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了午饭又去听了会书,回来的路上,提蕴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王渡之见了问道,“早几天我有差事,来去匆匆也没怎么关心你,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跟王爷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提蕴喃喃道,“我顶多看事情清楚一些,可你们一个个都能猜到我在想什么,大哥还说我聪明……”
“你这都写在脸上了……真是个傻丫头,你年纪还小,早前又一直待在山庄里,感知人情世故当然比不上我们。”王渡之笑道,“不过要说到聪明才智,以你的年纪来说,我想你也可以称得上是足智多谋了……”
“你跟王爷怎么了?要不要跟我说说?”王渡之关切的问道。
“狐狸已经在寻欢楼待了半个月了……”提蕴叹气道,“他因为从前的情人伤心难过,天天买醉麻痹自己。”
提蕴心思单纯,并不知道千雾做的什么打算。
“你就这么放任他去了?”王渡之道。
“我刚刚从山庄回来那会儿就去找他了,他不仅对我恶语相向,而且还把我赶出了王府。”提蕴哭丧着脸,“你说我能怎么办?”
“你知道叔父为什么对叔母死心塌地吗?”王渡之道。
提蕴摇摇头。
“我也是听我娘跟我提起。当年我叔父也是翩翩风流公子一个,风流债不比南王爷少。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惹上了叔母,叔母那时候不过就是个小户人家的女儿,一得空就往青楼艺馆跑,跟在叔父身后也不闹也不哭,就是赖着不走。”
“后来有一次下了大雨,叔母还是跟着去了。之后受了风寒不省人事,叔父把她带回了家,然后就名正言顺待在府里了。也是奇事了,从此以后叔父就收了心,对叔母死心塌地的,舍不得她生孩子,又不肯纳妾。听府里的人说,当时还把我爷爷气病了。”王渡之看着提蕴,
“怎么都是大哥听说来的,难不成大哥一直都不在府中?”提蕴问道。
“我自小便跟着夫子去游学,周游了各国,一直到前几年才回到京中。”王渡之笑说道。
“那大哥岂不是见过许多新奇的事物,博览了天下之风貌,结交了世间之名士?”提蕴眼睛里闪动着激动的光。
“蕴儿也感兴趣?”王渡之笑道,“天下之大,广袤而无穷尽。我们不过浩海烟尘,犹如沧海一粟,星辰一点。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带你一起去游访名山大川,见识不同人文风貌。”
“还要吃遍天下美食,寻访极致的美味!”提蕴笑道,忽而又垂下眼帘道,“其实我希望狐狸跟我们一起去……”
说罢,又把这个话题抛在脑后,抬眼看着王渡之道,“过几天就是顾兔的满月酒了,我想良辰也已经告知狐狸了,不管他来不来,我都会去见他。”
提蕴不愿意守在原地一直等千雾,她总是要努力争取一番。尽了人事,而后听天命,这才罢休。
“你说人心怎么能善变成这样,我不过才离开六七天,回来之后情况已经是另一副样子。忽冷忽热的叫我心里这么苦恼,也不知道他赶我走心里是不是真的会舒坦……”提蕴垂着眼,撩开了马车的帘子。
回到府上,醉滴便来告知提蕴,“师父来信了,说如今还在姑姑的丧期中,他也没有心思参加这样的宴席,长姐如母,到时会叫大师姐前来。还叫我作为你的师姐,到时候充当师友便可。”
“也罢了,许多事始料未及强求不得,待会儿我去告诉娘这个情况,也请她在顾兔满月酒那天多关照一些。”提蕴说道,便去找如墨了。
大师姐打理好了山庄里的事务,正准备下山去给云河报信,却有人来报告说云河回来了。她赶紧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奔出门去。
云河一路上风尘仆仆,头脸上都是脏污的泥垢,刚刚回到家中,见到了那封白色的帖子,卸了盔甲脸来不及洗就骑了马就狂奔而来。直到见到山庄高挂着白色的灯笼,他才从马上下来,缓缓的走进山庄。
山庄里的大体布置依旧没有改变,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可惜物是人已非。他小时候被家里的老头子送到山庄待了五六年,说起来,他其实比大师姐年长些,只不过他进师门晚了一些,尊卑有序,所以才排在了老二。
从小他就和大师姐一起在庄里长大,那时候庄里还有槿之,还有清和,有时候千雾和闻礼也会一起来山庄里玩耍,那时候的日子多好……走着走着他的眼睛就起了水雾模糊了。
“堂堂安河大将军怎么哭了?”大师姐从另一边的走廊走过来,眼里泛着泪光打趣他道,“你终于回来了……”
云河快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抱住了大师姐,哽咽着声,“对不起我来晚了……”
大师姐带他到别萧的房里去,见过了别萧,几人又一起去了后山,看着那座还没有立碑的墓,云河泪水就滑下,随即整个人跪了下去。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黄鹤一去不复返,白云千载空悠悠。云河抹着泪,儿时往事历历在目。
“云儿此去翻山越岭,可不得把这鞋底纳的厚实吗?”那年北境受了进犯,他被召去北境协助父亲抗敌。临行前清和拿着针线坐在灯前给他纳鞋底,眼神中流露着关切和疼爱之意。
泪水模糊了他的眼眶,眼前又想起一幕。
“故之,你说云儿将来要娶个什么样的媳妇儿呢?是虎背熊腰的,还是面阔口方的?”
