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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桃源篇

无生再次醒来,已是午时,昨夜一夜未睡,今日起得晚些,四处看了看,发现自己在陌生的房间,看这装饰,应该是客栈。

她起身看了屋内一圈,发现程青不在,此时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她又是那个潇洒的无生大师了。穿好衣服,准备下楼去找点吃食,大半天没吃东西,前肚皮快贴上后肚皮了。

上街去买糕点,却无意间看了场好戏。

“你不要走,你不要走…”街上一位妇人哭着拉着一男子的衣摆,企图抓住她。

可男子面色不耐烦,伸手推开妇人,便又往前走,妇人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却连忙爬着去拉男子。

周围已经围观了很多百姓,无生吃着糕点,问身边的一位大叔:“大叔,这是怎么了?”

“这是镇上的谢家人,已经闹了好几天了,男方爱上别人了,要休了这妇人,这妇人死活不同意,据说男方休书都已经下了,唉!”大叔叹气。

无生吃糕点的动作慢了下来,她看着那位妇人,她双眼通红,泪流满面,用尽一切力气想让丈夫留下来,可是他都已经不爱她了,她还是不舍得放手。

男子恼羞成怒,想要打掉妇人的手,无生眼神一冷,正准备做些什么,突然手被人拉了一下,她不悦回头一看,是程青。

“别看了,走吧。”程青握着无生的手腕,静静看着她,不经意用了两分力气。

无生抿了一下唇,眨了一下眼,目光里好像有什么,程青把她拉出了人群,这才放开她。

“青爷,您去哪啦?小的还以为您老人家抛弃了小的,不管我死活了呢?”无生笑了起来,继续吃着糕点。

“去买衣服和吃的。”程青拿起手中的东西给无生看,一件和她身上差不多的男式灰袍,还有两个油纸包。

“谢谢青爷。”无生喜滋滋地接过。

程青比无生高半个头,他看了一眼人群里的男人和妇人,眼中滋生一丝寒意。

两人回到了客栈,无生回房间去换衣服,她身上的衣服一股汗臭味,穿着实在是难受,难怪程青会去帮她买衣服。

两人吃过午饭便准备离开墨镇,出镇时很巧得是遇到了熟人。

“南兄。”无生率先看到了南雁起一行人,向他打招呼。

“无生兄,程兄。”南雁起骑着马来到两人的马车前,“你们也是要回南城?”

“南城是我的家,自然是要回去的。”无生看了南雁起身后众人一眼,既没有昆仑派的人,亦没有南宫玉,他这一趟可以说是白来了。

“抱歉,雁起要尽快回南城办理公务,不能与二位同行了。”南雁起表示歉意。

“不碍事,南兄先走吧,我与青爷还要去别处一趟,南兄,告辞。”无生大概知道南雁起为何要尽快回南城了,他怕是也察觉到梨亭了。

先前只会以为一位梨亭只是一个无意间被牵扯进来的姑娘,可是以南雁起的头脑,事后很难不怀疑到她身上。

“那雁起告辞了。”南雁起抱拳,便离开了,后面官府的捕快一一跟上。

待南雁起一行人背影远处,无生对身边的人说道:“青爷,要不,我们先回南城吧。”

“不行,先去药王谷。”程青不容置疑地拒绝了无生。

“哎,药王谷可以下回再去嘛,南城的热闹可是下回没有的。”无生试着与程青打商量,“而且即使我们去了药王谷,也不一定能拿到解药,青爷,你想想我们都去了多少回了,不一样空手而归。”

“无生,你口口声声说你怕死、惜命,可我看你分明不把自己的命当命,你这一回熬过来了,下一回呢?恐怕在你心里,梨亭的命都比你自己金贵,你这么想着她,而她只是利用你,无生,你不傻,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程青眯着眼睛,看着无生,一口气说了这么一长段话。

“那你呢?青爷,虽说你是我的保镖,可是你只需保证我不死就行了,这毒再厉害,可是不致死,你这么多年千方百计为我解毒又是为了什么?”无生回过头看着程青,脸上依旧带着浅笑,不过眼中一点笑意也无。

程青一愣,皱眉,想说什么,却没有开口。

“每回问你,你都不告诉我,哎,没意思。”无生以前也曾问过程青这个问题,因为程青对于她的毒,比她自己都上心,总是找各种药,甚至各门各派的心法来压制她的毒。

“总之我会为你找到解药。”程青专门赶马车,说完这一句就不在说话了,马车的方向依旧是药王谷。

无生突然一股火从心底升起,烧得她理智全无,手一撑,跳下马车,运起全身内力,施展轻功,向前方飞快跑去。

程青在无生跳下马车的那一刻,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可是哪里抓得住,仅片刻,灰色的人影已经远去。

程青本想立刻飞身追过去,可是想到了什么,他就生生克制住了自己去找无生。

他和那个人约定了,十年,保护无生十年,十年之期,马上就要到了。

无生,无生…

他是在十五岁认识无生的,那时无生十岁,穿着灰色僧衣,说实话,他一开始也以为无生是个小男孩,还野得很,初次见面就敢碰他,还敢带着他跳悬崖,真是不要命。

那时,他在寒江州的仙山后山悬崖处,给故人下葬,不料刚填好土,便看到旁边悬崖边上露出一只小手,而后一颗小脑袋露了出来,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那一刻,程青右手立马放到衣侧的黑色镰刀上,准备杀了这个不明之物的。

