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子夷皱了皱眉,长街空荡荡,一辆挂着曲阜牌照的车停在马前十数米远的地方。他狐疑的望着范遥。
范遥咧了咧嘴,摊了摊手。干瘦蜡黄,营养不良的脸上布满汗珠。人家管家掌柜都是脑满肠肥,你看他范遥,无时无刻不在用面容和身材,昭示着他的兢兢业业与清正廉洁。
人山人海中,光顾着放飞自我,如今大街空旷,他早就发现这辆不速之车了。只是硬着头皮故作不知。
范遥附在范子夷耳边道:“老爷,正事儿要紧。这个,这个嘛,我来处理”。
范子夷点了点头,白皙面庞下意识的抽动着,惊的范遥,悬着的心,挂的更高。谁会在长陵邑,东华夜市开市,开辆车横在这里?难道不怕范大夫不高兴?以至于天下商士不高兴?以至于自己“穷”死么?
范子夷自不会因为心中的疑惑和不快耽误了大事儿,商士尊重时间,甚至迷信于时辰。这更甚于元士与卫士。
商士看来,时间与金钱对等。恰当的时间做恰当的事情,不光是对金钱的尊重,更是一种好的开端的预兆。
范子夷清了清嗓子,面带雍容微笑,长袖摆动间,双手下压,人山人海窃窃嘈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他满意点头道:“得时无怠,时不再来。天予不取,反为之灾。千金之子,不死于市。商士行天下,无商无往来。东华夜市,开市”!
“范大夫万寿无疆”。
“范大夫万万岁”。
一人发号,千人迎合,锣鼓齐鸣,烟花齐放,场面山呼海啸般,顿时喧嚣,热闹非凡。
范子夷捋着长须,微笑着左顾右盼,志得意满。披金带银的白马,不住的昂首嘶鸣,为他平添几分王者之气。而那块佩戴在其左胸的圆形黄底的五洲济,赫然有九个金灿灿的小鼎,罗列其中,有序排列。
整日为苍生奔走的圆觉大师,不过是七月法士。中间更有八阳,九鼎,越往上,越是艰难。两者差距太大。
“范大夫,豪言壮语”。又有人发号。
“范大夫,豪言壮语”。大家齐应和。
“有如昨日之屁”。发号之人如是说。
“有如昨日之,之,屁”?屁者,应和着寥寥。
锣鼓停,烟花止,一片寂静。数千人张大了嘴望向一个地方。
就连范子夷身后的张道燃,道信,杨天祥等人,神色变换间也不由得催马上前。这也太大胆了吧?于无数商士面前,公然侮辱九鼎商首范子夷?
但还没完,发号者意犹未尽道:“昨日之屁!空空如也,臭味全无,浪费大好之屁,污染美好之气,莫如不放”。
范子夷面沉似水,面孔铁青,双眼喷火,指着前面的车,咬牙道:“阁下何人?因何在我商士盛事在即之时,在我长陵邑口出不逊”?
谁也不能平静正视一个张嘴闭嘴你是屁的不速之客,就是车,也不行。尤其是范子夷身份尊贵,五洲地位崇高,啥时候受过这不白之气。
霎那间,似乎感受到了商首的愤怒,无数在旁商士怒骂不断,场面混乱不堪。
这个发号者,声音穿透力之强,空前绝后,且嘶哑难听之极,让人闻之战栗。
范子夷扭头怒目范遥道:“长陵邑,乃商士私属领地,竟有人于东华夜市之机擅闯至此,你可知罪?什么时候,我的长陵邑,成了不设防之城了?你说”!
范遥两眼翻白心道,老爷,不是你说的,要重现城不关门,夜不闭户的公宋盛景?不是你说的,一个守卫不留?不是你说的,以范大夫之人脉威望地位财力,不会有事?
可是总有千般委屈,除了脸更黄之外,范遥可是一句都不敢讲。
望着范子夷怒火冲天的样子,范遥硬着头皮大喝一声:“商卫何在?与我把车内人拿下”。先挣回点印象分再说。
这么多年没出差子,今日一捅就是大篓子。主子丢了大人,下人能好过?只是还没到算账时候罢了。再说了,范子夷平常根本不是谁想见就见的,倒还好说。范遥这个操盘手不由得暗自一声:唉!真是倒了霉了。
商卫,是个很特殊的组织,只听商士的号令,由商士供养,在五洲算是私军,当然也是肥差。收入水平比元士,卫士强上不少。
四周轰然应和,十数名身着劲装的彪形大汉扑向街道中央的汽车,手带元气,身形迅捷。各个都有武师的修为。
但一道轰鸣,那辆汽车,犹如带电的刺猬,放出十数道电光小蛇之后,大汉们倒飞而回,浑身冒烟,倒地不起,身躯抽动不止。
如此这般数轮之后,地上躺了数十商卫,而那辆会放电的怪车,巍然不动。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不是临时起意砸场子,这是早有准备啊!