“要我说啊,要做云儿的媳妇儿,那就得有兵家的气魄,丈夫守得了边疆,她也得守得了孤独守得了家才行。我们故之就很不错啊……英气俊秀,周到细心。”那时候清和总是打趣大师姐和云河,眼神中都是对两人的祝愿和希冀。
往事历历在目,可是故人已做了黄土坟中的一缕幽魂。
忽然的,云河亮着嗓子带着哭腔大声道,“新元十七年,云河在北境击退胡人,守住了清关城!同年冬天,云河带领十万军队过雪山踏冰河,逼退胡人百余里,收回了益阳坡!新元十九年,云河取胡人首领首级,北境布防完成,边境安定!新元二十年,云河回到京都,皇上赐婚,与李尚书的女儿李秀秀结为连理!新元二十三年,云河的媳妇儿……有了身孕……”
说到这里已经泣不成声,“可是姑姑你怎么……”
大师姐含着泪抿着嘴,俯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别萧负手而立,红着眼哽咽的抬头望着天。
几人回了山庄,云河问起清和的死因,大师姐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
“所以现在已经确定南王爷是杀姑姑的凶手?”云河问。
大师姐摇了摇头,“其实中间疑点重重,找不到证据,任何定论都为时过早。”
“你两个师妹现在住在千雾府上,如果可能,你日后多多关照些……”别萧听她们说话,吩咐了云河一声便起身,“你们一定有话说,我先回房了。”
“从前不觉得,现在看师父好像一夜之间老了一些。”云河看着别萧的身影道。
“发生了这么多事,我想师父的打击应该是最大的。”大师姐望着别萧走的方向,“槿之姐姐的死因没有查明,现在清和姑姑又莫名被杀。”
“姑姑的死还没有查明,我怎么能甘心!”云河皱着眉,刚毅的脸上有了几分恨意,“如果真的是南王爷做的……我绝对不会姑息!”
“我帮你。”大师姐看着云河,“过几天我要去参加小师妹的认亲礼,想必你也听说了。之后我会待在南王府,如果能从南王府寻到蛛丝马迹也未可知。”
“我听说南王爷要留小师妹在身边,就不知道师父心里是什么滋味了,毕竟当年是他亲自许可槿之姐姐跟南王爷在一起,现如今南王爷又对别的女子如此倾心,虽说是自家的小徒弟,可也……”云河看着大师姐没有什么触动的样子,又出声问,“师姐,你真的想不起槿之姐姐了吗?”
“你就当我当日温病烧傻了……”大师姐说着又仔细回想了一下那天的情形,脑中闪过几个模糊的画面,似乎还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声音,想到了这里,她忽然头痛起来。
那天她在客栈的衣柜里从现代穿越过来的时候,这个身体的主人已经死了,就是一具尸体。她苏醒过来之后,先从衣柜里爬了出来,房间里一个人也没有,整个客栈安静的不像人住的地方,随后她就一脸懵的走出了客栈。
有时候她有意无意的试图回想身体原主人生前的那一段事情,时不时还是会想起一些冲击性的画面和声音,但是每到这种时候,她就头疼欲裂意识混沌,所以她极少去想。
云河见她这样就叫她不要勉强了,想不起也没有什么要紧的,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