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陈圆圆陷入沉思后,福临暗忖这真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正愁找不到接近吴三桂的路子呢。于是他向小梦递了个眼色,同时开始劝说起陈圆圆:“你一个弱女子怎么躲得过追兵呢?我们正要进应天府,不如你再随我们进城去。马宝无论如何想不到你会重返原地。待事情风平浪静后,吴三桂放弃寻找,我们再帮助你伺机出城,可好?”
机灵的小梦忙附议:“对对对,这就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你又返回城内。”
“这……”陈圆圆犹豫了片刻,然而思来想去,似乎这是目前最好的办法了,她黯然地点点头。
“太好了!这样我们可以结伴同行了。”小梦眉开眼笑,趁机道:“说起来你我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若不嫌弃,你我二人就此结拜为姐妹,可好?”
这个提议让福临大感意外,似乎还没到这种必要,正想阻止。没想到陈圆圆见小梦是个侠骨柔肠豪爽坦率之人,又生得如花似玉,心下也有几分欣赏,早已欣然应允。福临不好说扫兴的话,只得静观其变。
二位美女相互搀扶着下了马车,施施然跪地盟誓,指天为证。从此义结金兰,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梦称陈圆圆“姐姐”,陈圆圆称小梦“妹妹”。
再赶半个时辰穿过正阳门,就到了棋盘街。时已过晌午,三人饥肠辘辘,迎面一家悦来客栈,就进去点了几样菜,吃了起来。
悦来客栈顾客如云,听他们闲聊,原来许多都是为了吴三桂开科录士前来赶考的书生和武生。朝廷初立,百废待兴。听说录取者将达60人,届时加封文武百官,从此鲤鱼跃龙门,飞黄腾达。
福临身体里面流着的毕竟是爱新觉罗家的血液,听考生们意气风发,谈兴浓烈,心底颇为不屑,神情难免表露无遗。他讥笑道:“这些人不识时务,吴三桂皇位还没坐热呢,谁知道还能坐多久?依我看,岌岌可危矣!莫不如观清时势,再做抉择!”
小梦瞟了他一眼,佯怒道:“你知道什么?还不住嘴!没看到现在清兵都吃败仗吗?想要咸鱼翻身估计很难呢,依我看,姐姐就是做贵妃的命。大周朝的国祚长远着呢。”
陈圆圆淡然一笑:“妹妹休怪杜兄!其实,他的想法没有错。依我看来,孝庄与康熙都非等闲之辈,努尔哈赤的后人,绝不会坐以待毙!想那改朝换代的君主,莫不是经过一番刀光剑影,卧薪尝胆,岂能以一时成败论英难?不知为何,我总觉得,王爷他今生有做皇帝的命,却无做皇帝的运。”
小梦闻言肃然起敬:“听姐姐一席话,倒让妹妹对姐姐刮目相看。一介女流,却有此等气度,实属不易!想那野史流言,竟对姐姐有诸多误解中伤之处。”
福临亦附和道:“这番见解,倒令在下为方才的粗言陋见惭愧不已!”
陈圆圆颦眉轻促:“罢了,妾身能有什么见解呢?什么中伤误解我也不在乎。而我在乎的人家却不在乎,但凡他肯听我只言片语,又何致如此?”
小梦解劝道:“其实妹妹看得出来,姐姐对平西王依然有情,相信平西王对姐姐亦是如此。不过因为政见不同,意见不和而导致无法沟通,然而心里应该还是彼此有感情的。不如姐姐就将就些,先别生他的气啦。其实人生几何,譬如朝露。生死也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倒不如多珍惜在一起的时光,珍惜彼此的感情,将一切放开,随缘不好吗?其实国家大事,并不是你我弱女子所能左右的。你也不需与他争论太多,一切就让历史与时间证明,好吗?”
几句话说得鞭辟入理,似乎站在平西王处考量,又似乎为陈圆圆考虑,细细想来,字字句句竟都直抵陈圆圆的内心。她凄凉道:“其实,我又何尝不愿意放下自尊,放下自我,单纯去爱?然而想的容易,做起来却真的好难好难?想我前半生总是那么被动,被动地被争来抢去;后半生色衰爱驰时要我主动献媚,我怕我真的做不来。”
小梦闻此不禁同情万分,但她还是轻轻问:“那你还相信爱情吗?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吗?”
“爱情?”陈圆圆茫然地嗫嚅。
“嗯,爱情。”小梦以十分自信的语调说:“爱情就是奉献,就是心甘情愿的付出。真正很爱很爱一个人,只要他还有一丝丝挽留,只要他还有一点点需要,你都会愿意待在他身边,不求回报的守护着他,关心着他,你都对他不离不弃。”
这几句话对陈圆圆的震撼之大小梦无法想象。因为在小梦看来,陈圆圆的表情依然那么平静,她只不过是定定地看着小梦,像神魂离体似的,发了呆。
随着马蹄声响,大街忽然传来一阵嚣乱。
“给我搜!每一间都搜!挖地三尺也要给本帅找到!”一个雄厚的嗓音很威严地下着命令。
陈圆圆惊慌地站起来:“是马宝!马宝又回来了。他怎么会回来搜查?你们不是说他想不到的吗?”
其实哪能想不到呢?当马宝追出去七八里地,依然未见陈圆圆芳踪时,心下便想到了那辆可疑的马车。一个娇滴滴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可能逃得过他的铁骑追踪,除非被人藏起来或者自己躲起来了。但躲起来?不可能。虽是林间小道,可藏身的地方几乎没有,仓促间能躲到哪里去?至于藏起来,谁敢这么做?藏他马元帅追捕的女人,于是,他就这么想起来那辆马车,和那个风度翩翩,仙风道骨般的长髯男子。他立即下令从原地折返,哪知早已不见了马车的踪迹。然而久经沙场历练的马宝还是有办法的,他根据原地至城外的土路上的车痕及马蹄印,判断马车又进了城。向守城的士兵一问,确认无误。
可是,这正是福临想要的结果。假若马宝笨得想不到这层,倒要令她失望了。
此时夫妻二人对望一眼,小梦拉起陈圆圆的手柔声道:“姐姐,你真的慌吗?真的不想再见吴三桂了。果然如此,我们立刻带你逃走,杜飞还是会几下拳脚的,我们既答应了你,拼死也要将你护送出城。可是,你真的不见他了吗?人生短暂,世上没有后悔药可吃,你真的不见他了吗?”
陈圆圆的泪珠就这么滚落下来了。她也不知道呀,此刻她芳心大乱,心乱如麻。她软倒在椅子上。
就这么犹豫间,马宝带领两三个士兵闯了进来。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盯在了陈圆圆的脸上,与此同时,却把刀架在了福临的脖子上。小梦看着陈圆圆,轻唤声:“姐姐。”蓦地一把明晃晃的刀也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冰凉冰凉的。
陈圆圆拭去眼泪,站了起来,冷冷道:“马宝,放了他们,我跟你回宫去。”
马宝抱拳施礼:“果真如此!本帅马上就放了他们,请贵妃说到做到,再不逃跑,以免下官难做。”
“放心吧,这次我不会再跑了。”陈圆圆叹了口气,正想走。
小梦脆生生地叫住她:“姐姐,我能跟你去皇宫陪陪你吗?我正离家出走,不知何处去呢?”
陈圆圆回头含笑:“过来吧,妹妹,我正求之不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