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寒山北部下方的密林里突然飞出一群乌鸦,密密麻麻。
“咻咻咻…”这时,密林里突然飞出什么,密林上方的乌鸦一只接一只地落下。很快,所有的乌鸦全部落下。
“也不知能不能再见他一面?”无生看着乌鸦落下的那处,眼神黯淡。
“无生,我带你去寻殿主,殿主一定有办法可以救你,你不会死的。”陆判道。
陆判坚信殿主可以救无生,她也不想看着无生就这么死去。
“今日死了不知多少人了,你看,这寒山门里,倒处是尸体。没有人能逃过生老病死,一身罪孽的我也不例外。”无生十分淡然,事已至此,她坦然面对生死。
“无生…”陆判道,“你不是一直很想活着吗?”
“没有念想了啊,人活于世是需要心里有念想的。”无生一笑。
“而且,我好累啊,特别累,死亡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求你们了,放我一马吧。”无生一脸倦容,至此此刻,她终于可以卸下她的所有伪装。
她终于尽完她的责任,她要去黄泉下找阿娘了。
无数的乌鸦尸体落下,血流出来,染红了白雪,也染红了那崖下密林后小湖。
鬼将们收起暗杀傀儡,退到一边。
“殿主,乌鸦已全部击杀。”一鬼将对阎殿之主道。
阎殿之主看了一眼湖中心的小岛,这岛与荒北极地乌鸦岭的小岛十分相似,那岛上生长了许多石蒜,这小岛亦是。
此时本不是石蒜开花时节,可石蒜吸食了乌鸦的血,竟奇迹般地悉数开花了,美丽又诡异。
朝圣般的花手,殷红的花瓣,看着十分渗人。
而石蒜花海中,缓缓升起一道门。
阎殿之主朝小岛走去,一人拦住了他。
“站住,你不能过去。”常足道。
他没停下,继续朝常足走去。
“在秦岭,我追你二人时,无生对我说过,再见你时,会是一个不一样的苏程。可你,依旧没改变,还是从前的你。无生错了。”常足盯着他,这人,比之祝垣有过之而无不及。
听到无生的名字,阎殿之主停了下来。
“她没错,错的是你们。”阎殿之主神色先是缓和一些,却瞬间变为凌厉。
“冥顽不化。”常足怒了,率先出手,如今之计,只有杀了他,绝不能让他打开身后的门。
这是寒山门几百年来保护的秘密,绝不能毁在他手上。
寒山山顶,也打了起来,却是陆判和一众江湖人在打斗。
“这个女人是阎殿之主的心上人,只要抓住她,就可以轻易对付那阎殿之主了。”为首的人说道,他话音刚落,一众江湖人就冲向无生。
“无生小心。”陆判连忙挡在无生面前,这些人有一些武功不弱,加上人数优势,陆判被缠住,暂时脱不开身,只得出声提醒无生。
年轻剑客走向无生,无生依旧懒洋洋地坐在树下,没动。
“其实我跟那阎殿之主关系并不好,就是普通朋友。用我威胁不了他的,你们别白费力气了。”无生‘看’着来人。
“这话或许别人会信。”剑客嗤笑,“我可是亲眼见过他为了你屈尊下跪、缴械赴死,无生。”
“齐明?”无生一愣,没想到是齐明。
“无生,是我,我依旧不愿意伤害你,可是只有用你才能对付程青,程青他必须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齐明的声音充满了对程青的恨意。
明曦剑出鞘,无生感到脖子一凉。
“无生!”陆判退回无生这边,可见无生已经被齐明挟持住。
湖边,常足重伤倒地,阎殿之主在湖边洗了洗沾血的手。
“苏程…不可?那是我们…不可…不可触碰的…禁忌之地。”常足断断续续道。
“是吗?黄泉路,不过如此。”阎殿之主施展轻功,轻松上了小岛。
他来到门前,眼神骤冷,道:“死神镰刀!”
