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季,长风由南向北,横摧五洲。
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好天气。风轻云淡,暖阳高照。
上午九点半,飞来峰会仙亭旁,老桃树懒洋洋的摇晃着枝叶,星星点点的蓓蕾,躲在碧绿的桃叶之后,偷偷的生长。
老树不光见绿,老树又将开花。
庄广陵负手而立,面向北方,目光望着天空,嘴角挂着意味难名的微笑。
虽然他三十七岁的年纪时常挂在嘴边,但很难想象,如此年轻的他,怎会有如此沧桑悠远的眼神。
那是历尽世情之后的淡然,更是有了深厚人生阅历之后的洒脱。面容清俊,白衣长袍,伫立风中,乌黑的长发,轻轻的向身后摆动着,如临风玉树,望天之仙,不属人间。
“嘎~~~”,天际一声熟悉的雁鸣。
“嘎~~~~~”,声音更近了。
庄广陵目极之处,只能看见蓝天,白云,看不到叫声的来源。即便其双目缭绕着逍遥气以增目力,还是无法看到什么异常。
庄广陵摇头苦笑,索性坐在椅子上,喝着闷茶。
他不是北岳恒山君莫远,喜哀歌,嗜烈酒;更不是整天抱着个酒坛子,不理外面世界的杜永。
他一向认为,酒是杯中壮士,茶是杯中君子。
他的酒量虽然不错,但大多数时候,杯中只有茶,各种茶,因为茶与他意趣相投。
清茶,浓茶;绿茶,红茶;甘美,苦涩均能入口。茶香入体,乐而忘忧。
“庄兄,好雅兴”,唐玄清朗的声音,由远而近,离地尚有七八米,他便拉着萧红颜轻掠而下。
穿云箭胸脯起伏,双眼泛白,汗水打湿了羽毛,挣命一样忽闪着翅膀,实在是撑不住了。
庄广陵轻轻放下茶杯,起身道:“恭喜玄兄,救人成功,得遇佳人”。微笑着,庄广陵起身相迎,走出了会仙亭。
“嘎~~”,雁鸣短促,显得中气不足,声音透着疲惫,还有一丝解脱意,瞬间便一身轻松的没了影子。飞行中的它下了决心,只要疯女人在罗夫,它是无论如何都不露面了。
仰首望天的庄广陵瞳孔收缩着,唐玄的身影尚未看见,但天上却下起了雨,无数大大小小,形状各异,颜色各异的包装袋,礼品盒等等,等等,铺天盖地,驾着微风,砸了下来。
砰,砰砰,砰砰砰。。。。被劈头盖脸猛砸一通的他不光忘了闪躲,还忘了运动元气护头,甚至连眼睛都忘记了眨。
千算万算,没算到眼前这一幕,这是闹哪出?
东西轻重不一,但架不住密密麻麻,庄广陵的额头还是红肿了起来,白里透红的清矍面容,有了不小的瑕疵。
半晌,雨停。庄广陵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却发现会仙亭已没了下脚的地方。脖子上有点重,无奈摇头之下,扯下凑巧挂在脖子上的礼品袋胡乱丢在地上。
就在这时,他听到一个女声,在叫骂着,虽然饱含怒火,但却柔媚好听。
“死穿云箭,你这么扔老娘的东西,摔坏了,我非烤了你不可”,萧红颜睁目大叫,但转眼看去,哪还有肥雁的影子。
唐玄与萧红颜轻轻将落,对于武道先天境来说,窜高就低,高处跃下,并不困难,难就难在躲避那些肥雁含怒抖落下来的各种东西,所以,并不轻松。
“见过庄兄,我是萧红颜,呃,唐玄的未婚妻”,萧红颜抱着唐玄的胳膊,轻声道,虽然余怒未息,望着一地的狼藉有些心疼,但还是表现的彬彬有礼。
庄广陵咧嘴,潇洒的心有些崩溃,脑袋不光肿了,还有些晕。
“我是无辜的”,庄广陵道。这是隐见未来之后,毫无办法之下,给自己准备的台词,只是用的比较早而已。
唐玄与萧红颜对视一眼,不由大笑起来。
回过神儿来的庄广陵表情复杂,跟着笑了两声,心里却是嘀咕道:“死小子,看你还能笑多久,嘿嘿”。
“我回来了”,轻抚着老桃树的枝干,唐玄目光凝注,充满着感情。庄广陵性子恬淡,不喜热闹,与萧红颜也不熟悉,随便哈拉几句恭喜之类的话,便回花满楼疗伤了。
在唐玄有意的提醒下,伤者还带了十分之一的东西,送到了茅屋,以至于心灵有些受创。
“这就是你常说的那颗老桃树?可真高啊”,萧红颜抚摸着老桃树碧绿光滑的树干,然后退后几步向上望去,感慨道。
木屋内,金剑花海前,那一千年。
该说的不光说尽,而且是翻来覆去的说了无数遍。以至于彼此诉说的生活、景物都深印在三人的心底。如今真实看见,不由得都有些唏嘘,梦醒之后,缺了一人,却看见了真真实实的老桃树。
自由真好,所有的一切在眼前,都变得立体。
唐玄点头。然后默默的捡起地上的东西,一趟一趟的往茅屋运着,还好他有三玄指环,倒腾的倒是不慢。
将回来的消息告诉了唐有德之后,唐玄便带着萧红颜转遍罗夫后山。
山青、水秀,阳光暖照。
清溪边,一个浅浅的水坑处:“这就是你小时候差点淹死的水坑”?
