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芷一愣,心思百转间,只道:“二王子是鞑靼尊贵的王子,又是天下英豪,自然受人敬仰。”
哈尔达蜡眸中的光迅速淡去,他表情有些僵硬地说道:“真是喂不熟的小猫咪啊。”
郑芷默然,垂眸不语。
这个时候,鲁南列夫着人通报说是有要事求禀。
哈尔达蜡恢复了平时在下属面前的刚毅尊贵的样子,示意鲁南列夫进来。
鲁南列夫恭敬地给哈尔达蜡和郑芷行了礼。郑芷对此人一向没有好感,索性在一旁冷眼旁观。
鲁南列夫也不客气,凑到了哈尔达蜡耳边小声说着话。哈尔达蜡的表情渐渐变得狐疑起来,眼神也朝郑芷瞟了过来。
郑芷的心提了起来,她有许多事怕哈尔达蜡知道,比如米拉的帮衬,比如凌霄活在了他的眼皮底下。
等鲁南列夫说完话,哈尔达蜡站了起来,对郑芷说道:“你可还记得塔米尔?”
郑芷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莫名奇妙,但还是回答道:“记得,她曾经教过我鞑靼的文化和宫廷礼仪。可惜,后来她被调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哈尔达蜡冷笑了一声,道:“她是被调走了,却是在被拔了舌头的情况下,去做那最低等的刷粪洗衣的活。”
郑芷的心脏颤了颤,她还记得塔米尔是第一个在鞑靼对她释放出善意的人。她热爱大夏的诗书礼仪,她在和郑芷讲课时眼中会释放出光芒,她讲课时的声音特别委婉动听,引人入胜。
可是,她只不过是把塔娜达蜡的事说漏了嘴,就被拔掉了舌头?!
郑芷的气血顿时往脑中冲去,胸腔也升起了一团火,却在哈尔达蜡的下一句话中,被狠狠浇灭,如冷水淋身,寒冷彻骨。
“前不久塔米尔不堪折磨,生了一场大病,没多久就死了。她生前有一个关系极好的表妹,就是贝雅。两人为了在宫中避闲,平时也不怎么来往,所以很少有人知道她们的关系。塔米尔的死,对贝雅的刺激甚大,她后来就恨上了你。”
郑芷内心翻江倒海,她猜测过贝雅的幕后操众者是谁,也想过那动机。可是,却万万没想到竟然会是为了塔米尔报仇!
她从不知道塔米尔被如此对待过,最后还死的那样凄惨。
虽然,塔米尔的死不能归因于她,却多少是源自于她。
哈尔达蜡不知何时环抱上了郑芷,让她借力靠在自己身上,“贝雅死有余辜,她把满心的仇恨倾注在无辜的你身上,实在贻笑大方。连报仇都报不明白的人,死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郑芷的心头被压得闷疼。她不是圣人,在这纷乱的人世,能让自己好好活下去,不给身边亲近的人添麻烦,有余力帮助他们已是不易。
她没办法也没能力为所有的人着想。
可是这一次,一个与她照面几次的鲜活的人,就因为对她多说了一句话而被拖入了痛苦的深渊。又因为此,另一个人被仇恨夺取了性命。
郑芷自从被掳到鞑靼,多少对鞑靼人是抱有敌意和隔阂的。而这一刻,她却深深被愧疚和后悔包围。
“小猫咪,很多事情是没办法控制的。就算我作为王子,也有太多的事无能为力。所以,你不要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本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好让你心中有个数。却不想,你反应如此大。我已命人把塔米尔的尸身从荒郊野外找回,重新予以厚葬,也算是对她的补偿。”哈尔达蜡拥着郑芷,在她耳边说道。
郑芷感受到耳边的热意,才惊觉哈尔达蜡胸膛的体温正隔着衣衫传来。这样暧昧的动作让她立马想往后退一步,腰间的手却把她带了回去。
“你又想要逃开了吗?”哈尔达蜡的眸光沉了下来。
还没有等郑芷开口,伊娃身边的宫人此时过来传话,“二王子,伊娃娘娘突然发起了高烧。”
哈尔达蜡眉头微动,片刻后叹了口气,放开了郑芷,“这一日发生那么多事,你也累了,好好歇息吧。”
等目送哈尔达蜡离开,郑芷才松了口气。
“娘娘,听说今日有贼人想偷袭你,还好娘娘福大命大有惊无险。维卡来伺候娘娘洗漱给娘娘压压惊吧。”维卡一脸的关切之色。
郑芷的确也是心神俱疲,就让维卡准备了大桶的热水,围起屏风,舒服地泡入水中。
她洗澡不习惯别人一直在旁边伺候,就屏退了维卡,一人靠在桶边,想着今日之事的惊险,还有种种牵涉到的人和事,慢慢疲惫地闭上了眼。
她走在一片荒芜的树林中,忽然,一身红衣的伊娃朝她奔来,就在她要靠近她的时候,突然一个踉跄,伊娃摔倒在地。
