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鼓响,萧恒德烂醉如泥,跌跌撞撞进了家门,侍女见此,不由皱眉,延寿奴一声叹息,摸着渐渐隆起的肚子,心中感到无比疲惫。
是时已到了九月深秋,侍女自尽的阴影渐渐散去,阖府已不再谈及,好似她没有存在过,而浓重的疑惑却在她的心中扎根,“姐姐始终没有解释她为什么自杀?”
皇太妃再次报捷,渤海情况稳定, 萧绰的心思又开始担心小女儿了,绿色单衣,舒适潇洒,烛光下,风韵依旧,秀眉紧蹙,难掩愁绪,微微抬头,小心探问,“让哥,认为萧恒德还会做什么?”
坐在身边的韩德让一身黑色便服,目光游走于萧绰的脸上,良久,轻轻一声叹息,无奈的摇了摇头,“燕妹,我真的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萧恒德的行为太让我震惊了,调查报告实在触目惊心。”
萧绰神情沮丧,夹带着丝丝愤怒,更多的是身为母亲的无力感,“触目惊心,萧恒德逼迫怀了他孩子的女人打掉孩子,理由是会使公主不悦,他…..”萧绰火气一晃而过,剩下更多哀伤,契丹素不以男子纳妾为异,较之中原更为宽松,但是对嫡庶之别的重视,比中原王朝尤甚,可像萧恒德这般屡次逼迫侍妾堕胎,实是前所未闻,此举分明玷辱公主声誉,若萧恒德今生无子嗣就会被看成,公主无出而善妒,故夫家绝嗣,以此皇室就会被扣上教子无方的名声,对于正极力提高汉族权利的皇室执政者的名声造成极大损伤。而那些被迫失去孩子的母亲一生将在悲伤中度过余生。“想到此,萧绰不由叹息连连。
“这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解决的问题啊。”萧绰无奈的说。“真是的。“萧绰的情绪又变得焦躁不安。
沉默,对视间一切仿佛静止,他们第一次觉得无助,即使他们通力合作也无法破解死结,韩德让流露出极为复杂的情绪,他不断在问自己,“如果我的侍妾怀孕了,我会怎么做呢?会比萧恒德好吗?会对陛下一如往昔?”
多年来,他早已绝望于子嗣问题 ,他甚至相信这是上天刻意的安排,可是萧恒德的举动让他背脊发凉,阵阵心悸,不由后怕,如果当初他执着于子嗣和功业两全,那今天又会是何种情境呢?
“在想绪儿吧?”萧绰眼珠转了转,问道。
“我被萧恒德吓到了,有这样的可能,如果我的侍妾怀孕,我会怎么做呢?”韩德让似在自问。
“有好消息吗?“萧绰突然笑了。
“没有,你误会了。还是不要有的好,我是说真的,否则真的会有麻烦,你我都不知道如何解决的麻烦,再说韩家子孙满堂,有的时候我还真嫌人丁太多,难免有不肖子,坏了家风,我不可能时时都盯着。”韩德让言语之间流过一丝难以言说的气息。
“告诉我,你对自己做了什么?”萧绰哽咽的问道。
“你想多了,我什么也没做,大夫是救人的,不是摧残身体的,我曾预测过今天的情景,我也很了解,如果想要照顾你和绪儿,就必须要付出代价,但是我没有那么狠心,迫使自己没有孩子,我办不到,如果我办到了,也许我也就没有资格在这里了,我会带着怨恨对待绪儿,最后的结果,我会死无葬身之地,这有什么意义呢!”韩德让轻声言语间流露着心绪的起伏,似是回答,亦似自诉。
“谢谢。”萧绰扑在韩德让怀里,久久饮泣,轻轻吐出两个字。萧绰想不出更多的话语。
“谢谢,感谢佛祖吧,是他不给我孩子,我们才有今天吧。”韩德让轻松笑道,“好了,被绪儿知道,以为我欺负你呢。”韩德让迅速从惆怅的情绪中抽离,哄着“妻子”。
萧绰收起了眼泪,微微笑道:“早些休息吧,越国的事情我不管了。”萧绰七分无奈的说道。
夜幕深深,笼罩着母亲的愁绪,太后的无奈,女人的依靠。
次日清晨,隆绪前来请安,萧绰眼见儿子倦容满面,不由问道:“绪儿,昨天没睡吗?”