飞云顶上,一块突出于地面的岩石处:“八岁的时候,在这摔掉了两颗门牙”?
青霞谷,一处隐秘的山洞口处:“十岁,偷了正洗澡的种花老道的衣服,躲在这里三天三夜,最后饿的不行,却迷路了”?
... ...
一路上,萧红颜就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呼唤着,跳跃着,手舞足蹈,不时的指指点点。唐玄有种被扒光了蹂躏的感觉。。没有秘密可言,更勾起了回忆,但回忆满是温馨,使得他嘴角微笑不断。
罗夫四百峰,缥缈云雾中。
越峰,玉鹅峰,飞来峰;青霞谷,红沙谷,朝元谷;清溪,洗尘泉,药仙潭;青蒿园,药园,木屋三五间,再加上数不尽的幽深洞府,成就了仙风道骨的洞天。
这一切的山明水秀,飞瀑流泉中,不光承载着自然的奇美、静默,还浸染着唐玄往昔快乐,只是这快乐,好短暂。
还没来得及仔细体味,便已结束。
不知不觉,夕阳西下,仔细打扫过飞来石之后,二人又上飞来峰。
飞来峰,突兀而立,在残阳,晚霞下显得那么的孤独。
他们依偎着,望着残阳如血,听着鸟鸣山幽,似乎又回到了那栋简朴的木屋前。
该说的,已经说了一千年。此刻寂静,来到真实世界不少天了,该发泄的情绪,已经发泄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默默的温馨。
此时无需讲,心自有灵犀。
... ... ...
曼扎龙岩寺内,孔希言坐在孔仙仙房内床前的椅子上。
室内温度很高,硕大的铜盆内,红而发亮的炭火,发出温暖的热度,足以抵消外面狂风、暴雪带来的寒气。
孔老爷子似乎心情不佳,直愣愣的望着床上的孔仙仙。
孔仙仙没带面纱,脸上满是紫黑的斑驳。她姿势慵懒的靠在厚厚的垫子上,面带微笑,玉手纤纤,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肚子。
她的目光凝视着高高隆起的肚子,充满爱意。
“爷爷,他又踢我了,一定是个男孩儿,跟他爹一样,果断、有力”,孔仙仙声音懒散,就像一个即将临产的小孕妇一样。容颜虽然不堪入目,但却有一种异样的吸引力。
果断?还有力?
孔希言面颊有些扭曲,倒吸了一口热气,然后吐出,胡子吹起了老高。
慢慢起身,孔希言走进了些,仔细的看着孙女夸张的肚皮。
满打满算,从离开罗夫山到现在也就二个多月,怎么这肚子,就像有了七八个月那么大?
有了疑惑,孔希言不由得踌躇起来,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件事儿。孙女已经这样了,再说其他,是不是有些过分?
但孩子的爹到底是谁,总要搞清楚吧?将来总要认祖归宗,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吧?那也心太大了,不符合圣人遗训。
“仙仙,你这肚子,咋这么大了”?孔希言憋了许久,决定慢慢道来。
“是呀,怎么了爷爷”?孔仙仙有些疑惑。
孔希言揪着胡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了。孙女的知识储备,还是有些单薄啊!
孔老爷子咬了咬了,暗下决心,手上的那缕胡子,应声而落,增加了他不少的信心:“仙仙,这孩子是唐玄的”?
一定是是,千万别否,就那小子还看着顺眼。要是安家那小畜生作的孽,我这,这可怎么活啊!!
孔仙仙的目光离开了肚皮,诧异的望着孔希言轻声道:“当然,不是他的还是谁的?人家,那可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
想起那一夜的疯狂,迷乱,孔仙仙脸红之后,便清泪低落。即便有了小的,这大的,也是忘不了。不光忘不了,还相思日重。
时间虽能冲淡一切,却无法泯灭真爱。能被时间冲淡的,那还叫爱么?或许只能叫一时冲动,又有新欢。
“这,这,好了,好了,你好好休息。呃对了,再过些时候,便是圣门集会的日子,你随爷爷一起吧”!孔希言叹息着转身,孙女的话,他的确信无疑的。
只是这个反常态的肚子,还需要回去研究研究。听说过怀胎三年的,可没听说过怀胎两个月就要临产的。
这可不是早产,瞅那肚子的规模,明明就是发育良好嘛。
这是咋回事儿?
“我,就不去了,我要养胎”,孔仙仙轻声道,陷入到回忆中,无法自拔。时而微笑,时而落泪。
只是无论笑与泪,都有浓浓爱意泛滥。
孔希言脚步一个趔趄,单手扶住门框,无奈道:“好。吧。你。养。胎。。我去让人再送些雪参汤来,记得趁热喝”。
回屋之后,孔老爷子一头扎进书堆里:家庭医生、健与美、妈咪宝贝、婚姻与家庭、都市主妇、大众医学、健康之友。。。。。。
屋内灯火通明,亮了一夜。
百思不得其解之后,有些憔悴的他不由得顶着黑眼圈喃喃道:“世界,真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