般心醉神怡。
而杜逸凡则沉稳地摇一摇咖啡杯,用勺子往里搅和,也不用放糖,鼻子凑近细闻一口,缓缓地喝下一口,又用鼻子一嗅,再喝下一口,悠闲惬意地往玻璃窗外望。
程思雨好奇地问:“这黑漆漆的咖啡,也不放一粒糖,不觉得苦吗?”
“这咖啡需要慢慢品尝,才能品尝到精粹,斋啡是最正宗的咖啡,不加一丝杂质,保留原始咖啡的特质,虽然第一下入口的感觉很苦,但是入口即有丝绒滑感略过舌头,慢慢地就能尝出醇香与甘甜,我喜欢这种先苦后甜,苦尽甘来的感觉。”杜逸凡拿着杯子里的咖啡,忘我地解答着。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程思雨偷偷地笑说:“喝杯咖啡还会有这么多学问,今天我倒是长见识了。”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有它的缘由结果与优缺点,当我们不去探究的时候,它是很简单的,当我们去深究的时候,它又可以变得很复杂且富有内涵,就像一本翻不完地书一样。”杜逸凡望着程思雨少不更事且惊奇的表情,内心涌起满足之情。
“我觉得你也像一本翻不完的书本一样,高深莫测,再多翻一点又能发现你更多不同的一面,饱含内容,神秘极了。”程思雨喝了一口咖啡望着他说。
“你说这话是褒义还是贬义呢,是夸我才华横溢还是贬我胸有城府呢?”杜逸凡挨靠椅子,手搭在椅柄上戏谑说。
“你觉得呢?”程思雨反问道,笑得意味深长。
“断不会是贬我吧?”他眉头一蹙,又笑了一笑。
“其实,说你才华横溢自然是夸你,说你胸有城府也是夸你,做一个胸无城府的人不见得就是一件好事,没有一点心机很容易受情绪影响而鲁莽行事,这样真的很难在社会上生存立足的,毕竟我们要先生存,才能好好生活下去不是吗?”程思雨淡然地阐述自己的想法,话语颇有一番意味,令杜逸凡有点刮目相看,他本来以为,他只是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
“看你口才了得,我都被你折服了。那你自己呢,是属于哪一类人。”他抬起眉毛匆匆留意她的神态,又平静地收回眼神。
“我嘛,我就是个傻瓜,什么都不懂,也没有什么心机,所以我朋友就经常说我少根筋,脑上缺个洞,为人处世总是不留心眼,日后一定会很容易碰钉子。我倒是想自己变得聪明一点,可以变得圆滑一点就好了。”她叉手抱在胸前,无奈地抿着嘴巴。
“我倒喜欢你现在这个样子,真诚,善良,可爱,简单,如今这个世界上像你这么纯粹的女孩子已经不多了。”杜逸凡皱一皱鼻子,一本正经地说。
“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这么认为就好了。”程思雨轻咬嘴唇无奈地说。
“怎么,有谁不认同你了?”
“凌风啊,他老说我在不恰当的场合做不恰当的事,不够聪明。但我明明已经很努力了”说起沈凌风,她的心有一阵酸痛,使劲地往下沉。
察觉到程思雨的神色变化,杜逸凡垂下了眼睛,眼里透出一丝落寞的情感,他故意岔开话题地说:“平常你都爱干些什么吗?”他试图去了解她。
“我的生活很枯燥,平常帮孩子们补习,在家弹弹钢琴唱唱歌,以前读书的时候曾经在广交会接外快当翻译,但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了。”
“那你的生活还挺充实的,这样挺好的嘛。”
“可是,我家里的气氛不好,我妈心情差的时候会嫌我打扰她,所以我不敢经常弹琴,怕惹她生气。反正我做什么她也看不顺眼。”程思雨小声地说着,可怜兮兮地。
“这样的。”杜逸凡望着程思雨,想要开口安慰,想要问得更加详细,又无从入手。
“那你呢?”她眨着眼睛机灵地问。
“我平常就是一个工作狂,在办公室没日没夜地工作,闲暇时候和朋友们到酒馆坐下听音乐,或者自己一个呆在咖啡厅一个下午,我喜欢一个人安静思考。”
“那你母亲呢?你父母一定是温文儒雅,富有教养的人,不然怎么会有一个像你怎么优秀的儿子。”程思雨倒是问得兴致盎然了。
杜逸凡听到母亲两个字,猝不及防,脸色微微一沉,浮现伤感,声音颤栗地说:“我父亲是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也是一个尽责的好父亲好丈夫,而母亲,在我还读书的时候就患有绝症离世了,留下我和妹妹还有父亲三人,父亲很爱母亲,没有再娶,而我,很疼我的妹妹。我一直最后悔就是没有在母亲在世的时候好好孝敬她,现在想要弥补,她却不在了。”话毕,他的眼睛红肿,鼻子酸酸。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提起你的伤心事的,都是我不好。”程思雨眼睛一垂,轻抿嘴唇,内疚地说。
一分钟之内,杜逸凡又收拾好心情,温暖地笑着说:“我没事了,都过去那么久,我早就接受现实。最重要是活在当下,离开的人既成现实,已成追忆,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珍惜眼前人,所以你要好好珍惜你的父母,无论你怎么埋怨她们,也要体谅与包容父母,因为世界上最爱我们的都是父母,不要等失去了才懂得珍惜。”
听了杜逸凡的一番话,程思雨眼睛盈满雾珠,喉咙像被棉花堵塞,良久才小小地回应一声:“嗯。”
“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么伤感的话题,我们来是好好品尝咖啡,享受这个美好的下午茶时光。”杜逸凡坐直身子,精神抖擞地说。
“好”。程思雨擦掉即将滴下的眼泪,破涕而笑。
他们又开始欢快雀跃地谈天说地,聊起东南西北,聊人生理想与感情看法来。
这时咖啡厅台旁的黑胶唱片机正播放猫王的一张唱片,铜针落下,唱片机响起深沉性感且富有磁性的男声,一首“can not help falling in love”娓娓动听,恰如其分地环绕在整个咖啡厅,旋律蜿蜒盘旋于不同的座位间,蔓延在人群的嬉笑耳语里,其乐融融,温馨淡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