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回过头,忽而冷笑道:“你本事倒大的很,竟然请动了两个皇子为你开脱。”
千雾进来行了礼,而后便快步走来,瞪了周围的宫女和太监,拉住如许的手臂,将她拉了起来。如许的嘴唇还残留着血渍,下巴也被掐的红肿,千雾看了她一眼,便下意识的把她护在身后。
好几年没见过千雾了,云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嘴边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看来他还不知道金如许的真实身份吧……可即使不知道……云安又看了看千雾保护如许的动作和紧张的神情。
即使不知道她是她,千雾依然会爱上她,依然不会轮到我,他心里也永远没有我的位置。云安眼前一片迷蒙的烟雾,她的泪水盈满了眼眶。
“父皇,您究竟是为了什么事要下此重罚?”千雾问,“如果是为了岷山县的事情,儿子也许能给你一个答复。去岷山县的不止是神相的护卫,还有我的护卫。神相不过是应我请求去岷山县探查当年的一件事情。您要罚,也应该惩罚儿子。”
“你们,你们……”皇上指着在场的几人,“朕今日不管你们怎么说,一定要赐死金如许!”
其实在座中恐怕只有如许和皇上两人心知肚明,皇上今日为何这么急切的要杀了如许。他以为她是棋子,是提线的木偶。没想到她却是扮猪吃老虎的豺狼,知晓了当年太多实情,也掌握了太多证据。如今她表露出一丝要揭竿而起的苗头,所以皇上便要马上斩草除根。
“父皇遵从先祖遗旨,封神相之位,是为孝;赐婚与太子殿下和神相,是为信;神相女扮男装您没有赐罪,这是仁。而今父皇却要推翻这一切,不正是推翻您自己吗!“千雾头一次这样大胆的同高高在上的皇上说话,不知为何,心中竟然舒坦了一些。
“你这是拐着弯指责朕不仁不孝?千雾!你可记得自己的身份?!”皇帝气急败坏,举起手就要给千雾一巴掌,“你个逆子,简直鬼迷心窍到了极点!从前为了萧槿之,后来又出了个萧提蕴,现在又为了一个金如许,你,你,你……”
说着话,皇上竟然喘不过气,差点当场晕厥过去,一旁的刘晋公公赶紧扶住他。
“就当我是鬼迷心窍吧!神相与千雾相互扶持今日父皇若是想要神相的命,就先把千雾的命拿走!”千雾坚定且刚毅,他紧紧握住如许的手,拇指轻轻摩挲着,仿佛在安慰她让她安心。
如许抬头看着千雾,扬起笑容的脸上,眼中溢出泛着光点的水雾。
“好!那朕就成全你!”皇上道,“南王爷千雾受妖女蛊惑,以下犯上,忤逆圣上,罪不可恕……”
又咳嗽了几声:“今赐鸩酒一杯,以儆效尤!“
如许的手一紧,千雾朝她微微一笑,端起酒杯,正要将酒饮尽。
”不!“只见云安利箭一般冲过来,抢过千雾手里的酒,昂起头一饮而尽。
片刻后,她如同神鸟的彩羽垂落飘摇一般,忽然觉得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双手一把抓住千雾,扑在他怀里,低声道:
“我知道就算没有萧提蕴,也不会是我……但是千雾哥哥……我是真的,真的,喜欢了你很多,很多年……”
说着她的身体滑落下去,千雾迅速抱住她,千奕立刻冲上前从千雾手中抢过云安,朝着周围的宫女太监喊道:“去叫御医!快去叫御医!”
