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王渡之正在屋子里帮忙照顾如墨,今夜如墨又发病了。浑身痉挛抽搐,嘴里一直喊着什么。但由于她口齿不清,所以大家都听不懂她在说什么。
细珠进了屋子跟王渡之说明了情况,王渡之有些不耐烦,却又想到何时了已经消失了两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消息,自己总不能旁观不理。
于是他便让细珠带着如许去隔壁的屋子等了一会儿,稍后他再过去。
如许心急如焚,在屋子里坐立难安,等了一会儿之后,王渡之才快步走过来。
他看起来比以前更消瘦了,脸上多了几分沧桑。走进来问如许道,“公子是何人?深夜来我丞相府有何贵干?你是怎么知道竹林的通道的?”
他连发三问,如许知道心急不得,只能压住自己急迫紧张的情绪,勉强笑道,“在下名叫金如许,在清川结识了何时了。他听说府上夫人病重,托我来看一看。最多不过两天,他就会到达京都,到时候他会再跟你解释。”
如许知道她深夜闯入丞相府,已经引起了王渡之的怀疑。如果此时说自己就是提蕴,恐怕王渡之只会把她当成妖赶出去。所以现在不是告知身份的好时候,她就想了这么个借口。
王渡之听她的名字,觉得有点熟悉。他心里还有许多疑问,但是见如许眼里的焦急是真切的,知道她是真心为了如墨担心,于是便领着她去了如墨的房间。
如许刚刚进了屋,就听到如墨躺在床上大声嚎哭,伴随着抽搐痉挛,她死死抓住旁边婢女的衣角,边哭边断断续续的说着话,但是因为口齿不清,她说的什么大家都听不清楚。
“夫人,您冷静一点。夫人,夫人!”一旁的许多个丫头围着她,按着她的手脚,用手给她顺着气。
如墨的双眼已经看不见东西,眼窝深深的陷下去,身体和四肢已经瘦的皮包骨头,枯如树枝般的手不停的颤抖着,她的手时而插进凌乱的发髻里,时而拽着自己的头发,生生的把头发揪下来。
如许看见如墨这副样子,眼眶马上红了,压住泪水正要走过去,却被王渡之一把拦住。
“叔母神志不清,若生人靠近,恐怕会遭到伤害。”王渡之说道。
“没有请大夫来看过吗?是什么病症?”如许哽咽道。
“全京都的大夫哪个没有来过丞相府,没有一个知道这是什么病症。”王渡之叹气摇了摇头,“我叔父因为照顾叔母,操劳成疾,现在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京都的名医每天就住在丞相府上两头跑,可是却一点起色都没有。”
如许低头神伤,“过两天何时了来了,让他来给夫人看一看吧。”
王渡之送如许去他院子旁边的竹林,一路上如许都在回忆着如墨的病症,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夫人这样的症状持续多久了?”如许问道。
“大约四五个月。起初叔母只是说四肢乏力,双脚麻木。到了后来吃不进东西,眼睛也看不见了,接着便神志不清,痉挛抽搐。”王渡之皱眉道。
如许在心里仔细想了想,似乎有了些眉目。她忽然想起来,这样的症状跟汞中毒的症状十分相似。前世她在大学时,上过一个选修课,其中提到了汞中毒的病症。当时课堂上教授播放的视频和画面,让她记忆十分深刻。
“我看着她像是汞中毒……”如许喃喃道,“可若真是汞中毒就麻烦了,以现在的医学水平基本上无法治疗。”
“什么汞中毒?”王渡之觉得奇怪。
“朱砂。”如许看着他,“夫人有没有服食朱砂,或者是含有朱砂的丹药,药丸?”
