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时分,雨势弱了些。
山林中雾色渐起,很快山村笼上一层淡雾。原始山脉遇见古朴的村落再配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和一层淡淡的薄雾,简直是神仙景色。
山路上老远看见一个泥人走下来。
“可算回来了”
临村口,拓拔武终于松了一口气,庆幸道:“小子,咱两的小命算是捞回来了。”话罢白眼一翻累昏过去。
能赶天黑回来,也算难为拓拔武了。山路本来就难走,更别说暴雨天了,要不是东海风把云层吹向大乾方向,要不是拓拔武有个把子力气,要不是这小子身子骨瘦弱,没有这些机缘巧合,他两人还真赶天黑走不出山林。
村里的土狗寻声跑出来。
“...汪....”
“..汪汪....”
村口庄户听见动静,连忙招呼人把两人抬到村南窑洞。
村南的土窑里面住的是村子唯一一个巫医。土窑的窑口又低又矮,低到成年小伙进窑得弯半个身子。窑口旁有一个烧的乌黑的炕眼子,窑前的草棚下堆着柴火和几箩草药。
“婶,小黑没事吧。”
“是啊,有事没事您倒是给句话撒。”
三个老头围着火炕急的打转,火炕边坐个老妪,两小子躺在手边。老妪姓雪,至于叫什么村里没人能说清楚,只知村里老一辈见她要叫一声老婶子。
“不打紧”
雪老太倒是不急,给两人都号完脉才慢腾腾说道:“放心,小黑没事,就是淋雨染上点风寒,又背着这小子跑了一天的山路,体力透支而已。至于这小子也没啥毛病,只是....也没啥。”
“只是啥,婶您倒是给个准话撒。”
“婶,这孩子不会是.....”
听到拓拔武没事后,三个老头就对这个外人的来历更感兴趣,其中一个老头看向大乾方向。
雪老太接过话茬:“老婶看不出这孩子的来历,反正不是西边林子窜进来的亡命猎人。”说着翻动少年白嫩的手掌说道:“你三个都是老猎手了,应该看得出这孩子是富家子弟,不像咱练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身上没一块好肉.....”
这时一阵呼声打断老太的话。
“姥姥,小黑哥受伤没。”雪柔钻进土窑,利索的爬上炕。
雪枫背手跟在后面进来。
雪老太揉着雪柔肥嫩的脸蛋,溺爱的说道:“小妮子,今咋来看老婆子了。“
“姥姥,小黑哥没事吧。”
“瞧,他人不是在炕上。”
土窑里面昏暗无比,如果不是雪老太的示意,雪柔还真看不见土炕根躺的两个‘泥鳅’。不过看清楚炕上啥情况后,雪柔红脸跑出去。
“姥姥,你欺负我。”
“小妮子害羞了。”
雪枫的老脸拉的快成麻瓜了,自家孙女当三位老叔面前没大没小,进窑不打招呼就跑出去,这回去得好好收拾。
“婶,柔丫头不懂事.....额....”雪枫刚准备说道孙女几句,可抬眼就瞥见炕沿两人。别的不说,这位光身子的小哥,让他好一阵无语。
“行了,小黑子有老婶照顾着,你们都回去吧。”
老人家都下逐客令了,他们老头也不好继续呆着。雪枫也只有憋屈的说句:“麻烦老婶了。”
........
傍晚时分,雨停了。山间的雾气变浓,也让三伏天的雨夜显的格外的凉。
整个下午打水生火煎药,雪老太弄的忙而不乱。
“姥姥,你歇一会吧,药不急喝。”拓拔武早在一个时辰前就苏醒了。奈何四肢发软,实在使不出半点力气,只好眼巴巴看着老婆子一人忙活。
“咋不急,你小子风寒入体,气血亏损,可不敢拖的太久了。”
“也不用你大晚上忙活。”
“不打紧,姥姥身子骨硬朗着呢。”
两人闲聊中,药汤也煎好了。
雪老太递过一碗药汤晾在炕沿上,叮咛道:“伤寒药得趁热喝,你别晾的太凉了。”说罢熄灭灶火,慢腾腾走向隔间窑洞。
第二日,艳阳初照。
“哼,一天净瞎折腾.....”
“这下染上风寒,有你小子受的。”
“臭黑子,大猪头,你咋还睡.....”
雪柔趴在土炕沿上,对某人进行了一番发自肺腑的教育,谁让他昨日溜出去时不叫上自己。对着睡的跟死猪一样的拓拔武教育一通还不够,又扭头盯着昨救回来的外乡人(这次有盖被子)。
“也不知道你是谁家的小少爷,长相还挺俊俏。”
“你说你一个少爷,没事跑林子里来干嘛。”
这时少年的手指动了一下,嘴里还说着几句听不明白的外乡话。
“说的啥,你说大声点,哦,这孩子有病没力气说话。”昏迷一天一夜,醒来除了要喝水也不会说别的,起码雪柔是这么理解的。
“咕”
喝过水后,少年缓过一口气。
低矮的土窑洞,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潮湿的发霉味和草药味,窑顶的木梁上贴一张黄表纸,窗户更是用木条和粗麻布简单拼凑的。自己则躺在一个半温半潮的土炕上,炕沿放一个发黑煤油灯,身旁有一个熟睡的小娃。
“这,这是哪....”
