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雅墨泼染的婉丽山水屏风后,到了青纱如烟风流笼罩旖旎,文雕玉饰的宽敞紫檀木榻前止步。
雪灵染静默了片刻后,才神色正经地道:“臣为陛下宽衣。”这分明就是陈述句,而非问句。
木榻旁侧镌刻得瓣瓣精致的九重莲花宫灯里,烛火熠熠生辉,烛影凝成幽潭,却映照出满庭的昏黄光华。
凤墨影难得的老脸一红,竟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自认自己的脸皮也是不薄的,胆子也是大的,就是此刻为何还是有点扭捏?立刻她就化被动为主动,轻声说道:“你现在也看不见,还是陛下来为你宽衣吧?”
开撩美人的感觉真好。看着他薄玉般的脸颊瞬间红透了,凤墨影眯着眼睛笑得跟一只狐狸似的,她说干便干,也不等他答应与否,就伸手去解他衣襟上的带子。雪灵染的身子跟着木僵,手忙抬起来按住她的手,颤声道:“陛下……”
瞄着他有点慌乱的表情,还有扎着眼睛的脸看起来就有点柔弱,让人有想去欺负他的不良冲动。
她坏心一起,手指顿了一顿,声音微沉带起了一丝不悦地问道:“怎么?你没有侍寝的准备?”
闻言,雪灵染的双唇微张,面上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凤墨影抿着唇角暗笑,感觉到他按住她的手缓缓地松开了,然后徐徐地离开,认命地放了下去,宽大的青色云纹衣袖一荡,盖住了他那霜白修长的手。
这一会儿,他就连脖子都已绯红,喉结都似不安地滑动了一下。
她伸手去摸了摸他心脏的位置,感觉到他浑身一颤,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凤墨影随即紧跟着上前了一步,低声问道:“你……不愿意?”
雪灵染随即站定了身体,她不知道他此刻的思想斗争有多激烈,但是那一双眉毛微微皱起的样子,刹是难为情,又刹是好看。
凤墨影瞬间觉得自己不应该逼人太甚,玩得太过火了,便放开了手,准备说:你自己来。
话都还没有说出口,雪灵染已是极轻极轻地道:“如果是陛下……臣愿意。”瞧住他那忠贞不移,甘愿誓死追随效忠的模样,凤墨影瞬间动容之余,心底又有些温暖和软化。
只有那个人是她,他才愿意,是吗?
凤墨影不禁双手抚上他的脸颊,轻轻地抚过他的耳廓。其实来自现代的她,并没有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那么的迷信一生一世只会专情于一人,但这样的美好又似带着魔咒般迷惑着世人的眼睛与心。
她踮起双脚,视若珍宝地吻上了他血色饱满的唇。感觉到他微微的颤栗,却似不敢随意亵渎他的美好般,凤墨影蜻蜓点水般一吻即退,抬眸看着他微带期待而又紧张地舔了舔唇,竟是万般的诱惑。
凤墨影深吸了一口气后,伸手扇了扇自己脸上的热气,整理了一下紊乱的情绪,才开口说道:“灵染,虽然我们成婚的时候有一点……仓促,但我以后会好好地跟你相处的。”
雪灵染讶异了半息,才低应了一声道:“嗯。”
“好了。”凤墨影看住他这呆怔的模样,下意识地笑了,伸手继续去给他松了衣襟下的衣带,将那件厚重的锦衣从他的身上脱了下来。一身青色亵衣的雪灵染看着有些过于清瘦,以他的身量不该如此,想是这段期间的伤病让他还没有复原。
殿内虽然燃了火炉,但在这种天气里还是砭骨的寒冷。
凤墨影忙将他往榻上推坐下去,迅速地蹲下抬起他的脚给脱了靴子,口中催促道:“快,躺下去。”
雪灵染此刻倒是神色镇定得很,依言缓缓地仰躺到榻上。
凤墨影翻身上榻,将被褥往他身上忙是一盖。回头瞥了他一眼,见他安静地躺在那儿,一言不发,一副等待被宰的羔羊样。她反观自己这般急吼吼的吓人模样,险些就要忘了自己是一个女的。
“唉……”她轻叹了一声,心情莫名地将靴子和狐裘锦衣一一地脱了。才一躺一滚,钻进了柔软而带着药香的被褥里去,转头往他的脸颊上一亲,耳语道:“灵染,好好歇息吧!”
他的双手在被褥里微微的一握,她已牵住了他的手,脸颊挨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准备入睡。
她蓦然地回想起了,那日在“落梨宫”见到的漠回国三皇子秋玉琢以及他所说的话。
记得那时北堂渺引领着她推开寝殿外的偏殿那一扇门时,第一眼撞入眼帘的便是那人转身回首的面容。还记得那时自己必定是瞳孔张大,目光凝滞了好一瞬间后,才开始在那人身上流转了起来。
肌肤如玉,披发如墨,一身灰蓝的衣衫上面绣着雪白的梅花,却偏偏衬显出了他的修眉俊目,容光照人。他恰好站在门前微垂着头,居高临下,一双眼眸清澄如水似往她眉目间看来,一瞬间才后朝她行礼道:“参见陛下。”那声音清澈如泉,让人听之入迷。
凤墨影心中“咚”地一跳,这人是谁?她瞬间反应了过来,却还是不大肯定地问道:“秋玉琢?”
