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珞也跟在身后,忍受不住他的聒噪,目带警告地横了他一眼:你这个小奴才一边去,别打扰了陛下……
杜衡敏感地接收到了她略带凌厉的眼风,有些憋屈地一抿唇,倒是听话地乖乖闭上了嘴,仍然是默默地跟了进去。
凤墨影经他一提醒,正怪着自己忘记了雪灵染身上的伤。方欲“醒”过来,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由悬空状态平稳地过渡、降落到了实地状态,他已好生地将她放到了榻上。她又不好立刻睁开眼睛来,这样大家都会很尴尬。
雪灵染回转身道:“你们都退下吧!”
杜衡犹豫着道:“可是……”
紫珞很上道地一手攥住他的手臂,一言不发地就拉住往外走。
杜衡正要嚷嚷,紫珞一眼就封杀了,直接把他撵出了门外,将大殿的门顺手关上。才回身看着他,小声道:“不想站在院子里变成雪人,你就给我闭上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杜衡张了张嘴,终是屈服在了她的威武之下,心有不甘而又灰溜溜地败走了。
寝殿之外慢慢地彻底静了下来,殿内的声音却听得愈发清楚。一阵悉悉簌簌的声音,听着似在脱衣服,然后又是一阵淅淅沥沥的水声。
他这是要干什么?
凤墨影一直没有“醒”过来,现在更不知道要不要忽然“醒”过来了。直到一条温暖的面巾落到了脸颊上,她才不好意思再不醒过来,睁开眼睛,就撞入了他一脸早已知晓般的笑意里。
她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笑了笑,手指在榻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雪灵染也一句话不说,就是轻柔地给她擦了一把脸。然后,又将面巾投入了水盘中,撩袖子伸手进去将它重新拧干了,拉过她的手擦了又擦,把每一根手指都拭擦干净了。
这是……明目张胆地开撩吗?
在灯火的明光之下,她的脸颊热得似粉红桃花般不断绽放,人体里的激素完全不受精神力的控制,极速地飙升了起来。何况,她此刻的理智也受到了极大的挑战!
尽管他也没干什么,但青衫如水,眉目如画,眼神迷离而温柔,无论他干着什么都能让人充满了无限的遐思绮念。
雪灵染又将面巾投入了水中,转手指尖却是落在她的手腕上。片刻后,眉毛微微一挑,柔声问道:“陛下的内息……调顺了?”
他的语气似乎很是意外,但她却有些不自然。想起因为自己这一方面的知识缺失,连累得北堂渺受了内伤。凤墨影垂下眼眸,有些逃避地点了点头后,顾左右而言他道:“‘陛下’,叫得比较顺口吗?”
雪灵染一顿,说道:“我忘了。”
他的手指并没有放开她的手腕,指尖更往深按了按,问道:“是谁给……你调的内息?”
这话问得似乎有些过了,但凤墨影此刻却没有在意,只是有点担忧地回问道:“怎么?是有问题?”
雪灵染不置可否地看着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凤墨影并没有多想,立刻说道:“是北堂!”
“他是否因此而受了内伤?”雪灵染一语中的。
凤墨影有些惊讶,而后淡定道:“确实如此。怎么了,是有何不妥?”瞬间感觉他按在她手腕上的指尖有点变凉了。他脸上的神情更是让人捉摸不透,看着又不似担忧,反而有点像是在生气。
要说是生气,他又没有发作出来,就是眼神看着有点不愉快。他张了张嘴,说道:“睡吧!”就再没有说话,只是舔了舔唇后,从榻旁的椅子上起身,将放在矮案上的水盘端出了屏风外去。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凤墨影躺在他的榻上,一张黑人问号脸懵逼地望着青色的纱帐,闻着被褥里淡淡的药香,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她猛然地翻身起来,转出了屏风外去。只见他正在案旁捣鼓着青玉盏里的药汁,将一条青布浸在了里面,然后就有点出神地看着那里。目光虽是落在青玉盏里,但明显的是心不在焉地在想着别的事情。
“这是在捣腾什么呢?”凤墨影从屏风后走出来,关心地问。
“这是治眼睛的药汁。”他面无表情地道,声音也没有起伏。
哎呦,这是给谁惹着了?
凤墨影细细观研着他的神色,终于找对了症状。她坐到放青玉盏的案面,仰头从正面看住他,眸光在璀璨的灯光中异常的明亮,柔声道:“你有什么疑虑?或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跟我说,不要一个人硬憋住。要是憋出了什么毛病来,那可就大大的不好了。”
“有什么不好?”他机械地回道。
凤墨影火了,心里面的小火苗在暗中咔咔地乱窜,一下子站起身来。转身就将他推坐在案面上,她也没想到他就这么的不设防,更没有想过自己会有推不动的情况,这一下子纯粹是不在理智的计算范围内的。
她一见自己得手,就立刻贴身靠近他,两手撑在案面上,几乎是粘着他,迫视着他的姿势十分强悍,正色说道:“你再是这样,我还能不能和你愉快的相处?你以前任性的事也就罢了,现在我既然已对你上了心,你还这样任性行事,是存心要让我难受吗?”
