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儿讶异于平时冷冰冰面无表情的暗金竟会说出这一番话,本想调侃几句,转念一想却发现暗金的话的确有几分道理。
而坐在马车里的柏子逸此时正在想着大夏战败后朝堂上的诡谲。皇帝终究不会让张茂然一派独大,暗中有意扶持他,让他逐渐有能力与右派对抗。
他和郑江德名义上虽还是翁婿,实则已然撕破了脸,站在了对立面上。
郑江德曾暗自派亲信到宁古塔,柏子逸知道后留了心眼,让人暗中保护凌望族,果然,郑江德的人好几次想对凌望族下黑手。郑江德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广,手也伸的越来越长。
柏子逸想到在吴江时的种种,他知道郑江德是不会轻易放过郑芷的,所以,这一次来鞑靼,他做了个决定。这一次一旦把郑芷救回大夏,他不会再让她离开,他要让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尽全力地补偿她,保护她。
凌霄已经不在,她无所依靠,而伺机而动的豺狼虎豹却虎视眈眈,她周围危机四伏,他不能再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危机中,他要把她彻底地护入自己的羽翼下,就算不择手段,就算她会恨他,拒绝他,他也在所不惜。
他骗了自己那么久,眼看着她一次又一次地离自己远去,他承受着一次又一次的折磨和伤痛,已然无法再失去她。
就算这一次要用自己的家当作为诱饵引那鱼儿咬勾,就算他送给鞑靼一份丰厚的大礼又如何,只要她能平安回到他的身边就好。
风雪中,马车继续往前驶去,整个队伍寂静一片,除了车轮的滚动声和马蹄声,再无其他声音。
而在鞑靼皇宫中,这几日的风向标已然悄悄地变了。
一向被冷落轻视的西宫,门庭前突然热闹了起来。
哈尔达蜡一有空就会去看伊娃,王后更是赏赐了许多珍贵药材和补品给她。连图尔达蜡的美人们按照品阶,都一一来看望了她。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称赞伊娃的舍身取义,她一下子变成了宫中贤良淑德的女子代表。
与此同时,众人口中的另一个女子,东宫的米拉,和拥有美好品质的伊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她善妒、狭隘、目中无人。
虽然此次偷袭刺杀郑芷的元凶并不是她指使,但是她的嫉妒使得郑芷陷入危险已是不争的事实。舆论一时一边倒。她遗失的不仅是哈尔达蜡的宠爱,还有她一向在贵妇中积攒下的口碑。她的部落,也因为她这一次的事而蒙了羞。
而作为当事人之一也是受害者的郑芷,却也因为前一阵子太招眼,被莫名其妙冠上了恃宠而骄,横生祸端的名头。更有不知情者,认为那塔米尔就是因为教授郑芷礼仪时不小心惹怒了她,才被她狠毒地拔了舌头,最后郁郁而终。所以,说到底,郑芷被刺杀那是活该,是她多行不义,只是可怜了伊娃替她挨了一刀。
一时之间,汉萨宫中三个女子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直看似最弱的伊娃在一朝之间成为了汉萨宫名副其实最富贤名最令人怜惜敬佩的妃子。
维卡看着郑芷自得其乐地喂着一只七彩金刚鹦鹉,犹豫了片刻后问道:“娘娘,二王子在西宫,我们要不要送点东西去看看伊娃娘娘?”
郑芷逗弄了一会鹦鹉,才说道:“改日再去吧,二王子在那看伊娃,我去打扰他们也不好。”
维卡看了看郑芷,想了想又劝道:“二王子现在西宫去的勤,偶尔顺路来这里也只是匆匆看一眼说两句话,想必娘娘也已经非常想见二王子了吧。”
郑芷嘴角一松就想笑,暗道,你还真猜错了。可是维卡一片想为她争宠的心意,她也不好全拂了。
“不妥。二王子在那,我们去看伊娃反而不好。伊娃身有伤痛,本就楚楚动人,我若往那里一站,不是分明让二王子时时想起伊娃就是为了我才受伤的吗?”
维卡明显一愣,一张白皙的脸慢慢变红了,诺诺地低下头,“娘娘考虑的周详,是维卡疏忽了。”
这个时候,七彩金刚鹦鹉在郑芷的手上亲昵地蹭了蹭自己的小脑袋,然后扑闪着翅膀叫道:“维卡疏忽了,疏忽了!”