“咻”破空声传来,一黑色长柄镰刀自湖外飞向小岛,最后分毫不差落入阎殿之主的右手中。
他回头看了一眼湖边密林某处,镰刀飞来的方向。
“你想好了?”一道陌生又熟悉的声音自他的脑海中响起。
阎殿之主慢慢举起镰刀,缓慢却不迟疑。
“想好了。”他轻声道。
“砰!”镰刀挥向那道门,巨大内力和劲风四散,湖水不禁翻滚起来。
山顶,众人也听到了那声巨响。
“又爆炸了?”有人疑惑。
“成功了?”陆判听见那边传来的声响,不禁一喜。
齐明也不禁看向那边,但隔了太远,又有白雪覆盖的密林掩护,看不到发生了什么。
无生慢慢站了起来,面向崖边。
“苏程,你…”带劲风和内力散去,一切归于平静,湖边众人看向小岛,惊异万分。
因为,那门被毁了,奇迹般消失了。
阎殿之主轻身后退,立于水面,随后镰刀抬起,用力挥下,这次他的目标是整个小岛。
听着巨大的声响,冰老不禁捂住了耳朵,这人真是粗鲁。
不过,没想到最后竟然选择毁了那门,还真是出乎他的意料。
无生,你输了,你也赢了。
“哇!”无生好似听到了一声撕裂粗哑的鸟叫声,似乎来自乌鸦。
崖边,无生抓住明曦剑,往自己的脖子入了半分,醒目的鲜红刺痛了齐明的眼睛,他一慌,想要收回来剑,无生却死死抓住剑,齐明怕再伤着无生,便不敢再动。
“无生,你做什么?”齐明故作镇定道。
“齐明,你当真以为能利用我对付他?”无生轻声道。
“当然。”齐明盯着无生。
“大悲寺下那不过是我与他互相算计罢了。我利用了你,用我自己来要挟他。”无生道。
“你利用我?”齐明心神一震。
“是,因为你足够恨他,所以我选中了你,派人‘意外’告诉你他的弱点,而后再一不小心落入你手里。你做得很好。”
无生的话令齐明心凉,后又十分悲愤,无生她竟然利用自己,自己变成今天的模样,原来与她也脱不了关系。
“但其实这小小伎俩他都看出来了,将计就计,故意让人觉得我是他的弱点,我当时也一度这么认为。”无生自嘲。
“我不信。”齐明道。
“你以为他真的没办法从你手中救下我,而非要任你威胁?这做我保镖的十来年,无论我遇到什么危险,从来没有哪一次最后他救不了我的。”无生颇为自信,不,她是信任那人。
“你们太可怕了。”齐明道。
“对啊,我们都是披着人皮的恶鬼,内心险恶,罪孽深重。我们别无选择,已经回不了头了。”无生骂起自己来也毫不留情,“但齐明,你不一样,你还可以回头。”
无生对齐明终究还心存一分愧疚,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齐明时,便这少年的干净与明朗所惊叹。
遭逢大难,历经磨难挫折,让齐明再不复往日的干净与明朗。
“我还回得了头吗?”齐明声音颤抖。
“只要你愿意,就可以。”无生柔道。
齐明一听,紧绷的身体慢慢松动,无生感到她手抓着的剑也一松。
无生微笑。
“别听她的,她在骗你,她跟那阎殿之主就是一伙的。”这时,人群中一人见齐明似乎被无生说动了,连忙说道。
果然,齐明又紧绷起来,紧紧瞪着无生。
“判官大人。”这时,几个鬼将赶来了,对陆判恭敬道。
“判官?”有人这才意识到一直保护无生的竟是七鬼王之一的判官。
“保护无生。”陆判道。
“是。”几个鬼将立刻就要对齐明出手。
“不好。”无生暗道,唉,方才她全白说了。
果然,齐明看这陆判和几个鬼将,恨意又涌上来,他竟然差点信了无生!
鬼王判官亲自保护,无生在程青心里还不重要?
