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金风带着许崇新前往岷山县,从他们走后,不知怎么的,如许心里总是不安宁。
同样不安宁的另有一人,云安。
自从那天跟千奕摊牌后,她就一直待在军候府。她心中在挣扎纠结中反复拉扯,既为云河的死揪心,仇恨着千奕。一面又知晓不可能报复千奕,若是弄巧成拙,落了个株连满门的罪过,岂非得不偿失?
她忧心之事另有一件。如许跟她提起了萧提蕴,她心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她当年打掉了提蕴的孩子,又毁了她的容貌,行事作风实在狠辣,如今想起来竟然有点不堪。
夜里无甚睡眠,白日里自然苍白憔悴,身体虚弱无力。李秀秀不知其中原委,担忧云安的身体,劝她回太子府。
云安当即拒绝道:“我走到今日这个地步,都是拜太子殿下所赐。回去?我宁可不要孩子也不会再回去!”
“可不要胡说!你与殿下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李秀秀问。
云安不答,真相的压力实在太大,她不想李秀秀像她一样被这件事困扰于心。
“嫂嫂,你说这金如许究竟是何人?”云安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李秀秀不解道:“神相怎么了?为何这么问?”
“我总觉得她绝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云安道。
许府中,如许坐在屋子里,她不便出门,便唤来了玉露:“你去告诉周自恒,可以开始了。”
“是。”玉露应了便离开了。
玉露刚刚走,锦瑟便踏步进屋道:“怎么了?”
如许道:“可以把消息放给军候府了,我虽然不会对云安做什么,但她不知悔改,我也不能轻易放过她,至少要让她知道。”
“你不怕她把消息泄露出去?”锦瑟问。
“她倒是敢。如今我的身份远高于她,就算她泄露,皇上也不会相信,就算相信了,又能拿我怎么样?她不敢动太子,难不成敢动我?”如许笑道,“更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这样冒险的事,她不会做。”
锦瑟点头离开后,如许便坐在桌子前叹着气。她已命人将小桃花送往笑金山了,此时整个许府只剩下她一个人。
虽筹谋已久,却仍也只有六七成把握,不知此次能否全身而退……但哪怕只有六七成把握,也值得拼一把了。
第二天,云安便收到底下的消息,得知了如许的真实身份。听到这个消息,云安震惊了,随后晕了过去。
李秀秀请了大夫来看,大夫皱着眉头摇头:“急火攻心本不是大事,只是她郁结于心,加上体虚血亏,再这样下去,恐怕伤及腹中胎儿。”
“那大夫有什么法子吗?”李秀秀听到这里忍不住垂泪了。
大夫沉凝片刻:“我只能开一味养气活血的药助她调理身体,至于……她心中的郁结,还望夫人多费心了。”
云安在昏迷中似乎也不安稳,额上直冒冷汗,眉头时而紧蹙。李秀秀不明就里,只能干着急。
整个军候府忙了整整一晚,第二天早晨云安醒来时,睁开眼看到窗边淡淡的日光,她的眼角滑下了泪水,随后就失声痛哭起来。
“云安?云安,你怎么了?”李秀秀在外间听到了声音,马上跑进她房中。
“她竟然还活着!她还活着……可我多庆幸她还活着。当初是我错了……不该那么心狠手辣……”云安摸着自己的肚子,泪眼婆娑哭道。
这时候,门外忽然来人报告:“夫人,太子殿下驾到,说是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来请云夫人去宫中祭拜,现在正在正厅里等着呢。”
李秀秀看了云安一眼,云安抓住她的手臂,摇了摇头。
千奕在正厅里等着,见到李秀秀进来立即起身相迎,却没看见云安。
“太子殿下,您虽贵为储君,可作为云安的嫂子,我还是有几句话要对您说。”李秀秀目不斜视,语气很硬,“我虽然不清楚你与云安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不管如何,您都伤了她的心。现在她不想见你,希望您不要强求。”
千奕把头低下:“本殿……我亲自来接她,就表明了我的态度……希望您能理解。”
“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按礼制,您需要携同太子妃去宫中先皇后的宫寝上香跪拜,是不是?”李秀秀问。
“是。”千奕答道,“今日是我母后的忌日,我府中现下也就只有云安的品阶能进宫……当然,这也不过是个由头,借以来见见她罢了。”
李秀秀叹了一口气,“虽说是如此,可是云安……”
话未说完,便看见云安已经梳洗打扮妥当,由婢女搀扶着缓缓走进正厅。
“云安你怎么……”李秀秀有些担心。
“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若云安不去,岂不是拂了太子殿下的面子,也是丢了我云家的脸面。既然两不得好,即便我不愿前去,也是要去的。”云安说话间,目光在两人间流转。
