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门之战,双方伤亡惨重,不过总体来说,还是阎殿胜了。
阎殿几乎毁了整个寒山门,常足掌门身受重伤,苏信则疯了,寒山门弟子与其他门派的人死伤无数。
而阎殿,只死了一个刑罚司鬼王和一些鬼将,而其余鬼王中也只有孟婆与影魔受了伤。
按理说,阎殿可以趁机彻底夺了寒山门,但那一天,阎殿却突然莫名其妙地撤出了寒山门。
众人不明所以,后来才知道寒山下竟被朝廷三万大军包围了,而带头的正是寒山门南雁起。
阎殿撤离,寒山门之战就此停止。
阎殿撤出了寒山门,就此销声匿迹,一部分人组成弑阎队,到处搜寻,无果。
不曾想,一个月后,阎殿之主主动出现。他只身一人,灭了弑阎队,而后依次‘造访’了各大门派。
所到门派,必有人死,他杀了各大门派的一半武功高强之人后便立刻离去。对剩余一半不做理会,江湖众人不解,可也奈他不何,这阎殿之主太强,没有人能与之匹敌。
距离寒山门之战后的第五个月,寒山门经过这几个月的休养生息,山门已不复几月前的废墟模样。
不过,这日黄昏,寒山门来了一人。这人一身黑衣,腰间挂着一把黑色镰刀和短棍。
寒山门无人不认识他,顿时如临大敌。
阎殿之主没理会这些人,径直上了寒山大殿,越过大殿,去了后山。
“苏程?”高云真看着方才过去的那人,疑惑,他怎么来了?
不到一刻,阎殿之主就离开了寒山门。他莫名其妙地来,又莫名其妙地走了,整得寒山门所有人一脸懵逼。
不过很快便传出常足老人的命令,他终生不出寒山门,寒山门二十年内不对付阎殿。
此消息一出,江湖哗然。
十盟一方势力大减,不足以与阎殿对抗。
不久之后,阎殿又放出消息,在南城、寒江州、暗城三个城市分别设置三个试炼场,有鬼王镇守,阎殿鬼将守擂,欢迎不服者来挑战。
这消息一出,江湖人大怒,认为阎殿这是赤裸裸地挑衅,太狂妄了。纷纷去试炼场挑战,但多数均落败,毕竟江湖上如今排得上号的高手要么被阎殿之人主杀了,要么闭关隐居了。
如今能威胁阎殿的人,少得可怜。
但奇怪的是,阎殿对落败者并未痛下杀手,双方试炼几乎是点到为止。
一时之间,众人也摸不清阎殿的到底想干嘛。
十盟一方对付不了阎殿,阎殿也再也没有对十盟一方出手。反而十盟这边陆续去试炼场挑战的人增多,竟也得到了历练。
这种平衡的状态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再有能搅动江湖风云的人物出现,打破平衡,不过那是很多年后的事情了,都是后话。
南城,朱雀街十六号。
李木子推开院门,小心避开了机关,看向院子里,此时院子里的梨树上硕果累累,又大又饱满的梨,看着十分好吃。
若是无生在,定会很欢喜。
“咦!”李木子发现,梨树下坐着个灰衣人,背对着他,上半身一动一动的。
无生?李木子见那衣裳颜色,立刻生出这个想法,可转念间便自己否认了。
不可能是无生,这回无生是真的死了,死得透透的。世上没有人能逃得过死亡,也没有那么多起死回生之药。
李木子走过去,那人也转头看了他一眼。
“程青?”李木子叫出那人的名字,正是失踪的令江湖众人恐惧的阎殿之主。
李木子觉得程青有些奇怪,他身上一分杀气和戾气都没有,这可不像一个刚血洗完各大门派的人啊。
他太安静普通了,就像是一个晒太阳的老者,宁静祥和。
李木子不知道到底程青怎么了,但他知道怕是与无生有关。
几个月前,很多人都见到了寒山崖底,抱着无生哭泣的程青。
那一刻,他的模样,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
堂堂的阎殿之主,不顾形象,不顾威严,竟哭得像个孩子。
再强大的人,心中也有一处柔软的地方。或许全身的强大,都是为了保护心中的那处柔软。
程青看了他一眼,并未说话,继续吃手中的梨,他的腿上摆放了很多的画轴,最上面的一副呈打开状态。
李木子低头看了一眼,画中景是在一处高山悬崖边,一棵大树下,站立着一黑衣青年,那人很容易看出是程青。
他一年四季不变的黑衣,腰间挂着的镰刀和短棍,及那熟悉的面容。
画轴的右下角有落款,上面写着阳历九十四年,约摸十二年前。没有写作画人的姓名,但李木子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程青边吃梨便看着画,李木子不知道他这样已经多久了,因为树下有很多梨的残核。