“无生,我不会再信你。”齐明恨恨道,话音刚落,明曦剑又挥向无生。
几个鬼将连忙挡在无生面前,与齐明纠缠。
但有两个十盟一方的人见无生落了单,飞快绕过陆判,刀剑朝无生而去。
无生感受到刀剑来的方向的劲风,正准备躲来,就听到利器相撞的声音。
“整成这幅德行,丢人。”这时,一道冰冷女声响起。
“嘿嘿,这不是给亭儿一个美人救英雄的机会吗?”无生调笑道。
“英雄?狗熊还差不多。”梨亭不客气地怼道。
她方才不放心无生,便跟上来看看,结果看到她被人围殴,忒惨,哪里还有昔日的逍遥大侠风范。
梨亭一来,生死梨花针威慑全场,很快就震住这些人。
齐明也不是梨亭的对手,暗器向来令人头疼,何况还是暗门的门主。
一根针从齐明的眼睛边擦过,差一点点便伤到了他。
躲过那根针的齐明不住喘气,可紧接着下一根针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梨亭轻蔑地看着他。
“亭儿,别伤人。”无生怕梨亭出手没个轻重。
“你是活菩萨吗?人家都要杀你了,你还要留情?”梨亭没好气地说道。
“只是想积点德。”无生摩挲着抓住梨亭的衣袍道。
“我不会感激你,无生,我恨你。”齐明恶狠狠地对无生说道,手中的剑指着无生的胸口。
梨亭见这小子还来,就不想客气了。
不料无生直接上前撞向齐明的剑。
“无生!”梨亭惊呼,她找死吗?
“你…”齐明握剑的手一软,不禁放开了明曦剑,慌乱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怎么回事?对不起…”
“齐明,不是你的错,是我们的错,这一剑就当做还你的。”无生不禁坐倒在地,梨亭连忙蹲下身来查看无生的情况,可待她把了把无生的脉,脸色惊然。
无生她…
“过去的就过去了,人,还是要朝前看啊!”无生笑了笑。
齐明怔怔看着她,心里乱成麻,陷入沉默。
这回,她真的要挂了,不过在这么多人面前死去太丢脸了。
“陆判,你在哪?”无生唤了唤陆判。
“我在这!”陆判听见无生叫她,连忙跑到无生身边。
“能带我到悬崖边吗?我想看看青爷。”无生道。
“好。”陆判便扶着无生去到崖边。
“谢谢。”无生道谢。
“没事。”陆判一笑。
“这里便是我与他的第一次见面的地方,那天我刚爬上来,便看见了他,他那时候就一副别惹老子的臭屁样儿。”无生说着,就不禁笑了起来。
“不过他对我很好,是很善良的人。”无生神色温柔,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与他相遇相识后的这十来年,“,与他相伴的这些年,我很开心。”
陆判沉默,她知道,无生是在说遗言。
“帮我给青爷带句话…”无生声音微弱,雪花儿落在她的身上,寒风带走了她的话语。
湖边密林里,阎殿之主正和冰老对峙。
“你毁了门,便是断了最后的生路。”冰老道。
“不是还有乌鸦岭的那门?”阎殿之主道。
“呵!那门啊,她进去了就出不来。那是死门,除了你,没有人从那里出来过。你这个怪物,是唯一的例外。”冰老道。
“我能,她也能。”阎殿之主道。
冰老挑了挑眉,程青很自信。可是,冰老抬头看了一眼寒山,神情转为悲怜之色。
“或许先前还有渺茫的机会吧,不过现在不行了,对死人来说,丝毫机会都没有。”冰老掩眸。
“什么意思?”阎殿之主愣道。
“她死了。”冰老淡淡道出那三个字。
无生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从寒山山顶悬崖边一跃而下,变成了一只乌鸦。朝北方,一直飞,一直飞,飞到了一座开满了红色花朵的小岛上。
这里,好熟悉,无生鸣叫,似乎她从前来过这里般。
后来,不论过了多久,陆判都记得那一天她下到悬崖底部时,看到抱着无生的尸体哭得不成样子的程青。
第一次,这是第一次她见到殿主哭。
那个曾被阎殿所有人尊为信仰和神明的男人,那时也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因失去心爱之人,悲痛,无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