殿内的人微微诧异后,颔首道:“在下正是秋玉琢……”他的目光在凤墨影的身上一转,又瞥见了她身后站着的北堂渺,迟疑着道:“陛下可是有事要询问于玉琢?”
凤墨影微含一笑,朝里面指了指,说道:“免礼!站着说话怪累的,进屋坐下再细说,可好?”
秋玉琢平身后,朝她歉然的一笑,移步让开一旁,作了一个请的姿势。
凤墨影进殿之后,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的那张椅子上。
一时间殿内竟安静无比,秋玉琢脸上神色却是淡静如常,似早料到今日之事般。这人的一行一止,端是优雅如仪,落落大方,他是漠回国的皇子,看着言语行为间也可见身为宫廷贵族特有的痕迹。
开门第一眼看见此人时,让她讶异凝滞的是,这人竟有着一双可以与青夜离平分秋色的桃花眼;有着与雪灵染八分相似的笑靥;有着与北堂渺一样清澈中暗藏骄傲的眼神;亦有着能够与斐玉晏分庭抗礼的清雅贵气,也真是够厉害的了。
凤墨影心中暗暗咋舌,她在门外第一眼看见他的时候,那种迎面袭来的震惊感正是源自于此。颜值是上品,气质是极好,一个人就能集中了四个人的好处,偏偏身世不太理想,如今游历到了上京来,这是想要干些什么吗?
她再一次端起帝王的样子,伸手道:“赐座。”
秋玉琢流云广袖款款地作揖,道了一声:“谢陛下恩典。”才后退三步,坐到了左侧的椅子上,进退之间风度翩翩,清贵之气自然天成。
北堂渺跟随进屋,自然而然地站在凤墨影的右侧,成守护之态。
“听闻三皇子到了上京后,便住入了沐王府中。”凤墨影开门见山地问道:“不知三皇子与沐王是如何认识的呢?”
秋玉琢微微皱眉,回道:“说起玉琢与沐王的相识,那便是三年前沐王到漠回兰月城寻找古籍,我们不期而遇。之后,玉琢与沐王相谈甚欢,一见如故,又找到了好些宫中秘藏的古籍借阅于他,一来二往便结交了下来。”
凤墨影默默地听着,北堂渺更没反应。
“如今出门游历,特来上京拜访沐王。沐王盛情相邀,玉琢亦有与之一争长短之心,便入住到了沐王府中。”说到此处,那双桃花眼中带了些忧虑,转了转眼眸,他蓦然站起来,垂首道:“自从那晚沐王应召入宫后就一直没再回府,亦不曾有关于他行踪的消息。玉琢唯恐沐王在入宫的途中或是已遭人挟持,在此斗胆恳请陛下命人寻找沐王。”
凤墨影认真的看了他一眼,这等说辞是他当真的没有听见如今的那些关于沐王已在青云殿中饮鸠毒的传闻,还是故意如此说来给沐王向她讨一个说辞,有一点向帝王责问的意思在了?
无论真假,她都是应了一声:“寡人已命人全力寻找沐王的下落。”
他也是极认真地躬身道:“谢陛下!”
“你在沐王府中时,可有见过什么可疑的人或事,兴许这些会与沐王此次的失踪有关?”凤墨影顺着他的话试探道。
秋玉琢抬眼看了一下北堂渺,回道:“昨夜有黑衣人潜入沐王府,将管家劫走了,这是北堂大人定已回报于陛下了。”
“除此之外呢?”凤墨影假意有些不耐地道:“那王府管家平日里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吗?”
秋玉琢细致地想了想,眸光由疑惑到慢慢地清亮了起来,说道:“大约半个月前,那夜月色正好,玉琢一时无眠临窗落子。忽见有黑影于王府屋脊上游走,府中侍卫不曾警觉。恐有歹人对沐王不利,玉琢悄然尾随欲窥他目的,而后便见他落入了管家的院中,以为是府中的机密,便离开不再探听了。”
“如今思及,可有可疑之处?”凤墨影心中腾地一跳,顿时有了兴致,但脸上还是八风不动的模样。回想起半个月前,岂不是她彻查后宫之时,那夜暗卫确实发现有人自宫中翻墙而出,尾随到了沐王府,至天亮后也不再现身。
秋玉琢果然点了点头,说道:“说来正巧,隔天一早玉琢正后院梅林正欲练剑,便隔着树丛瞧见管家偕同一人悄然而至,两人行走之际小心翼翼。管家说道,‘昨夜既彻查后宫,你这一番出宫入沐王府定会让陛下怀疑沐王,沐王府外定有监视之人,你出门后要愈发谨慎,莫被人发觉了你的底细。’那人对管家甚是恭敬,颔首应诺。”
他顿了一顿,似在细致回忆后道:“玉琢听见他们言语有异,一时也不好妄动招致变故,便不禁多看了一眼。那人那日装扮成普通家仆的装束,但身量极高,行走的脚步声中可听出身怀的武艺不弱。”
凤墨影不由好奇问道:“你可曾见到了他的脸?”
秋玉琢有些遗憾地道:“不曾,当日玉琢从梅树间望出去只能囫囵瞧了个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