但是他又有一分好奇,这个从悬崖上爬上来的东西要做什么,所以他忍住了自己一脚把不明之物踹下去的冲动。

不明之物身手但是敏捷,几下就爬了上来,他这才看出来,对方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小男孩,一身灰色僧衣,皮肤倒是白,一双大眼睛看着他。

“你是谁?”小男孩很快看见了他,率先问他。

程青想说什么,突然听见另一侧山路上传来了人声,他往那边看了一眼,不耐,又是那些人。

“哎呀,你被追杀了。”小男孩竟然也注意到了有人来了,听力倒是不错。

“阿娘从小教导我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师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别怕,本大侠救你,摆脱那些人的追杀。”小男孩说完,竟上前一把抓住程青的右手,那速度,非常之快,程青一时没防住,竟叫任扣住了右手,当下下意识反抗,且心中杀意再次迅速生起。

小男孩年纪虽小,力气却大得令人,紧紧抓住他,程青一回竟没有摆脱,这一来一往,两人一来到悬崖边这时,那些人也上了顶崖,看到了两人。

下一刻小男孩的动作令程青微愣,更是令追来的人惊呆了,小男孩拉着程青竟然纵身一跳,跳下了悬崖。

程青虽未活得有多长,可是他经历过的事却是不少,却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做这种事,关键是还是个小屁孩。

他们两人极速下坠,程青是不怕的,他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他看向小男孩,他面色平静,一点小孩子该有的害怕恐惧之色都没有。

“别怕。”见程青一直看他,小男孩以为程青害怕,竟然还安慰他。

程青心里突然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热热的,痒痒的,这种感觉把他的杀意渐渐压制了下去。

无生在快七岁的那年秋天上了大悲寺,冬天的时候下过一回山,后来一直在山上修行。

直到十岁的时候,师父才带着她下山,无生记得,师父带着她去寒江州拜访老友,却把她丢在了客栈。

找了很久都找不到师父,无生便去了寒山门,她近日一直在练轻功,最爱找高山悬崖跳,如此练习轻功进展非常之快。

要是别人敢这般做,定不知死在哪座山下了。

可无生小小年纪胆大得很,且十分不怕死,越是危险的事她越要去做,加上她体内有深厚的内力,所以无生对高山悬崖没在怕的。

这日,她花了三个时辰从寒山门后山一处悬崖爬了上去,一上去,便看到一个少年冷冷地看着自己。

少年不过十几岁,一身黑衣,身形瘦削修长,面容端正俊俏,十分耐看,他额间还有小刺青,好像是个鬼字。最令无生觉得有趣的是,少年右衣侧挂着一把黑色镰刀和一把黑色短棍,样式很普通,倒是上面刻着的花纹她从来没见过。

“你是谁?”少年没有回答。

无生看着少年身后,隐隐有人影,原来少年被人追,到这里无路了。

“哎呀,原来你被人追杀了。”不知为何,看着少年,无生心底涌起一种莫名的情愫。

“娘从小教导路见不平要拔刀相助,师父也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别怕,本大侠救你,摆脱那些人的追杀。”说完无生快速跑上前,拉住了少年的手无生的第一感觉,这少年手好凉,如同他的人一样。

不过她是大侠,要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而后无生就拉着少年跑到崖边,纵身一跳。

两人身后赶来的逍遥山庄的人呆住了,看着深不见底的悬崖,为首的人神色痛苦,低低唤了声:“程儿。”

无生还是第一次带人跳崖,倘若她一人,点着崖壁便能平安着地,可两人的重量她现在身体承受不住,好在崖下边是条河,无生命危险。

冷冽的风刮着脸颊,很疼,无生抬头,轻声对少年说道:“别怕。”

后来不论过了多久,程青都记得那天那一刻,小男孩抬起头,清澈明眸,嘴角噙着笑,轻声对他说道:“别怕。”

他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从不知怕为何物,可是那天,他的心里多了一点东西,他至今为止,也不知那是何物。

程青赶着马车往南城的方向走,速度不快不慢,大约一个时辰后,他看见路边蹲着一个灰色的人影,那人正低头把玩着一根草,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程青嘴角忍不住嘴角微微往上一勾,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容,若是无生抬头得早,便能看到这一抹好看至极的笑容。

待无生抬起头时,程青又恢复到他惯用的那副看似温和、实则冰冷的表情。

无生顿时觉得自己很委屈,悲从心来,眼睛一酸,片刻双眼便红了起来,眼中泪光闪闪。

程青对上无生那可怜巴巴、委屈巴巴的小表情,就有点狠不下心来,只得对无生说道:“上来。”

无生这才摸了一把泪,展开笑容,飞快爬上了马车,好像怕程青把她丢了似的,不过刚才可是她自己跑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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