“母后,相父,小妹的事情怎么处理啊?”隆绪忧伤的问道,“萧恒德太可怕了。”
“不知道。”萧绰坦诚而无奈的吐出三个字。“
“陛下,走一步看一步吧,请勿过于担忧,会影响国事的。“韩德让温和的安抚道。说完站起身,宫女迅速替他更换朝服,红色锦袍做工精美,线条流畅,绣工细腻,针脚隐藏得恰到好处,威严的纹饰张力十足,流转间不失高雅。
宫女垫上护肩的瞬间,韩德让又想起了隆裕夫妻,“该让他们回来了,需要他们平复燕妹的心绪。”
衣带齐备后,韩德让微笑的从侧门走出,向正殿走去,寝殿内,隆绪在与母亲闲聊,暂时压下对妹妹的担忧。
早朝照常开始,中书令等官员汇报着冬捺的准备情况。
皇宫内的东向,皇后的清凤殿内,气氛紧张,各受宠的嫔妃垂首侍立,贵妃一身蓝色绲边裙,绣着盛开的百合花,精致的裙摆徐徐随风张开铺展在地上,新颖的发髻服帖的盘在脑后,光灿灿的金簪舒适的插在发间,胭脂匀称的装点着白皙光滑的面颊,一双美目带着醉人的气质,谦卑而不失自尊的看着皇后,荷包下垂的长长红丝带紧贴着地面,另一侧腰间的名贵玉佩和地面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双膝跪地也丝毫不损皇家的贵胄风范。
皇后一身整洁的大礼服,满脸怒容,早上刚化得妆仿佛快要脱落,“不回答本宫问话,不要怪本宫动刑。皇太后早看本宫不顺眼,本宫也无所谓了。”皇后显然一副豁出去的态度。
“皇后千岁,臣妾已经如实禀告了,臣妾去御膳房交代陛下的午膳事宜,因为相关宫娥一时没有听明白臣妾所说的话,所以耽误了一些时间和宫女们详细说明,这才晚来了一会儿,臣妾确实疏忽,但是皇后千岁您没有理由认为臣妾在说谎,或者是拒绝回答您的垂问。”
“呵呵,陛下的午膳需要亲自到御膳房交代吗?贵妃?你说谎骗小孩子吗?”皇后怒气更甚。
“皇后千岁,臣妾也如实说明了,陛下近日因朝中政事烦忧而安睡不稳,故臣妾想为陛下准备药膳。皇后千岁为何不相信?”菩萨哥轻声细语的说。
“呵呵,你越说越离谱,朝中之事皆由皇太后做主,陛下清闲得很,哪来的忧烦,我看你是心有不轨才去交代午膳?”皇后突然满脸杀气。
菩萨哥心间猛然一震,眼角余光扫过一旁的嫔妃们,心道:“看来皇后她….那就……”
菩萨哥快速站了起来,腰间配饰交织发出悦耳的声响,双目直视皇后,余光扫过在场众人,“皇后千岁请您慎言,皇太后陛下虽然在摄政临朝,但是圣上是我国之圣君,多年来也一直处理国事,何来清闲,难道在您一国之母的心中,圣上是一个黄口小儿,不谙世事,只知道享乐清闲度日吗?”菩萨哥一脸严肃,高声接下话头。
皇后一震,“你给我住口!”皇后猛然离开上位,扬起了手,作势要打,众人大惊失色,不知如何阻拦,个个张口结舌。
“皇后千岁,居上位者当知悉德可服众,恼羞成怒,迁怒于下,是有失身份的行为,臣妾直言进谏,实是为皇后千岁您的名声考虑。”
话音未落,“啪”一声,菩萨哥脸上顿时一片红,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皇后千岁您在臣妾的心中连新进宫的宫女都不如,从今以后,除非
您派人押着臣妾进门,否则臣妾再也不会踏进清凤殿半步。“菩萨哥掷地有声,说完大步流星跨出了殿门。
清凤殿内一片寂静,少时只听见,皇后一声大吼:“还不都滚出去!”
众嫔妃鱼贯而出,心底纷纷窃笑,“皇后这下可遇上对手的,贵妃娘娘真不是吃素的。”
菩萨哥一路回到自己的寝殿,窈窕殿,刚跨进门,就见皇帝坐着等她,这才2意识到早朝早已结束了,而陛下哥哥说过,今天如果没事,陪她逛御花园,不久,到了十月初,圣驾要去冬捺钵,有一段时间不能陪她了。
隆绪眼光扫过她的面颊,立刻发现异常,“你的脸怎么了?”隆绪神色温柔的关爱道。
“皇后打的。”菩萨哥轻轻地说。
隆绪瞪大双眼,“什么!“
“陛下您冷静一点,听臣妾说完。”菩萨哥安抚道,一边品茶,一边将事情详细道来。
隆绪听完,抓住白嫩的手,接过怡晴递上的热绢帕,让爱人靠在自己怀里,轻轻将绢帕敷在红肿处,笑道:“顶得好,她不仅藐视了朕,也在藐视母后,这件事的后续你看着处理吧,暂时不要让母后知道,为小妹的事情她已经…..”
“臣妾知道,陛下放心。”菩萨哥微笑道。
“贵妃娘娘,御膳房传话说,您交代的午膳他们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传膳。”宫女禀告道。
“这么快?”菩萨哥有些惊讶。
“现在就传,朕等不急了,朕要看看贵妃的心意。”隆绪满面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