伊娃坐在地上抽泣起来,那声音听起来却似笑似哭,诡异非常。
郑芷走到伊娃的身边,伸出手欲扶起她,伊娃此时抬起了头,那脸却变成了塔米尔的脸,她张开嘴要说话,鲜红的血从嘴里喷涌出来。她的眼睛空洞无神,一边吞咽着口中的鲜血,一边吃力含糊地说:“还我命来。”
“啊......”郑芷一个扑腾滑入桶中,生生喝了一大口水。
她这才从梦境中清醒过来,浮上水面后又被近在咫尺的维卡吓了一跳。
“娘娘,你没事吧?”维卡拿着巾子为郑芷擦了把脸。
郑芷惊魂未定,喉咙又被水呛得咳嗽不停。
等一番闹腾后,郑芷已经全身酸软,身上的皮肤都快被泡皱了。
她快速地擦干身体,随意套上了一件家居衣袍,连饭也没有吃,就把自己直接放倒在了床上。
郑芷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她在迫切地想念一个人,那个人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
她现在心不安,还很害怕,她多想找凌霄倾诉现在的心情,躲到他的怀中寻求一点依靠和安慰。
但是她却不能,现在的她不能。
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期盼着时间快点过去,她盼望着和凌霄重逢的那一日。
暗金他们离开鞑靼已经月余,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是否找到了帮手。
凌府已经落败无法依托,能依托的也唯有将军府中的暗卫力量。
郑芷心中忐忑不安,转而又想到凌霄断了一臂,更是心痛如绞,一夜未眠。
......
与此同时,柏子逸带着一队商队进入了鞑靼境内。商队运送着二十多箱贵重的锦绸棉麻,而运货人却有将近百来人。当你仔细看去,却能发现大部分人并不是等闲之辈,他们步履稳健轻盈,个个身手不凡。
暗金等人乔装成柏子逸的属下,和其他人一起运送着贵重的丝绸,浩浩荡荡往鞑靼皇宫前行。
这一日,风雪来的突然。商队虽然准备充分,但是也被这突然起来的降雪打得措手不及。所有人收紧了身上的披风想要抵御严寒,更有甚者索性把手拢进了袖管中。
这一支商队已经日夜兼程了十多日,虽然人数和货物颇多,但是前行速度却是普通商队的两倍。
马车中,明泉看着脸色微微发白,此刻正闭目养神的柏子逸问道:“大人,你已经好几日没有好好吃上一顿热乎的饭菜了,是否要到前面的集镇修整一下,等风雪过后再出发?”
柏子逸连眼睛也没睁,嗓音有些沙哑,“现在风雪虽大,却是顺风而行。我们带的干粮还算充裕,给大家分发一下后,继续赶路。”
明泉心中暗叹一声,终是没再说什么。
跟在暗金后面的青峰秀气斯文的脸蛋被冻得泛青,而旁边的黑脸丘括正嘲笑着他:“我说你这张小白脸,怎么看着像吊死鬼似的?”
青峰唾了口,骂道:“你这个黑脸胖子,不就是仗着自己的脸黑如煤炭看不出底色吗?有什么了不起的,竟敢来嘲笑我?”
丘括一听,没想到这青峰骂他的嘴皮子是越来越溜,当下脸就更黑了。
青峰见丘括仿佛真生了气,就转了话题说道:“柏大人这么急着赶路,看样子是真想救人。”
丘括瞪了他一眼,意有所指道:“是啊,急着救郑夫人。”
青峰听出了这话的异样,心思百转间,惊讶道:“难道那传言是真的?柏大人以前是......”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前面的暗金突然回头扫了两人一眼,那眼神真是比这漫天雪花还要冷上几分,直接让青峰和丘括闭上了嘴。
而旁边的燕儿看了眼第一辆马车,用只有暗金能听到的声音问道:“我们何时告诉柏大人主子还活着的消息?”
暗金沉吟了半晌才说道:“等到了鞑靼皇宫再说不迟。”
燕儿踌躇了一会,想了想又说道:“其实以柏大人和主子的交情,相信柏大人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如若让他早些知道,也可以早些打算。”
暗金淡淡回道:“此事甚大,还是谨慎为妙。你我二人在吴江时,都知道柏大人对夫人和将军府多有照应。虽然里面有对主子的情谊,但是你我都清楚,更多的,却是因为夫人。柏大人的心思,在他每次望着夫人的时候就已经藏不住。如若让他突然知道主子还活着,而且还要和夫人一同回来,不知他会作何感想。人的心思最是多变,很多事情就在一念之间,而情感,往往会令人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