随即,如许又想到了一个问题。古代朱砂的含汞量都比较低,根本不会出现夫人现在的症状。然而夫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服食大量的朱砂以至中毒。除非……有人提取了高纯度的朱砂,有意加害于她。
“这倒没有。叔母早前的确失眠心悸,但都是请信得过的大夫来看诊,而后按着方子去抓的药。”王渡之说道。
“嗯,也许是我多虑了……”如许应了一声,“等到何时了回来了,大人再请他去看一看。如许先告辞了,我们会再见面的。”
说罢接过王渡之手里的火把走了。她走后,王渡之猛然间想起来在哪里听过她的名字了。金如许,就是皇上召进宫的那个名士。可他看起来跟何时了的关系很要好,他们两人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如许回到王府后,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如墨虽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两人的关系却比血缘关系更亲密。每每想起刚刚如墨痛苦的样子,她的心里就像被鞭子抽打一样。
第二天一大早,千雾已经上朝去了。如许直到天将将亮才合上了眼,一觉睡到了中午。千雾回来的时候听说如许还没醒,虽然不知她为什么这么累,却还是命厨房炖了一锅鸡汤。如许起床之后去了膳房,众人便坐下来吃饭。
“许先生今日可要打起精神来,下午要到户部报道了。”千雾看了她一眼。
如许端着鸡汤喝了一口,恍惚的点了点头。
吃过了饭,如许又去睡了一小会儿。千雾本想让她自己去户部,可是看着她惺忪的睡眼,还是决定陪她去一趟。
户部衙门和工部衙门都在毗邻宝华坊的吉庆坊,两个衙门之间仅仅相隔着两条街,这两条街里,存放着历年来南成国各地钱粮户籍的资料。
两人上了马车不久,如许又打起盹来。她的脑袋一垂一吊的在钓鱼,马车行驶时而颠簸不稳,一个不小心她就会栽倒下去。千雾叹了一口气,坐到她身边,认命的把她的脑袋按在自己肩膀上,还用手托住了她的脸。
千雾侧着头,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
如许的脸长得真的极清秀,眼角微微上挑,娇小挺翘的秀鼻,上翘的薄唇,勾出完美的脸部线条,光洁白皙的皮肤,在日光下白的发亮。千雾深呼吸一口气,托住她脸的手指腹轻轻的摩挲了她的下巴。
越是靠近越是让人觉得心动。
马车停在了户部的停车大院。下了车后,两人又走了大概一刻时,才到了户部的办公衙门。此时如许终于睡饱了,精神抖擞、意气风发的跟千雾边走边攀谈了一会儿。
等到了衙门门口,门口的侍从马上进去通报了一声。户部尚书朱谦和户部侍郎顾闻华,领着一大帮大小官员一起出来迎接如许。
如许一见这阵仗,又回头看了看千雾,觉得自己这是在狐假虎威。
大家一应行礼结束后,千雾便到了客厅坐下,如许跟着朱谦和顾闻华一起去了办公大厅。到了大厅之后,朱谦便交给如许一套金部的官服,给她介绍了金部的另外两位主事。
户部掌管着全国的钱粮户籍,下设了四个小部门,其中有一个就是金部,是专门管钱的部门。如许一听精神就来了。
“你才刚来,许多事务要先适应,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等你熟悉了之后,再跟我们讲一讲你的《阿拉伯经算》。”朱谦和蔼的说道。
“咱们都看过你的经算书,也知道你推行了一种新的记账簿子,偶然间流传了几张到京都,诸位看了觉得十分简便……我们户部的各位主事可都是盼着你来的,有一大堆疑问需要你来解答。”顾闻华笑说道。
“那是自然。既然我已经是户部的一份子,贡献一份力量也是应当的。各位若有任何问题都可以随时问我。”如许笑着看了看周围的一圈人。
她心里忽然豁然开朗,为何南成国这几年虽然一直都在内耗,但却始终维持着坚实的国本。原因不过就是因为有一个这样相对正派清廉的户部。
看来皇帝虽然自私无道,但却明白钱的重要性。所选的户部人员思想开放,都能广纳谏言。不过就算户部正派,但在太子和千雾的对阵中,总还是要倾向于其中一方,以换得庇佑和安宁。
毕竟,并不是人人都能像王渡之一样铁面,在政局中独善其身。况且,自从千雾娶了丞相府的义女萧提蕴之后,王渡之不支持千雾也是支持千雾了。
自此之后,如许便有了一个新的身份,户部衙门的金部主事。
从户部衙门回来之后,千雾目测了一下那套官服,觉得对于如许来说,明显太大了。于是便叫宿雨请了裁缝来,连夜量身给她改了衣裳的尺寸。
户部很是通情理,在千雾的要求下,他们同意如许过几天再上户部办公,以免如许水土不服中间再生出波折。从这件事,如许已经明确的知道,在这场王爷和太子的较量中,户部到底是倒向那一方了。
其实过几天再上工,是如许亲自跟千雾要求的。因为在这期间,她要会见何时了,跟王渡之相认,最重要的是,要先治好如墨的病。如墨岌岌可危,母亲病重难当,她也无法专心于户部的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