“滴答滴答…”几滴梨汁从程青嘴边落下,滴落在画上,恰好落了落款旁边。
见画被弄脏了,程青连忙用袖子去擦,不过袖子在将要碰到画轴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因为梨汁滴落的地方逐渐显现出墨迹,但只有少许部分,所以看不清墨迹的完整模样。
“这是遇水显字的那种墨?”李木子道。
这种墨极为珍贵,是从西域传进中原的,不过大都进供给皇室了,他家里也分到了一些,所以他认得。
程青思索片刻,便起身去水井打了水上来,而后把墨迹周围那一块用水沾湿,字迹慢慢显现出来。
只有五个字:吾深爱之人。
程青眼睛一酸,接着把其余几幅画的落款部分均弄湿,无一例外,每幅画的落款处都写着相同的五个字。
吾深爱之人。
吾深爱之人。
吾深爱之人。
…
程青看着那有些丑的字迹,呆愣住,而后泪水一点一点积聚于眼眶,埋首于画轴上,无声抽泣。
李木子看着他,想说些安慰他的话,想了很多话都没能说出口,最后千言万语化作两个字。
“节哀。”
那天是李木子最后一次见到程青,从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见过他。与他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些画。
日落雁归,程青一直坐在树下,连李木子什么时候走得也没注意。他抱着画卷,继续吃梨。香甜的梨在他嘴中味如嚼蜡,但他仍然吃,一直,不停 …
南城,大牢。
南雁起带着一个食盒,进入了大牢,在一间牢房前停下。
时隔一年多,南雁起还是抓到了杀死柯剑的凶手,府衙已下判决,问斩。
明日,便是行刑之日。
“梨门主,吃饭了。”南雁起打开食盒,一一取出饭菜,有肉有蔬菜,很丰盛,还有一壶酒。
梨亭见南雁起来了,道:“小台那边?”
“已安排好,梨门主不用担心。”南雁起看着她。
“多谢。”梨亭道谢,慢慢吃了一些东西。
“梨门主,你为何要随来此?其实你可以跑的,雁起不一定能抓得了你。”南雁起这些日子,心中十分纠结矛盾,柯剑之案,上头大人早就让自己放弃,自己不愿,一直追查。
好不容易查出了凶手是暗门梨门主,却不小心落入梨门主手中,关了一年。
事后他也曾想要缉拿梨门主归案,可却没有机会下手,而且不知为何,南雁起觉得梨门主其实很善良,那柯剑也罪孽深重。
“犯了错总是该受到惩罚的。”梨亭淡淡说道。
“梨门主,你…明日就要被问斩了。”南雁起道。
“我知道。”梨亭喝了一口酒,嗯,不错,是梨花白,好酒。
南雁起看着喝酒的梨亭,有些痴了。
风波过后,一切归于平静。
两年后,寒江州,古府。
今天是个大日子,因为古家小姐要出嫁了。
古家是寒江州城里的赫赫有名的大户人家,古家小姐所嫁之人亦是城里另一大户周家的小公子周一生,两家可谓门当户对,古家小姐与周小公子亦是郎才女貌,十分相配。
拜过堂后,古灯情便被送入洞房,静待新郎。
周一生在酒席间招呼客人,客人们接连灌他酒,好在他几个哥哥仗义,为他挡了不少酒。
“各位吃好喝好。”周一生笑道,随即转身想离开席间。
“一生,去哪?”两度见弟弟想溜,‘好心’地拉住了他。
“二哥,我去一下茅厕。”周一生笑道。
“茅厕在这边。”两度看了另一边的方向。
“哎,我好二哥,我就去看一眼,等了这么久,她肯定饿了。”周一生道。
两度瞟了一眼周一生袖间藏着的油纸包,他这弟弟倒是个疼人的,不禁一笑。
“去吧去吧。”
“多谢二哥。”周一生一笑,说完就赶紧溜了。
“哎,一生,你去哪啊?”这时有人看见周一生离开酒席间,连忙叫他。
“他啊,酒喝多了,去醒醒酒。”两度适时为周一生解围,而后拿起酒杯,继续招呼亲朋好友。
他眼睛瞟了一眼周一生离去的方向,突然看到了什么,眉头紧皱。
“你是谁?”周一生戒备地看着面前的灰衣人,同时紧紧护着身后的新娘。
灰衣人没回答他,眼睛一直盯着新娘,眼神奇怪。
“让开。”灰衣人道,声音冰冷。
“来人。”周一生才不会让开,反而大声开口叫人来。
“砰!”灰衣人直接挥手,一道劲风将周一生打到一旁。
“一生!”这时新娘感到不太妙,径直掀开了红盖头。待她看清来人后,一愣,十分惊讶,怎么是他?他来做什么?
