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坠落
1271年 北爱尔兰 寒春
北风席卷着这片贫瘠的土地,春天一直迟迟不肯到来,民众对国王残存的最后一丝希望与撒下的种子一起烂在了土里。
灼热的疼痛将她唤醒,她感到自己的每一个细胞都在燃烧,她奋力地想爬起来,
但海风把她身体里的热量一点点卷走。四周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灰蒙蒙的天空显得遥不可及。
翅膀化作无数片白色的羽毛隐匿了起来,枯草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后背。
头顶的太阳给了给了她虚假的一丝暖意,身体已经到达极限,她渐渐陷入恍惚,几个晃动的黑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天使夜莺醒来时,火炉的柴噼里啪啦烧的正旺。她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苍白的光线射进帐篷里,她忍着疼痛坐了起来,白皙皮肤留着烧灼痕迹隐隐作痛。她打量四周,浅绿色幔帐上挂着牛头骨,旁边橡木桌上放置捣烂的草药,空气中弥漫着熏艾蒿的味道,四周一切都显得很陌生。
她努力想要重新张开翅膀,却抵挡不住胃里传来的空虚与寒意。残破银甲化作光粒附在皮肤表面,一碰就像泡沫一样散空中,她忽然发现自己正半露着身子坐在床上。
她一把拉过被子裹在身上,好在四下无人,床角还散落着一些衣物:一条白色束腰连衫裙,一双裹紧小腿肚棕色鹿皮靴,她匆忙换上衣服走出帐篷。
刺眼的阳光从乌云中射出,使夜莺一时有些睁不开眼睛,隐约看见穿着锁甲蓝衣的士兵在她周围围成了一个大圈,举着方盾哄喊着。
而在圈的正中央,寸草不生的黑土地上,一名与她年龄相仿的少女正骑在栗色骏马的,一头金色的长发用发带扎了起来垂在蓝色披风后,几丝金发垂散在耳边。举着弓箭正对准一头龇牙咧嘴的白狼。
白狼明显是多日未进食,皮毛杂乱,似乎都可以看见它突出的肋骨。大概是想进军营里偷些家禽吃,却不想被也同样饥饿的士兵围困。
一人一狼就这样僵持着,带着黑色眼罩栗色母马闻道那股骚味不安嘶鸣着,箭离弦而射,白狼扑身而跃,箭直射穿狼腹,狼沉闷的倒在地上,殷红的鲜血染红了黑土地。
周围的士兵爆发出了一阵欢呼,她却毫不在意,将弓箭扔给了一旁护卫,翻身下马向夜莺走来。
“你醒了?凯尔特女孩走到夜莺身旁饶有兴致的看着她。
女孩天蓝斗篷下穿着银釉盔甲,下身套着及膝格兰裙,腰间别着一把十字剑。一头金色长发用发带扎了起来垂在后背,少许发丝垂散在耳边,墨绿色的瞳孔透露出与那些士兵不同的灵动。
见夜莺漠然看着一切,又开口问道。
”伊薇特?你昏迷的这三天里,给你疗伤的女萨满说你一直在喊这个名字,伤的那么重还能醒过来确实是个奇迹,这是你名字?”
“不是。安德莉娅,但她们一般都叫我夜莺”夜莺回答道。
“你们这有……类似于失落神庙什么地方吗?”夜莺问道。伊薇特教过她,古时女祭祀可以凭借核仁体感应天地灵脉,他们在灵脉交界处修建神庙以储存灵气,滋养万物。但随着时间流逝,神庙和古祭祀一起被原始丛林覆盖。
如果能找到失落遗迹,我就可以补充暗能量,重新打开翅膀回到天城。黑暗军团已经重整旗鼓,伊薇特她们还在等我,我可不想让她们为我伤心。夜莺心里暗想,不禁咬了咬嘴唇。
“啊哈,失落神庙?我想这到处都是,跟我来。”爱琳娜忍不住笑出了声,摆了摆手示意夜莺跟上。
夜莺与爱琳娜骑走军营泥泞小道里,遗民躲在军营角落里惶恐脸打量着她。神情疲惫,包裹着头巾的妇女将铁锅架于土堆上,吃力搅动着铁勺,身旁几个面色发黄的青年人紧紧盯着铁锅,燃起柴火的白烟在周围四散开来。小孩浑身糊的脏兮兮在周围玩捉迷藏,全然不知战争残酷。