郑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维卡的脸更红了。
这一只金刚鹦鹉是图尔达蜡输给哈尔达蜡的奖品,哈尔达蜡又把它送给了自己。
原来那时打猎,他们口中的“鸟”指的就是这只金刚鹦鹉。这只金刚鹦鹉拥有华美的羽毛,性格活泼,喜欢亲近人。更难得的是喜欢和人说话。
哈尔达蜡当时把鹦鹉拿来,说是让她教这只聪明的鹦鹉吟诵古诗词。
郑芷当时看到这只鹦鹉就很喜欢,也就答应了下来。
有一次哈尔达蜡过来,郑芷就颇具成就感地让鹦鹉吟诵她教会的孟浩然的春晓这首诗,鹦鹉果然不负众望,吟诵的一字不差。郑芷朝哈尔达蜡笑的得意,却不想哈尔达蜡看着郑芷眼神一暗,就低头亲了下来。
郑芷本要推拒,一旁的鹦鹉已经用翅膀遮住了鸟眼,还一边大声叫道:“羞死人了,羞死人了!”
哈尔达蜡瞬间扭头瞪向鹦鹉,当郑芷看到哈尔达蜡铁青色的脸时,她决定待这只聪明的鸟更好一些!
在知道贝雅和塔米尔的关系后,米拉的禁足令就被哈尔达蜡赦免了,但是米拉仍然足不出户,仿佛这宫中的一切纷乱变化她已经不想卷入。
宫中,郑芷看着维卡问道:“维卡,伊娃背后的伤口还是愈合的很慢吗?”
“回娘娘,御医说是大部分伤口已经结痂,只是他配的药仿佛对伊娃娘娘的效果并不佳,那伤口看样子注定要留疤了。”
郑芷没有说话,她翻看了下自己的手心。
那原本爬满手心的小伤口快要几乎看不见,哈尔达蜡给她涂抹的药膏效果非常显著。而这一种药膏,也是御医所配。
“维卡,等二王子从西宫出来后,和我说一声。”
维卡一听,面上一喜,似乎以为郑芷就要主动面见二王子去了。而等她来提醒郑芷二王子已经出来后,郑芷却直接带着她来到了西宫。
伊娃的床前仍然用一扇屏风遮掩着,绕过屏风,就看到伊娃无力地趴在床上。为了上药方便,她背上此时只盖着一层轻软的丝绸。房中燃着暖炉,热意融融。
“伊娃,感觉可好些了?”郑芷坐到了床沿,眼神淡淡扫过她的脊背。
“郑芷,你来看我啦......我这脊背不知为何伤口好的总是异常缓慢。御医说是要留疤了。”伊娃的神色忧郁黯淡,却让一向唯唯诺诺的她,平添了几分我见犹怜的韵味。
“不要多想,这皇宫中能人甚多,一定可以想到办法为你治愈伤口,减轻疤痕的。”郑芷安慰道。
“是真的吗?可是御医都那样说了......”伊娃的声音低了下去。
“御医虽是最好的宫廷大夫,但是这个世上也有比御医医术更好的大夫,据我所知有一些民间神医医术就很高明,可以让二王子去寻来试试。”郑芷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掀伊娃背上的丝绸,伊娃并没有躲开。
薄薄的丝绸被掀开,展露在郑芷眼前的是一道狰狞的伤口,从伊娃的背部斜穿到她的腰部。虽然已经结痂,但是可以看到痂脱落的地方皮肤已经微微凸起。而没结痂的地方还化着脓,甚至还有些血水渗出。
“怎会化脓?御医也太不负责了!”郑芷皱眉。
伊娃摇了摇头,“御医已经尽心尽责,只不过我的肌肤一旦受伤就很难愈合。也许,这是摩秀池的诅咒。”
郑芷嘴角一僵,心道伊娃不是据说不受摩秀池影响吗?何来诅咒一说。
谁知,伊娃继续对她紧张地说道:“郑芷,你可千万也要小心些。”
这是何意?难道是暗指她也泡过那摩秀池?这鞑靼人怎么什么事都要扯上那池子?
郑芷压下心中的不快,又安慰了伊娃几句才离去。
伊娃的伤口愈合慢可以理解,但是在御医的精心治疗下还会化脓实属罕见。郑芷以前也受伤化脓过,她记得一般是没有好好用药或者碰触到水发炎才会导致如此。
“维卡,以前可曾听说过伊娃娘娘肌肤伤口很难愈合?”
维卡一脸诧异,想了想道:“没有听说过伊娃娘娘以前肌肤受过损伤,所以维卡不是太清楚。”
郑芷点了点头,觉得也许是自己多虑了。谁会不愿意自己身上的伤口尽快愈合呢?甚至还要留下一条丑陋的疤痕。
郑芷心下自嘲,自己是不是在这鞑靼宫中待得太久了,或者是郑蕊的事对她影响深远?
她原本不是个多疑的人,现在却习惯性地多加思虑。她不喜欢勾心斗角,更是厌恶耗费心机的争宠,可是自从她出嫁后,那些阴暗诡计就如跗骨之蛆不断地发生在她身边,让她从疲于应付,到现在的沉稳应对。
她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也许这就是成长必经的路,那些经历过的伤痛已经融入血液,却把她的心磨炼的更加坚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