“实验,意外”
“高压反应炉泄漏”
“救护车,手术....”
当零碎的记忆与眼前的土窑洞重合的时候,洛尘懵逼了。自己没在手术室,没有消炎药和护士小姐姐,有的只是一间窑洞和眼前一个土不拉几的女娃。
“喂,你发啥呆呢。”雪柔摇手在少年眼前招呼几下,有点迫不及待的问道:“你是林子外的人吗,咋一个人来荒林。对了,林外是啥样子,你给我讲一讲行不。”
一连串追问下,洛尘更懵逼了。
眼瞅着这小子清醒,又眼瞅着这小子被自己吓得缩到炕角。雪柔大拍脑壳说道:“哎呀,你小子躲炕角干嘛,我长得这么吓人吗。喂,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傻不拉几的,你不会是傻子吧。”
同样的,洛尘努力用毕生所学的外语知识去理解女娃的语言,很可惜,翻译失败。
开玩喜。
老哥不精通八国语言,怎么好意思自称是闯荡键盘界多年的、世俗罕见的有文化、高学历的键盘侠....啊呸......文化人呢。
“哈喽”
“安宁哈塞哟”
“莫西莫西”
“萨瓦迪卡”
“你嘀咕啥呢。”雪柔也是很努力的理解他的话,很可惜,也失败了。
当然,两人交流中有一点是彼此都能理解的东西,那就是雪柔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像逛动物园看猴。
神魔恋,小老弟你眼神不对啊。
洛尘非常,十分,外加一点恼火的丢给她一个‘你瞅啥’的表情。
“王德发,这到底是哪啊。”
“这样,我还会法语....”
“藏语也会一点”
“你听我给讲,事情是这样的......”
洛尘尝试用夸张的肢体语言去沟通,可是女娃看他的眼神一直像看猴....不对,现在比起看猴,女娃的眼神中多了那么一点可怜味道。
“你,你....你待着别动。”雪柔头也不回的跑出窑洞。
“阿西吧,你跑什么嘛。”
“这到底是哪。”
“吆西国,棒子国,还是北斗都不显示的山沟。”
洛尘起身走出窑洞,看着眼前的情景陷入无尽的惶恐之中。
古朴的山村,窑洞,土胚房,老黄牛,烂泥路,这一切是如此的熟悉,如同电视中七十年代里的村落。远处连绵不绝的山脉,古树遮天蔽日,林中隐传过几声兽吼,如雷如鼓。
“你受风寒,咋敢跑出来吹风。”
雪柔刚从隔间窑走出来,看傻少爷竟跑出窑。也不给洛尘说话的机会,她三两下把这个傻子推进去。
不大一会,雪老太走进窑。
雪老太把完脉,也用第一次逛动物园看猴一样惊奇的目光打量着他说道:“奇了,老婆子活大半辈子头一次见到死而复生的人。”
“啥,死而复生!!”雪柔被这话吓一跳:“姥姥,你是说他是个死人。”
雪老太摇头解释道:“不是死人,只是昨天这孩子体内死气压过生机,姥姥以为他撑不了几天,没想到这孩子生命力这么顽强。”
洛尘也被吓出一身冷汗。自打老妪进屋,洛尘心底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就像第一次逛动物园看见狮子老虎的感觉。
怎么又是动物园。
看这小子被吓懵了,雪柔连忙提醒道:“姥姥,你吓到他了。”
“哈哈,是姥姥失礼了。”雪老太拱手以示歉意,说道:“孩子莫要害怕,老婆子对你没什么恶意。只是,老婆子我从医多年头一次见如此异事,不免有些失礼。”
“姥姥,他听不懂咱的话。”雪柔又轻声提醒一句。
“哦,竟有此事。”雪老太的眼神更是奇怪了。
不过,雪老太稍作思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半尺长的灰玉,碎声道:“老婆子活多少年了,没听过东荒上出现别的语言,孩子,你会是什么人呢。”说话间指尖渗出一缕乳白丝线。
灰玉上暗芒中一闪而过。
不待两人反应,雪老太甩手将灰玉贴在洛尘头上,又低念一句生涩难闻的咒语。
“..啊...”
“好..好疼,你对我干了什么。”
洛尘只觉脑中胀的厉害,然后脑子就充斥一种挥之不去的撕裂感,如同一个灌水的气球,几近炸裂,却被人硬生的灌入更多的水。
好久。
暗芒减弱。
洛尘的嘶吼也弱下来。
“你个老妖婆,对我干了什么。”洛尘很愤怒,甚至产生一种弄死她的荒诞念头。
雪老太并不在意他的失礼:“孩子放轻松,老身不会伤害你的。”
“我怎么知道.....”洛尘话说到一半就愣住了。自己什么时候会说这个世界的话了。
“孩子,若老身要害你,凭你的本事会有几分活路呢。”雪老太不愿跟孩子计较什么,对雪柔说道:“柔丫头,姥姥累了,你先替我招呼一下客人。”说完慢腾腾回到隔壁窑洞。
“姥姥,您别生气,小柔替你教训他。”
“您请留步”
洛尘意识到失礼,急忙改口:“对不起,小子鲁莽了,还请您莫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