一队步兵从她身边走过,面无表情,剑别在腰间,胸口盔甲别着昂首挺胸的雄鹿徽章。帐篷上插着面天蓝色旗帜,上画着一头雄鹿注视着面前一柄黑剑,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她们穿过了深绿色方形尖顶的帐篷,来到一处断崖上,周围成群乌鸦在枯树上嘎嘎叫着,白骨埋没在蒿草从中,有的上面还插着箭矢。远处夕阳正落在那片荒芜的黑土地上,蜿蜒的河流向天边尽头延伸去,河面泛着着落日余辉。旁边一所座城镇暗淡了下去,冒着白色炊烟,天边高耸的山峰覆盖着积雪,背后冰川雪山隐约可见。
“看吧,整个世界都在失落中,战争打了三年,从南方打到北方,五个家族纷争不断,三十万人流离失所。
”你知道吗?过去这十。多年,是我最经历过最黑暗的日子,北爱尔兰的百姓活在阴影的天空下。”爱琳娜说道
”战争,天灾,瘟疫在弗里钦大帝的统治下肆虐,而他却坐视不管,执意要在西境修建要塞长城,说是要抵抗腐木森林被封印的狂猎军团,任向百姓领主加重赋税。狂猎那种东西只存在于小孩子睡前故事中,谁会信?听说自从一名东方使者献上一枚紫水晶戒指后,国王就性情大变,愈发残暴。
“不过那都只是传言,我承认从小我就听我父亲讲他南征北战的故事,诺曼王朝的军队不可一世,怎么在黑塔河大败精灵军队,弗里钦大帝怎么横扫诸国,一统大陆,我父亲怎么在他手下建功立业,赢得封地,然后与我母亲相遇……但国王已经老了,难免会有犯老糊涂的时候。而且在那次政变后,他绞死在宫廷当御林骑士我哥哥时,我就永远不会原谅他,我父亲约瑟夫发誓要推翻他暴政统治。”
她望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看的出神,直到最后的余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她眼里闪过一丝寒意,但随后又无奈笑了笑。乌鸦在枯树枝上啼叫着,肥沃黑土地已被战火化为焦土。
“你父亲为他立下汗马功劳,他却在王国统一后调兵打你父亲,说不定他是被什么迷惑了心窍?”
“谁知道呢,天有些凉了,先回营地再说吧,大概人心是会变的吧。”
夜幕降下,略带温和的阳光消失了,寒风瑟瑟,士兵们围绕火堆而坐。
微弱的火苗在黑暗里跳跃,冷风吹打着一切,远方山头上传来阵阵狼嚎,饥饿,哀怨。夜莺裹紧了身上棉纺连衣裙,她朝四周看了看,蓝衣卫兵和凯尔特骑手互相敬着马奶酒,碰杯声,喧闹声充斥着整个营地。
库尔特族游牧骑手对隐没夜色中在黑塔山抱着弹马头琴弹唱,歌曲带着些曾经南迁的悲凉,似乎回到了他们曾经的那片辽阔草原。她感到了一股孤独在内心开来。
“嘿,小妞来陪大爷玩玩。”一直靠在旁边帐篷上朝着窥视的光头疤脸男三瓶酒下肚,举着裂口陶杯醉醺醺朝她走来,后面跟着个褐色山羊胡士兵越发靠近,近到她可以闻到他们身上酒气混合着马粪味。
夜莺下意识的挪动了一下身子,对面坐着位黑衣老人,两鬓斑白,身形消瘦,娴熟地剥着一只野兔皮,漠然看着眼前一切。
真像温格鲁学士,可惜他已经……夜莺不忍心继续看他,低头看着窜动的火苗。
就在疤脸男愈发得寸进尺时,夜莺咽了口吐沫,起身轻转拔出他的腰间匕首,银刃划出,她双手握住住匕首指向痛苦捂住脸颊的疤脸男。
“退后,别过来”她能感到自己声音有些打颤,手也在不停发抖,周围的士兵漠视的看着这一切,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嘿,小娘们来劲了是吧。”刀疤男一把抹掉了脸上新增的一条血痕,反手恶狠狠掐向夜莺。
“山姆,只要你再动她一下,明天你的手指就会在肉汤里。”爱琳娜一直脚踩在枯胡杨木桩上,左手压住搭在大腿蓝色披风,另一只手玩弄着手中袖珍弯刀冷冷说道,刀背上刻有狼腾纹式,脸上还是带着令人费解的笑意。
疤脸男瞪了一眼她,但还是吐口吐沫转身离开了。
没有暗能,我什么也不是,可能还没一个乡村姑娘力气大呢,但那又有什么用?夜莺急促地咳嗽了几声,坐下把头埋进了火光与阴影中。、
爱琳娜起身从腰带上解下一把短刀,从烤的焦黄的野鸡上娴熟地割下一块肉,她把那块鸡肉分成两半,一半递给了夜莺。