她为了云家的门楣,舍弃了千雾的亲事,舍弃了郡主的身份,舍弃了她引以为傲的尊严和自傲。这辈子,真的过的足够糟糕,那么就算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不过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她这一进宫,就再也没有出来。
李秀秀送云安和千奕出门,再三叮嘱陪同的丫头婆子好生照看,两人便上了马车离开了军候府。
去往宫中的路上,千奕也拉不下脸跟云安说上两句话,云安本就身体欠安,加上对他怨念已深,更没有心思理会他。
到了宫中,两人便去了先皇后的寝宫祭拜。不想刚刚从寝宫里出来,便听到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皇上召金如许进成阳宫,要毒酒赐死她。这一日正是周自恒当值,所以成阳宫的公公来取毒时,他便随口打听了一句,一听说这个消息,立刻派人去通知千雾,又立刻想到今日是先皇后的忌日,想必太子也在宫中,他虽不能阻止皇上,起码可以拖一拖时间。
于是便有了这一遭。
如许跪在地上,因为心中郁愤身体微微发着抖。她心里其实也害怕,害怕自己死了,准备已久的计划功败垂成。只不过这害怕在刚刚与皇上的激烈争吵后,转变成了不可名状的愤怒。
“朕再问你一遍,你的护卫为何会去岷山县?”皇上气的咳嗽。
如许讥笑道:“那皇上呢?吕大人为何时刻关注着岷山县的一举一动,您又为何这般在意岷山县?”
“你知道了什么,是不是?”皇上脸色很难看。
“皇上所说的是什么,如许听不懂。”如许道。
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殿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一旁宫女太监大气不敢喘。
此时小太监端了毒酒进来,皇上不适的坐在软榻上揉着眉心。
“既然你不说,就休要怪朕心狠,实情不报乃是欺君之罪,理当如此。”皇上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由头,给如许冠以一个欺君之罪。
小太监端着毒酒走过去,如许挺直着腰板,侧脸上的鱼鳞纹身反照着殿中微弱的烛光,面色如同寒山尖儿上积年不化的冰雪,目光阴冷的看着榻上的皇帝。
”这是怎么了?何以至此地步!请父皇三思!”千奕先来一步,才踏进殿中便行礼跪下,后面跟着云安,她已经怀胎将近四个月,肚子微微隆起,因身体不适,也跟着千奕艰难的跪下去。
“你来干什么!”皇上刚刚降下去的火,此刻又窜上来。
千奕道:“不管神相做错了什么,可她毕竟是神相,父皇难道要违背先祖的旨意,当真要赐死她吗?如果当真如此,那么天下人会如何看待父皇,朝臣又会如何看待父皇?”
“那又如何?她犯了欺君大罪,朕就是要赐死她!”皇上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被千奕气的七窍生烟。
“儿臣能否问一句,父皇究竟是为了何事要赐死神相?”千奕冷静道。
如许低笑一声,回头看了一眼云安和千奕:“还不是岷山县……”
“你住嘴!”皇上三两步冲上来,给了如许一个重重的耳光。如许跌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血迹。她心中的愤怒在这个时候竟然忽而缓和,瞬间冷静下来,转而变成了求生的欲望。
她不能现在把真相说出来,但是她可以以此要胁皇上。
云安和千奕听到“岷山县”三个字,脸色俱是一变。千奕一面担心当日的事被都出来,一面心里又有所疑惑,当日吕高求为何带着红影杀手去岷山县,多年来他一直想不明白。看来如许是知道了什么。
“皇上究竟是为何这样敏感……如许不过说了一个地名而已……”如许趴在地上喘着气,笑着道。
皇上斜睨了如许一眼,又对着站在旁边的小太监道:“她不喝,给她灌下去!”
“皇上且慢!”云安抬起头,脸上的神情坚毅,“当日云河军候在岷山县惨死,原因一直不明,凶手也一直没有查清楚,既然神相知道了什么,为何皇上不让她把事情说出来?”
她知道如许就是提蕴,此举算是报答了她帮助她找到弑兄凶手的恩情。千奕听了转头看着云安,觉得有点疑惑,姬娘已经被她手刃,为何她现在要转头帮助如许?
“她知道什么!不过就是胡吹乱诌罢了!”皇上看着云安的肚子,收住了一些脾气,却还是一意孤行,看了看小太监,“还等什么!今日她不死你就要死!”
小太监听了手里一哆嗦,差点把酒洒出来。接着便招呼两个宫女过来,把如许死死按在地上。他掐住如许的嘴,力道实在太大,如许挣扎着,痛得觉得自己脸上的皮就要掉了。
“父皇手下留情!”这时候,千雾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