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悦轻轻拉起裙摆,侍女掀开轿帘,萧悦回头对卫国公主微微点头,,上轿离去。
萧将军屏退侍女,独自坐在前厅,叹息连连,萧悦的话在耳边回响,如此天壤之别的态度,皇太后将皇后的面子放在何处呢?可他又有什么资格抱怨,皇后入宫多年而无子,又失了皇帝的欢心,如今,这般冷遇也是活该,只是看着曾经风光一时的家族日渐失去恩宠,总是心有不甘的。
同日傍晚,秦王宅邸的后花园内,韩德让一身蓝色锦袍,折扇在手,面带笑意,双眉暗锁。清儿一身绿色襦裙,站立一旁,沉默无语。
微风吹来,轻展折扇,“小妹,你的话为兄自会传到。太后陛下可能会听得进去,但是菩萨哥呢,她已经快到了懂事的年龄,陛下哥哥她忘得了吗?”
“可是二哥,寂空大师的话不可不信啊…..”
“呵呵,”韩德让摇了摇头,“小妹,不要以为回避就可摆脱命运,有的时候你越是逃避,命运就更会如影随形啊。为兄也曾以为,南京任职,家有贤妻,过去早已放下,但是父亲扈从随驾的圣旨送到我的手中时,我猛然惊觉放下只是我自欺欺人的谎言,为兄可以为了社稷舍弃婚姻,却不可能真正放弃她。寂空大师曾对我说过,如果稍有不慎,我的命运会无比悲惨。如果我拒绝,出于朝政的考虑,燕妹不会把我和韩家怎样,但是我会遗憾,我会痛苦,所以我选择了在悬崖边行走,要么尸骨无存,要么名垂青史。”韩德让娓娓道来,神色温和,精美的折扇在身前优雅的摇动着。
“二哥…..”清儿轻轻唤了一声,直视他深邃睿智的双眼,好似想把兄长看透了。
“为兄的这点心思,燕妹她知道的。”韩德让微笑的解答着小妹眉宇间的疑问。
“二哥,你可以选择另一条路……”
“小妹,如果当年爹爹给你另找一门亲,你会高高兴兴嫁人吗?”
身后的翠竹郁郁苍苍,绿衣少妇双目紧闭,陷入沉思,脚步轻响,折扇入袖,向母亲的上房而去。
陈国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斜靠在床榻上,听见脚步声,见次子进门,手一挥,侍女知趣的退了出去,关上了门。
“过来,坐到娘身边来。”陈国夫人声音苍老而虚弱,满脸皱纹,满头银发。韩德让顺从的坐在了床沿,“母亲有话请说。”
“告诉娘,太后她不相信韩家吗?如此安抚之举太诡异了。”
“母亲您相信太后陛下和圣上吗?”韩德让出乎意料的反问道。
“娘当然相信。”陈国夫人轻声回答。
“既然如此您又忧从何来呢?”
“娘所忧者,风云变幻,世事无常。”
“穆宗皇帝当朝时,韩家早已尝尽世事变幻之苦,于今还有何惧呢?”“可是你…….”陈国夫人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母亲,太后于儿,乃盖世之贤主,一生情之所系:圣上于儿,乃至高之君上,天赐之麟儿,儿早就试过放弃这份非分之想,但是儿失败了,于志于心于情,儿已是覆水难收。”韩德让句句出自肺腑,眼眶湿润,“所以请您放心放手吧,儿注定这条路走到底了。”
“娘知道,娘知道,娘知道。”陈国夫人连连说道,抚摸着儿子的面颊,“放手去做吧,娘不会再问了。”
是夜,皇太后的寝殿内,双琴合奏,悠扬悦耳,萧绰一袭白色单衣笑道:“可怜天下父母心,清妹她真的是长大了。让哥的意思呢?”
“交予两个孩子决定吧,那日绪儿真是吓了我一跳。”
“他们懂吗?”萧绰眉毛轻挑。
“再过两年,找个机会试探一番,在此之前,不要再让他们见面了吧。”韩德让离开原座,在耳边轻轻建议。
“如此也好,我想再给皇后机会啊,毕竟她的父兄是干才,越国没事了?”