雪灵染稍稍地往后仰离开了一点,她又紧跟着迫近一点,追问道:“难道说让我难受了,你就高兴了?”
她的眼眸一眨,似星辰般盯住他,晶莹的黑瞳里面全然是他的脸。
雪灵染气息微微一乱,耳根悄悄地泛红了起来,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地闪动着,忽然抬起,眼神有些迫人地道:“我并不想让陛下难受,只是我心里不欢喜。”
“为何?”她不解的道,温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
雪灵染两眼摄住她,轻声耳语道:“臣只想为陛下调息归脉的那个人是臣;为陛下气息紊乱受伤的那个人亦是臣,而不是别人。”他说完这一番话后,脸颊已红得似煮熟的虾子般,眼睛却纯澈真挚至极。
他的每一根睫毛,每一根眉毛,她都能在灯火下看得清楚仔细,他眼睛里的神色更没有一点遮掩地落在了她的眼中。凤墨影的心上瞬间动容,虽然他的这个逻辑有点怪,但是这明显是在嫉妒了。
凤墨影偏头一笑,道:“他是我的影卫,我是他要效忠的人,仅此而已,别无其他。”
她伸出一根手指,有点恶意地刮着他的脸颊,看着他的眼睛变得耐人寻味,轻笑道:“只有你是我的人,不要吃干醋。况且,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雪灵染露齿一笑,眼神上一秒看着似有些挑衅,下一秒就已经变得温顺了,贴着她的脸坐起来,低声道:“既然我是你的人,那就劳烦陛下帮臣绑一下眼睛。”他的手指从青玉盏里捞起了那条青布条,攥掉了多余的药汁,将它递过来给凤墨影。
凤墨影似刷新了对他的认知般盯了半秒,才伸手接过了青布条。这时留意了才发觉浸药汁的地方是缝了好几层帛布的,如今充分地吸取了药汁,有些沉。她为他覆在了眼皮上,然后绕过他的脑后,扎了一个活结。
她皱眉的看着,问道:“这样会不舒服吧?”见他摇了摇头,心中却不以为然,思量着,是否应该给他缝一个能够贴合脸型和高鼻梁的眼罩,那样是不是会舒适一些?上面再画上一个Q萌的漫画表情,那就十分的完美了。
说做便做,凤墨影莞尔一笑,即刻从案上拿来了一张纸,轻轻地附到他的眉眼上。
雪灵染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她忙捏住他的下巴,嘱咐道:“别动。”让他固定好了动作后,双手极快在将多余的纸撕了下来,弄出了一个类似眼罩的形状来。然后往他的脸上按了一按,拿下来修剪了一下。
雪灵染好奇地问:“这是在做甚?”
她神秘兮兮地道:“等弄好了再给你瞧,现在不能说。”说着,走向前去,将那图样夹进了书案上其中的一本书册里去了。回头见他仍旧坐在案面,便上手挽着他的手臂,笑道:“扶你回榻上躺着去,舒坦一些。”
雪灵染指了指另一旁的躺椅,道:“我躺那儿,你到榻上歇息罢。今夜,有臣在,陛下可以安心的睡着,榻上躺着舒坦些。”他还是不习惯说你我,说着说着,就又绕了回来,不禁有些自嘲地笑了。
怎能这么可爱?
凤墨影心想自己怎么能跟这么可爱的病号抢床睡?但她已经来了这里,又要回去“来仪殿”休息,以现在的这个身份和他所能认识的情况来说,似乎是很不好。她的眼睛转了两转,自己心理建设了一番后,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都躺榻上……去?”
论名义上,他们等同于是名正言顺的合法夫妻;但若论心理上,他们却算是刚刚确立关系不久的情侣。
其中,还兼具着一个两人接受的礼制与教育方方面面都有所不同的问题。在她看来,同躺在一个榻上可以细分成很多种具体的情况来分析。但在他看来,兴许同躺在一个榻上只有一种也仅有一种情况可以接受。
好在他们现在是顶着夫妻的名义,她这个提议也就不算违制,违背他所能接受的范围。
雪灵染还是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好。”
凤墨影心想,幸好他现在也看不见。她挽住他的手臂一步步地往里走,心里也跟着突突地一阵阵的慌跳。这种感觉,跟那晚搬北堂渺到榻上,却没有一点心里障碍的感觉一点也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