杨天祥挂上数铜大棍,滚鞍下马,与之一同向前走去的还有中洲武馆两大先天:六合八法钱镇南,心意通明曲黄河。而二人还有一个身分,便是这商卫首领,亦称为卫首。
商卫人数众多,分布天下,长陵邑人数也有不少,但也不可能集中于东城一隅之地。如今在这迎春大道上的,商卫已经前仆后继的倒光了。
钱镇南一身白衣,四十多岁,身材粗壮;曲黄河一身简单的休闲装,肌肉高高隆起的双臂虬结,步履沉稳;杨天祥没带大棍,身形较为单薄,三人尽是五十多岁,于武者来说,正筋强力壮的年纪。
钱镇南在车头,曲黄河在车尾,杨天祥在车侧,三人对望一眼,一起点头。
六双手缓缓抬起,钱镇南掌心一团氤氲白气,白气成团,不断变换着阴阳五行的图案;曲黄河掌心一团黑气,不断变换成各种凶猛野兽的图案;杨天祥简单两个气团,擅长使棍,号称中洲棍王的他,对于元气外放这种玩意儿,并不是特别擅长。
犄角之势已成,三个人心中却是暗自打鼓,这要被当场电的跳起了舞,这人丢的可就大了。元气不导电!元气不导电?好像是吧。。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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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外冷场的时候,车内亦分外的安静。
庄广陵默默的望着唐玄的方向,就连坐在身边的蔡姚也坐直了身子,两只丰润起来的小黑手,在唐玄身上掏摸的。。
唐玄无语拍开蔡姚不老实的手,道:“别乱摸”。
庄广陵展颜笑道:“声音是从你那里发出来的。啧啧,你可真牛X,在范老头春风得意,妄自尊大的时候,给他这么狠的一棒子。。哈哈哈。我发现你平时不吭声,怎么蔫坏,蔫坏的。”
屁之说,不光车窗外的范子夷众人听的真切,车内更是地震一般,声波把坚实的车窗玻璃都震出了无数细密的裂纹。听的真实,切近。
众人恍惚间,都意识到问题的所在,终于在蔡姚解决了几波敌人之后,唐玄摸出一个小葫芦。
这个小葫芦,在茅山有一个名堂叫“七宝葫芦”,或称“七宝鼻烟壶”。而今,被温笑送给了唐玄,唐玄一直揣在兜里,没动过。
众人望着这个颜色变换,时而碧绿,时而红润的小葫芦,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难道,温笑送给唐玄的,竟,是个会说话的葫芦?
“瞅什么呢?下车干他!难道等你鬼见愁大爷亲自出马?桀桀桀桀”!
突如其来的难听犹如破锣般声音,吓了庄,蔡两人一跳。但唐玄一拍脑袋,一闭眼,暗道:鬼见愁。笑笑,你送我这玩意儿,干嘛呀。。
望着车内呆滞的众人,葫芦里的鬼见愁颇为不满,暗自琢磨着,总算逃出茅山那刀山雷海了。那小傻妞让老子保护这个蠢小子?
小傻妞的话该不该听?该!蠢小子该不该保护?不该!