“谢谢”夜莺的声音如同游丝般细小,她稍微感到一丝温暖,但饥饿已经快要吞噬她,肉里混合着血丝,她把肉撕成小块,一点点咽了下去。
正当爱琳娜想开口说什么时,一个高大魁梧身影走了过来,他有一头雄狮鬓毛般金发披散,嘴边留着整齐方块胡须,虽看起外表威严,但布满皱纹的脸颊里充满慈爱,褐色披风下套着连环锁子甲,鹅黄色马甲上纹着一头雄鹿。
“莫里爵士,今天情况怎么样? 他弯下腰坐在夜莺面前那位黑衣老人旁
“父亲,我们在侦查西边山谷时 那里四处都是角楼,整个城镇都被削尖的木桩所保护,城墙上战满了戒备森严的守卫。要不我们先绕过莫洛克城?”爱琳娜有所收敛轻声问道。
“不太好,我们在白银要塞外徘徊太久了,士兵们得去那获取补给,用正规手段。对了,她是?约瑟夫看向对面,夜莺正低头看着营火,透过火光可以隐约可见她左脸颊三道伤痕,深浅不一斜列在眼眶下方,像是猫抓痕。
“我们在山谷那片草坪上发现的,大概是走失的北方公主,瞧瞧她那纤瘦的身子,显眼的金色头发,尖薄的口音,应该是个北方人。”爱琳娜调侃道,但她脑海中还是夜莺躺在草地上,鲜血与连衣裙混为一体,浑身灼伤,昏迷不醒,嘴角血迹已干枯。什么会对那样虐待那个女孩?她忘不了。
夜莺想反驳但最后还是什么没说,低头默默看着眼前营火。
“最好赶在融雪之前度过帕维尔河在多伦雪山解封之前,没有拜拉家族的班德琳骑兵师的支持,帝国士兵会死守剩余的城池。但等到夏至日弗里钦大帝反攻,北方战场就会变成帝国骑兵的屠宰场,我们没有太多时间了。’ 莫里爵士缓缓说道,耳边还回荡着死于黑塔河之战帝国铁骑刀刃下精灵哀嚎。
“实在不行还有维瑟奇叔叔的凯恩群岛舰队,再说王都靠山依海而建,也许可以从水路攻入。”爱琳娜又说道。
“没有别的选择了,我们沿线推进太慢了,起义反抗让太多人流离失所,但如果不,他们还是会被大帝抢走最后一点粮食,然后饿死在家中。善恶永远不是非黑即白,我们还是来制定制定攻城计划吧。”约瑟夫领主紧锁眉头,摸着胡子叹息道。
再什么夜莺也没听进去,只有那火苗,给了她一丝光明与温暖。
一阵晚风袭来卷着寒气,火苗不安窜动着,夜莺打了个哆嗦回过神来。发现夜已入深,空旷的营地只剩下她一人坐在火堆旁,昏暗中几个士兵靠在杨树边酗酒,一片寂静里只有火堆劈啪作响,她双手抱胸,把身体向火堆旁凑近了些,但仍难以忍受春寒,只能尽量蜷缩身子。
“冷啊……真冷啊,看来我和他们也没多大差别。”她哆嗦自嘲道。
“咳,黑暗中有人朝她轻咳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夜莺诧异地抬起头,望向身旁的黑影。
“我一直都站在你旁边”爱琳娜走到夜莺面前,伸手触摸了一下头发。
“枯草而已,一直夹在你头发里,你还在想过去吗”她随手把枯草扔在地上,弯腰坐在火堆枯胡杨木上。
她也没奢求她的回答,只是觉得什么做错了,朝她身边挪了挪,火苗渐渐微弱,两人坐在一起,看着隐没在夜色里的雪山,远处传来阵阵狼嚎,夜晚寒风阵阵。
“走吧,外面太冷了,而且现在也不早了。”爱琳娜打了个哈欠,裹紧了身上蓝色斗篷。
帐篷里比外面少许温暖,微弱火烛在橡木桌上燃烧,发出温馨光芒。地下铺着四边带有鸢尾花的毛织地毯。正中央放置一个巨大桦木箱子,旁边打着一席地铺,角落堆着毛皮,稻草垫和毛毯。
“去那边拿张毛毯什么的自己铺一张床吧”爱琳娜朝夜莺示意道,自己脱下斗篷叠齐放于木桌上,对着火烛解下了发带,麦秸色长发披散在身后。
夜莺躺在床铺上,看着她背影问道
“爱琳娜,那明天……”
“睡吧,明天还有很远的路要走呢”爱琳娜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吹灭了蜡烛,躺在棉垫上很快陷入了沉睡。帐篷里漆黑一片,寒冷的夜风撩动着门帘角,凄厉的狼嚎还回荡在远方山谷里,夜莺辗转反侧,寒冷使她难以入睡,开始回想起在击碎上古炎魔心脏的那一刻,时间仿佛开始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