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照相不是按原样拍摄,我总是设法把它们变成某种反映我个人的意识。我的精神的东西。我设法从形象中找到诗。杂志有它自己的风格的要求,我并不同意编缉的口味,事实上我不同意时居多。这是我烦恼之处,尽管是他们决定采用什么,屏弃什么。我猜他们了解他们的读者,但是我希望他们有时可以冒一点风险。我对他们这么说了,这使他们不高兴。
这就是通过一种艺术形式谋生所产生的问题。人总是跟市场打交道,而市场——大众市场——是按平均口味设计的。数字摆在那里,我想就是现实。但是正如我所说的,这可能变得非常束缚人。他们允许我保留那些没有被录用的照片,所以我至少可以有我自己喜欢的私人收藏。
间或有另外一家杂志愿意用一两张,或者我可以写一篇关于我到过的地方的文章,插图的照片可以比喜欢的更野一些。
以后我准备写一篇文章题为‘业余爱好的优点’,专门写给那些想以艺术谋生的人看。市场比任何东西都更能扼杀艺术的激情。对很多人来说,那是一个以安全为重的世界。他们要安全,杂志和制造商给他们以安全,给他们以同一性,给他们以熟悉。舒适的东西,不要人家对他们提出异议。
利润、订数以及其他这类玩意儿统治着艺术。我们都被鞭赶着进入那个千篇一律的大轮了。“做买卖的人总是把一种叫做‘消费者’的东西挂在嘴上。这东西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就是一个矮胖子,穿着皱巴巴的百慕大短裤,一件夏威夷衬衫,戴一顶草帽,开酒瓶和罐头的扳子从草帽上摇摇晃晃挂下来,手里攥着大把钞票。”
弗朗西丝卡轻轻地笑了,心里思忖着安全和舒适。
不过我成就并不多。像我刚才说的,旅行本身就很好,我喜欢摆弄照相机,喜欢在户外。现实并不像这支歌开头那样,但是这是一支不坏的歌。
弗朗西丝卡猜想,对罗伯特·金凯来说这是很平常的谈话,而对她,这却是文学素材。麦县的人从来不这么谈话,不谈这些事。这里的话题是天气、农产品价格、谁家生孩子、谁家办丧事还有政府计划和体育队。不谈艺术,不谈梦,也不谈那使音乐沉默、把梦关在盒子的现实。
他切完菜,“我还能做什么吗?”
她摇摇头,“没什么,差不多就绪了。”
他又坐到桌边,抽着烟,不时呷一两口啤酒。她在煮菜,抽空啜口啤酒。她能感觉到那酒精的作用,尽管量是这么少。她只是在除夕和理查德在“军人大厦”喝点酒。除此之外平时很少喝家里也几乎不放酒,除了有一瓶白兰地,那是她有一次忽然心血不潮,隐隐地希望在乡村生活中有点浪漫情调而买的。那瓶盖至今没有打开过。
素油,一半蔬菜,煮到浅棕色,加面粉拌匀,再另一品脱水,然后把剩下的蔬菜和作料加进去,文火炖四十分钟。
菜正炖着时,弗朗西丝卡再次坐到他对面。厨房里渐渐洋溢着淡淡的亲切感。这多少是从做饭而来的。为一个陌生人做晚饭,让他切萝卜,同时也切掉了距离,人在你的旁边,缓减了一部分陌生感。既然失去了陌生感,就为亲切感腾出了地方。
他把香烟推向她。打火机在烟盒上面。她抖落出一支来,摸索着用打火机,觉得自己笨手笨脚的,就是点不着。他笑了笑,小心地从她手里把打火机拿过来,打了两下才点着。他拿着打火机,她就着火点了香烟。她一般在男人面前总觉得自己比他们风度优雅一点,但是在罗伯特面前却不是这样。
太阳由白变红,正好落在玉米地上。她从窗户望也去看见一只鹰正乘着黄昏的风扶摇而上。收音机里播放着七点钟新闻和市场简讯。此刻弗朗西丝卡隔着黄色贴面的桌子望着罗伯特·金凯,他走了很长的路到她的厨房来,漫漫长路,何止以英里计!
已经闻到香味了。
清静?清静能闻的到吗?排烧烤之余,今天的这顿饭确实是清静的做法。整个食物制作过程和链条上没有暴力,除了把菜从地里拨起来可以算。炖烩菜是静静地在进行,散发的味道也是静静的,厨房里也是静悄悄。
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请你给我讲讲你在意大利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