这是两码事嘛,嘿嘿。暗自怪笑着,鬼见愁挑完事儿之后,便沉寂了。
得琢磨个法子,从这破葫芦里逃出去。本大人来此界的梦想一概还没有认真去实现,都怪这个蠢小子,还有那几个牛鼻子。
回家?算了!阴惨惨,黑漆漆,雾蒙蒙,有啥好的。这里就不错,只是我鬼见愁命不好而已,不急,不急。眼前,不就是个机会。嘿嘿。
车内的事情搞清楚了,庄广陵不由得露出讶异之色,这里面装的就是?鬼?这倒是个新鲜的玩意儿。
而唐玄则苦笑着推开车门,迈步下车,蔡姚亦跟了下去,引雷镜雷光闪烁,一面小小的雷电盾牌已凝聚成型。打架这种事儿,她蔡姚,在雷脉就没怕过。
唐玄抱拳道:“今日之事,一场误会,还请勿要动怒,容我解释”。
如此怪异的车内突然钻出一个人,或者说人形的物事来,钱镇南,曲黄河,杨天祥心神微动之下,气机略微失控,白色元气八卦、黑色元气猿猴、两团元气弹便朝唐玄丢了过来。
这种远距离攻击,不讲招式,不讲迅捷,锁定目标之后,气壮者胜。换言之,谁的修为境界高,谁的武器好,谁就占据优势。
蔡姚低喝一声,雷盾扑向杨天祥那两团异常草率的元气球,巨响之下,元气球破灭,顺着神意的牵引,雷盾急速向前。
杨天祥不得不飞快后退。
“无量天尊”,张道燃右手剑指,五雷法法随意动,凭空生出一道闪电,碎灭了蔡姚发出的雷盾。雷盾与闪电交接处,雷鸣阵阵,电蛇飞舞,使得众人不觉各自向后退去。
唐玄右手腕轻抬,一根透明丝线,在玄玄气的注入下,宛如钢针般飞射穿出,直直刺入黑色元气猿猴头颅,将无形元气,变成了有形之物,牵引着狂暴成团,引动狂风的元气猿猴荡来荡去,不断消散其雄浑的能量。
而左手一指间,一朵拳头大小,底座与三叶红晕迷蒙的朦胧花朵,飞扑向急速接近的元气八卦。
轰然巨响,原地狂风四溢,劲风如刀,元气如海浪般翻滚。那辆车如巨浪中的小舟般上下跳动着。
车内的庄广陵不由得苦笑,一边护住兀自昏迷不醒孔明的身形,一边默念着:逍遥经。感慨着,这人世纷争为何如此之多,哪里都不能清净。
唐玄将蔡姚拉到身后,用自己的身躯抵挡着四溢的风暴,他有种错觉,此时自己的皮肤,纵是这风暴再猛烈十倍,似乎也伤害不了他。
不得不说,这直觉很准。经过化生土改造后的唐玄,皮肤骨骼之坚韧,世间少有。
以一对二,唐玄明显觉得玄玄气在急剧消耗着,颇有些顶不住的感觉。他身形护住蔡姚,双脚错动不住后退,后背,狠狠撞在车侧,口中发出一声闷哼。
钱镇南,曲黄河也后退数步,望着前面那灯光下,颇为年轻的面容惊呼出口道:“先天”?
两人表情凝重,与逃过雷电之危的杨天祥回合在一处,三人呈扇形缓缓围拢过来。
范子夷也动容注目,五洲之内,先天虽然有,但不说屈指可数,也不会太多,这么年轻的先天?心中生出踌躇之意,要不是今天这脸丢的有些“众目睽睽”,他都想就此罢手了。
没搞清楚根底的先天境武者,这可是五洲四海修者巅峰一样的存在,即便不结缘,总好过结怨。
范子夷挥了挥手,招神思不属的范遥过来,耳语几句,而范遥精神大振之下,开始发号施令。闲杂人等,逐一退去,而那地上躺卧的几十名商卫,也有人清理。
先天啊?砸场子啊?普通商士,偶有几下散手,不过是强身健体,吓唬人的。这地方,谁还想呆?范大夫下令,诸人走的快速而彻底。
钱镇南微笑道:“阁下,莫非以为修为入先天境,便可以在这长陵邑撒野”?
曲黄河冷然接道:“朋友,才入先天不久,根基未稳,还是莫要嚣张的好”。
杨天祥此时已提棍在手,一副睥睨天下的气势:这小子不放电,躲着点那个黑小子就好。
唐玄苦笑道:“真的是一场误会。。你听。我说。。。”
当唐玄讲完,并拿出那个葫芦,钱镇南盯着死寂沉沉的葫芦不由嗤笑道:“阁下,会骂人的葫芦。你这个蛋,扯的可不怎么高明。呵呵,既然阁下不说实情,没办法,只好留下来了。”
曲黄河亦嗤笑道:“洲有洲法,邑有邑归,破坏东华盛事,当囚满三年”。
二人说完,与杨天祥一起,默运元气,或双手成圆,或双手指天地,或大棍高举,合围之势已成。摆明了是要一举将下车这二人拿下的架势。
“天地庄周马,江湖范蠡船,范老哥,你这年纪越大,派头和架子,也是行市见长啊。庄门,庄广陵在此”。清朗的声音从车内传来。
诸人不由一愣,原来车内,还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