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了不到半小时的时间,读完了那本如今已成时尚用品的书:《谁动了我的奶酪》。
书的封面上方,鲜红的底色托出一句豪迈的宣示:“全球销量超过2000万册!”
这数字不知有没有将那些遍布书摊的盗版书计算在内。估计没有。
这真够惊人的。如今到我们的书店去看看,成千上万种书,除去某名星某名嘴某富姐某阔婆那些自吹自擂的,除去谈装修谈治病谈美容谈如何发财的,印数过万者,实在是少而又少。斯宾塞·约翰逊,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美国人,倒是找到了他的“奶酪房”,如他书中所描绘的那样,里面的奶酪堆积如山,如果没人来动,够他吃一阵子的了。
书坛也是一座迷宫,有人找到了大奶酪库,有人只拾取了奶酪屑,还有的人,或许会终生徒劳无功。
可是,我们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思考一下呢?
这个角度,就是我们要问一问,你找到的奶酪,是怎样的一种奶酪?
甜的香的?还是酸的臭的、淡而无味的、甚或是有毒的?
尽管有如此巨大的销量,或者说,尽管拥有如此庞大的读者群,尽管印行商让“通用电气CEO”、“柯达公司资深副总裁”乃至于“NBA名人运动栏目著名主持人”一窝蜂地出来为这本《奶酪》鼓吹张扬,可是大家都明白,这本书毕竟只是一本讲述一点简单人生道理的通俗读物。对于我们中国人来说,约翰逊辛辛苦苦地采用三段论法、刻意制作出两个老鼠两位小人儿的寓言,无非就是表达了中国的几句老古话,诸如“有志者事竟成”、“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等等。如此,我们恐怕就不能因为它一时里的畅销而过高地评价这本书了。书坛有时会像走马灯般向我们展示一些美景,纵然灿烂,但总归因其价值的缺失而倏忽掠过难能久远,这样的例子,远的不说,近年就有一些大至论及宇宙的、小至推介学习方法的,都是像台风季节里名目众多的热带风暴一样,不多久就过去了。
还有人会找到过时的酸臭的“奶酪”。举一个认同性高一点的实例吧:一位在异国谋生的女性,不惜由人点评为“妓女作家”,向读者展示了一册专事描绘性出售生涯的书。展示便展示罢,如果是从宽泛意义上的认识价值来衡定,这本书倒也还是可以让人看到点妓女泪的,殊料作者却由此而十分地得意,以青楼女子对良家妇女的本能敌视多次向媒体发表横扫中国大陆全体女作家的言论,尊自己为华人女作家之第一人,甚至还指名道姓地诽谤他人。显然,她以为她已经找到了她的鲜美无比的“奶酪房”了。有意思的是,对于这一种咄咄逼人的妄自尊大,几乎所有的华人女作家(包括被她力图一棍子全打死的大陆女作家)一律都采取了视若不见的态度。漠视是最大的蔑视。她们蔑视她的“奶酪”。在她们看来,有些“奶酪”,只对嗜臭癖有吸引力,而她们,不屑去找。
书坛迷宫中,有不少孜孜不倦的跋涉者,并不急于进入某座奶酪房。他们对奶酪有所选择。不中意的奶酪他们宁肯不要。他们为此而加倍地付出辛劳。我的朋友沈善增,写小说无论长篇短篇都早已得心应手,本来可以端坐于已经进入的“奶酪房”里享用一阵子的了,可他偏偏要出得房来,另外再去找一间。于是他就耗了六七年的青春去写一部《庄子新注》。进那个门道里的路径,谁都知道特别地崎岖曲折,守在那间奶酪房里的,都是炼成精的老道们,可是沈君却偏偏要向他们发起挑战,来个“新注”。十年磨一剑,书出版了,虽不过数千册,却在有关庄子研究的领域里引起了一番震动。我曾问过他,你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心血,去搞这个,若是写小说,十篇二十篇三部五部都是不在话下的,你值吗?他回答我的只是满面如同弥勒佛般的笑容,大有吃饱了美味奶酪的神韵。在书坛里钻着迷宫的人们,是人各有志的。
奶酪的质量,常常并不取决于奶酪的数量。我在前文提到过的那些很难印行或者说是印行数极少的学术类书籍,正是我们书坛迷宫中的精品奶酪。寻找着它们的“唧唧”,辗转万里,辛苦奔波,数年十数年甚至几十年,才终于得一小小精品,但是其价值,却是一些偌大的“奶酪房”倾其所有都难望其项背的。这样的精品奶酪,有谁能“动”?它们会永久地保存,供后世万代永久地享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