灰衣人看着新娘,一步一步朝新娘走去。
“站住。”周一生又一次挡在了新娘身前,阻挡了灰衣人的脚步。
新娘看了一眼周一生,他虽不会武功,却会义无反顾挡在自己身前,保护自己。心不禁暖暖的,这也是自己喜欢他的最主要原因。
灰衣人看着又一次阻拦自己的周一生,眼睛眯了眯,有些危险。
周一生也看出这人不简单,但是他不能让他伤害他的妻子。
灰衣人抬手,又要对周一生出手,不过他的手刚抬到了半空中,便被一人拦下。
“够了,程青,她是古灯情,不是你要找的人,你要找的那人已经不在了。”两度道。
原来这灰衣人是程青,程青转头看了一眼两度,目光又回到了古灯情的脸上,不,具体说,是她的眼睛。
那是无生的眼睛。
“我只是想再看她一眼,哪怕只是她的眼睛。”良久,程青道,声音里竟有微微的乞求。
两度见这样的程青,不禁动容。唉,无生那人,工于心计,与城府极深的程青也是棋逢对手。两人相遇,本以为是亲密的相伴之人,不曾想最后成为对手和敌人。两人又太固执,谁也不肯退让一步,最终落得个两败俱伤。
程青便再次朝古灯情走去,周一生要拦他,这次两度拦住了周一生。
“二哥?”周一生不解,二哥怎么反而拦住自己了?
“你别担心,他只是想看看弟妹的眼睛,不会伤害她。”两度低声对周一生解释。
“灯情的眼睛?”周一生不解。
“因为那眼睛的主人原是他一个很重要很重要之人。”两度看着程青看着古灯情眼睛伤情的模样,就觉得无生无情得很,自己死了,倒是落得轻松,可留下活着的程青无尽痛苦。
周一生不再问了,因为关于灯情的眼睛,灯情曾对他说过一次。
古灯情也知道程青看得不是自己,便保持沉默。
程青走近古灯情,看着她那双明亮灵动的眼睛,就好像看见了她。
“青爷。”无生笑着唤他。
“无生。”他轻声呢喃,伸手想去摸无生的脸。可一眨眼,眼前的脸变成了古灯情的脸。
程青神色瞬间落寞。
片刻之后,程青便转身离开了。
“程青。”两度叫了他一声,但没有得到回答。
那人背影孤独绝然,走进夜色里,逐渐与黑夜融为一体。
他从黑夜里来,最终也回到了黑夜里。
后记
“青爷,我们在此相遇,也在此结束,无生先走一步,勿念。”
“这是她托人给你带得最后一句话?”年轻女孩问道。
她面前坐着一位身材高挑,面容英俊的男人,这男人总是穿着一身灰衣灰裤,独来独往,浑身气质冷淡,一副生人勿靠近的模样。这是老板的朋友,姓程,前几日两人无意中坐到了一桌,这男人便对她讲起他的故事来,与那叫无生的姑娘之间的故事。
男人点了点头。
“程先生,恕我抱歉,无生姑娘这句话应该是在与你告别,让你好好活着,别等她了。”年轻女孩道,老板也是这么说的。那无生姑娘已经死了很多年了,但程先生似乎一直坚定她还在,这么多年,一直在等她。
“她不会死的,她死了,我要怎么活?”灰衣男人道,嘴角轻轻上扬,一个浅浅的笑容,却如寒冰融化,春风拂面,“无生她,贪玩,定是躲在哪里地方玩呢?等她玩够了,玩累了,就会回来的。”
年轻女孩看着灰衣男人不禁愣住,程先生就是依靠着这样的信念才能坚持到现在吧,她实在说不出话了。
“程青。”这时,吧台处一个留着一头雪白色短发的极帅的男人叫了灰衣男人一声,这白发男子正是这家酒吧的老板。
程青走过去,与白发男子说了些什么,便出了酒吧。
“甘蓝。”白发男子叫住正要上楼的年轻女孩。
“嗯?”甘蓝转身走到吧台,疑惑。
“别介意,大概是因为你笑起来与无生很像,所以程青才会跟你说那些。他就是这样,凡是遇到与无生有一点相似的人,就会变成个话痨。你左耳进右耳出就行了。”白发男子道。
“没事。”甘蓝一笑。
“对了,你那套间的另一间房间我已经租出去了,大概这两日就会搬过来。”这栋三层小楼一层是酒吧,二三层则均被他租出去了,见甘蓝错愕,白发男子又道,“放心,对方人品很好,也没有什么不良习惯。”
“好的,我回去收拾一下。”既然 老板说租客不错,甘蓝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白发男子看着上楼去的甘蓝,轻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