可未得到皇上的吩咐,没有人敢迈出步子。
云安虽然躺在千奕怀中,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如许,嗫嚅着嘴唇,如许凑过耳去,只听到她说了一句话。
“过往种种都是我错了……求你,别告诉他。”说罢最后看了一眼千雾,眼一闭便咽了气。
如许看着她,眼泪簌簌落下。她知道云安这句话的意思是,求她不要把当年她害自己毁容流产的事情告诉千雾。如许虽然恨她,却又佩服她这般敢爱敢恨。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怀着一个孩子,这样的决绝这样的愚蠢,却又这么刚烈这么果断。
如果当年两人不相互为敌,也许可能会成为一生挚交。
千奕愣了片刻,忽而死死抱住云安,爆发出一声声哀恸的哭声,如许依偎在千雾身旁默默落泪,千雾低着头,脸埋在暗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这时候震惊的皇上也回过神来,脸色苍白憔悴,方才的事情似乎让他又沧桑了几分:“你们都退下吧……千奕,云安毕竟是你府中的人,带回去好好安置。”
千奕抱起云安,眼神中已是一片死水,他踽踽的脚步沉重且缓慢,身影在正午耀眼的阳光下越发不清晰,似乎要抱着云安腾云而去。
如许难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云安害她到那般地步,而她身上又有她赞赏的品性。她在痛惜中有一丝丝的释然,在释然中暗暗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知为何感到一丝悲凉和别样的愁思。
千雾与如许上了马车,一直拉着她的手。两人沉默良久,千雾摩挲着她的手背闭着眼假寐,此时忽而睁眼,温柔的目光中夹杂着复杂的神色,忽然开口:“虽然痛惜云安,可我依然庆幸今日你没有饮下那杯酒……”
“不知为何,我竟有些自责。”如许听到他的话,苦笑道。
“你无需有这样的想法。她因我而死,说到自责,没有人比我更应该承担。可即使我自责也要适可而止,因为我从未给过她希望,从来问心无愧。这一切也是她的选择而已。”千雾说道,又看着如许,目光沉沉像将要入夜时天穹上染了墨的彩霞。
他把目光游移到她手上,不想她感到不自在,继续说道:
“至少从始至终,我只爱过一个人。”
如许心里重重的狂跳着,身上不知从何处涌上来一股热气,她猜测千雾已经知道了什么,不敢再抬头看他。
这时候,马车已到许府,千雾放开了她的手:“无论前路如何,你如何选择,我都认同我都支持。”
如许知道自己该下车了,却又一把抓住他已经松开的手:“哪怕我会伤害你吗?”
千雾摸摸鼻子,低低的嗓音发出笑声:“我没有那么脆弱……而且,你不会伤害我,伤害我的从来不会是你。至少这一点我绝对相信。”
如许垂下双眼,轻轻吸了吸鼻子,扬起笑脸道:“你还真是……”
千雾忽然伸手把她轻轻抱在怀里,胸膛却不贴着她,保持着恰恰好的距离:“你尽管去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怕。我会成为你过河的船,登山的杖,再不济也会成为悬崖边上托住你的那棵歪脖子树。”
“就算是歪脖子树,那也是貌美帅气的歪脖子树……”如许闷闷的笑出了声。
两人已有将近一月没有好好说过话,可此时也不是能说话的时候。如许下了马车,站在府门口望着远远行驶而去的马车,直到府中的丫头看见了她叫她进去,她才回过神回了府中。
如许回到府中,见到了回来的金风和许崇新,两人已经梳洗过了,但脸上仍然能看见明显的瘀伤。特别是许崇新,脑门上起了一个大包,红红的一块特别的引人注目。
“看到你们平安回来就好了……听闻你们被吕高求的人盯上了,我一直担心。”如许握住金风的手臂,“现在不能再有人牺牲了。”
金风笑道:“我们刚刚把吟心姑姑送到笑金山庄,就听闻你被皇上请进了宫中,我才是担心,都拧巴了一个时辰了。”
“没想到许先生竟然真的是许姑娘……”旁边一直抱着臂的许崇新忽然发出感叹,“看来王爷的苦日子到头了,实在是三生有幸三生有幸。”
如许看着许崇新,喜出望外道:“你的心智恢复了?”
“我们在路上遇到了皇上的红影杀手,也不知道是他倒霉还是走运,被人家一个铁锤凿了一下脑袋,忽然就恢复了。”金风回过头看着许崇新,摸了摸他那块大包,似乎很可惜道,“啧啧啧,你这头不会是铁做的吧?人家那一下子怎么没把你彻底砸成弱智?”
许崇新一把拍开她的手,翻了个白眼:“母夜叉我劝你善良点。”
金风撸起袖子又准备收拾他了。
闹了一场后,许崇新忽然想起了一件正事,对如许道:
“方才雾渺来了没见到你,叫我给你梢一段话。她说希望你能珍重与王爷的情谊,王爷在京中已为你做了很多事,只是你不知晓罢了。”
如许愣了愣,垂眸一笑。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从她进京都开始,无论是去寻找姜太医,进宫查密室又或者是金风与菖蒲在许府大打出手,将许府造成了那副废墟样子,这一桩桩一件件漏洞百出的事情却一直掩藏着,被一只手罩住。不仅上不达天听,就连民间也是一点风声也无。
这些她当然都知道,是谁在背后给她兜底给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她当然是知道的。
“你稍后是不是要回王府一趟?如果你回去见着了雾渺,替我告诉她,她的意思我全明白。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定是要向着夫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