“昨日诊脉,情况已经大幅好转了。”韩德让柔声回答。
“你真的是费心了。”萧绰由衷感激,“如果没有你,小妹真的不敢想,我的孩子们会是什么样子。”
“为你前日一声‘夫君’,我尽了身为人父的本分而已。”韩德让字字清晰而真挚。
“有你这句话,妾身足可告慰平生,终身无憾,妾身知道,前日之言还是惊坏了老人家。”萧绰情自心来,字字深情,心存牵挂。
“燕妹放心,今日侍疾,我在母亲面前剖腹掏心,终于消了她的疑虑。”
“那就好。”萧绰悬心落地。
夜色浓,万籁寂,此夜安详。
日子静静流逝,秋天又到了,秋捺钵的准备陆续展开,上京的皇宫又忙碌起来。
皇太后降旨,此次不需要后族佳丽陪同。
出发前数日,隆绪来到母亲的寝殿,母子两人像往常一样面对面坐着,
“陛下想是有事要问吧,但讲无妨。”萧绰一身黑色常服,面带笑容的问道。
“母后,您今次降旨,请后族女子不要随行,您不是一直都希望儿臣早日有能继承皇位的皇子吗?”隆绪缓缓说出内心的疑问。
“陛下,皇后多年无出,又和你琴瑟失和,三年之约也已到了,可是娘还是希望再给她最后的一次机会。”
萧绰说到这,停下来观察着儿子脸色,在这件事上她并不想逼迫,旨意下达的时间仅仅出于准备的需要。
“儿臣明白了,为了小妹儿臣会再给她机会,这次秋捺钵让她随行吧。”隆绪的表情甚为心痛,一想到十五岁的妹妹并不幸福的婚姻就让他感同身受。
“陛下把这个拿去吧。”萧绰递给儿子一道圣旨,隆绪展开一看,欣喜而感激的看了母亲一眼,“谢母后。”
“玉玺已经盖好了,皇后若是到明春还没有消息,陛下可直接对外发布。”
“儿臣谢母后。”
“母后不想你为难,但是你妹妹的夫家不是好应对的。”
“儿臣知道。”隆绪拿着择妃的圣旨,心情复杂的离开了母后的寝殿。
皇太后旋即摆驾中宫,向皇后告知此事,皇后闻言惊喜万分,她从未随皇帝捺钵。
“先别高兴得太早,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看在你父兄的面上,陛下给你这位妻子最后一次机会,其他就看你的造化了。”萧绰语气冷淡,她只是来传递消息的。
皇后坐在案桌边,木然的看着前方,她是皇家礼仪齐备从皇宫正门抬进来的国母,而今时今日,她必须祈求得到上天的垂怜才能保住摇摇欲坠的后位。
出发的前一天,一声“退朝”群臣纷纷散去,萧绰步下丹陛,走到正跨出正殿的韩德让身边,“拜托了。”
“太后陛下,圣上请放心,臣一定敲山震虎。”
轿子就在边上的小路间,韩德让接过雪儿手上的棉衣,钻进了华丽的轿子里。
母子二人并肩向寝宫走去,隆绪已经比母亲高出了半个头,走着走着,萧绰突然靠在儿子肩膀上哭了起来,泪水打湿了隆绪的龙袍,隆绪虽有些惊讶,但还是站定在那里,静静陪着母亲。
自从母亲为庆弟而哭泣,隆绪开始用最孝顺的心,感受着母亲铁腕背后的无奈,隆绪知道,为了让无奈变得更少,他需要用他全部的心去体悟感受母亲一举一动背后的深意和慈爱。
“文殊奴,对不起。”许久,萧绰收住了眼泪,抱歉的一笑,“母后,请不要再自责了,您没有做错什么,为了朝局的稳定让小妹七岁就嫁人,也是没办法的办法。”
“有相父不时的旁敲侧击的,萧将军是明白人。”隆绪见母亲情绪渐渐平静,继续劝慰道。
“希望萧恒德他还有点脑子啊。”萧绰无奈的说。
步子在继续着,“有相父在呢。”回想着自己刚才说得话,隆绪浅浅的笑了,是的,相父在身边,他的心就会更踏实,相父的眼神让他在疑难时静心思考,在犹豫时坚定从容。记得那天他革职南枢密院的官吏, 他曾心存忐忑,怕过于严厉的处置让相父不满,事后,他一直希望向相父具体说明,几次欲言均被相父岔开话题,最后韩德让在他耳边轻语,“陛下 ,请不要畏惧任何臣子,您对于臣最好的报答不是顺从,而是让臣看到您的决断,所以您的任何决定都不需要向臣说明,裁处臣子的标准只有忠诚和能力。”
相父以不变的初衷疼爱着他,即使伤害到他的友人,他依然以才能为最重要的标准,处理国事。
秋凤阵阵,萧将军坐在房中沉思,皇后已派人传了消息,他心里清楚,这是皇太后最后的期限了。而女儿多年无出,怕是希望渺茫。
乐声入耳,萧将军站了起来,侍女推开门,“老爷,楚王爷来了。”
萧将军忙整了整衣冠,快步到府门外迎接。
韩德让微笑的跨出轿子 ,作揖道:“将军有礼了。”
“王爷快请。”萧将军殷勤带路,见韩德让朝服齐整,立即知道,他下了朝就直奔而来,定有深意,“王爷请前厅用茶。”
“将军客气了,本王今天打扰贵府,只为越国公主…..”
“相父,儿臣给您请安了。”韩德让话音未落,延寿奴一身红衣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