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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太极玉佩(下)

极极极!

屋内运筹连环计,屋外剑神带杀来!

杨羽清,手持三尺长剑天光云影,斩敌首,破门来。头颅过处,鲜血染红一地,描绘一幅赤炼血域。长剑带血,顺着剑脊滑落,滴在尘土之上,融汇血海,映衬着一张俊秀的脸庞,不着风雨,任满目腥红,浑然不觉。星眸扫过,嘴角挑出一个轻微弧度,吐出冰冷至极的话语:“布局者何人!”

不必言,四名柴夫眼色互换,心知此劫难逃,唯有搏命一击,以求生路。手持碎银的柴夫高喝一声:“杀!”匕首腾光,率先踏步而出。随即,商姓柴夫等三人自三方斜刺,搏命之态,只求一击必中!

杨羽清冷哼一声,一步入归妹,避开致命杀招,一步踏震宫,退出合围阵仗。目光扫处,是一群无惧生死的面庞:“能说话的,一个足矣!”

一声“足矣”,杀心已现!杨羽清眼露霜寒,剑吐锋芒,旋身出招,天光云影划出一道光影,快得不及眨眼。剑势未落,一人脖颈,已然血喷如雾。一招取命,杨羽清毫无停手之意,左手凌空虚捏,似拿似放,捏住来袭匕首,内劲所致,匕首应声而断,被杨羽清反手抛出,刺入那人心窝。

短短一瞬,连毙二人。商姓柴夫心头巨骇,扭头找寻,却是不见那手持碎银的柴夫,不由心头添凉。

“早在出招之际,那人便欲借助你等三人拖延脚步,以便自行离开。”杨羽清长剑滴血,剑下血流如渠,满地尸骸,血腥气味,扑鼻而至。杨羽清又道:“布局者,是哪一位高层。”

商姓柴夫心思转动,仅是一刹,却又异常坚定。不复言,合身扑上。一手持刃,直刺杨羽清胸口,一手做刀,向琵琶骨挥砍。

“好一个勇者!”杨羽清心中赞许,长剑一抖,径直贯入商姓柴夫胸口。见他一脸悲壮,杨羽清幽幽一叹,转动剑身,搅碎心脏。

奔奔奔!

手持碎银的柴夫,趁着同伴纠缠杨羽清之际,自后门奔逃。一路不敢停息,眼见巷口浮现,心中腾起一丝得意:“只要离开此地,便可安然。”

“只怕你离不开此地。”一声轻蔑,如雷灌顶,那柴夫浑身战栗,不由停下脚步。巷口处,一人踏着死亡步调,徐徐而来。

不言,柴夫转身回逃。杨羽清轻笑一声,身形展开,形同鬼魅,始终保持五步距离,不近不远。

那柴夫并非莽夫,杨羽清之意,岂会不知?眼见院墙在侧,一咬牙,翻身而入,乍见满地同伴尸体,内心惊悚万分,却是不敢停留,拽起尸体,便向方才翻身跃墙的杨羽清抛去,与此同时,手臂一扬,匕首随之掷去。

早知此人必有后手,落地之际,杨羽清施展“千斤坠”,恰恰避开尸体。尸体后的匕首,没入尸骸,钉在院墙之上。杨羽清不做理会,身法再变,不过弹指之间,已然贴身而上。五指猛张,乍变鬼影重重,在柴夫右肩琵琶骨处一捏,顿时“咯咯”声起,琵琶骨已然碎断。

痛入骨髓,柴夫难堪其负,滚到地上。杨羽清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其胸口,冷然问道:“布局者何人!”此一问,脚下再生三分力,脚尖陷入胸口一分。柴夫痛苦不堪,满头豆大汗滴渗出,却是一字不发,痛苦哀嚎。

“好得很。”杨羽清面上再添霜寒,抽出天光云影,兀自说道:“我朝建立之初,曾以凌迟刑法对待犯上作乱之恶徒。如今你以下犯上,行刺堂主,在下何妨做个恶人,看看千刀之后,你是否还能张口。”说话之间,天光云影白芒闪烁,接连从柴夫右手背上,削下三片绢帛厚度的血肉来。柴夫浑身扭动,双目血丝暴涨,却仍是“呜呜”哀嚎,只字不吐。

“果然硬气。”杨羽清剑尖一挑,顺着柴夫手臂,割断衣袖,露出一条精壮黝黑的手臂。丝毫不做停留,快剑扫过,又是一片一寸来长的血肉削下,鲜血淋漓,观者可怖。柴夫悲乎一声,险些昏死过去。杨羽清取出金针,飞速插于柴夫颈项“风池穴”上。金针入穴,欲昏不得,欲死不能,阵阵疼痛,愈发沉重。见状,杨羽清这才抬足笑道:“原来是在下封了阁下气海,难怪不能言语。”

足一离开柴夫胸口,柴夫连忙往后滚爬去,满是恐惧:“我说……我说……”名字尚未及出口,转成悲鸣阵阵。杨羽清臂弯一抖,再削一片血肉来,顿时鲜血横飞:“教宗之中,何曾有这么个人名!”

“欧阳堂主,是欧阳堂主!”眼见长剑近身,柴夫拼尽全力呼喊,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眼泪、鼻涕,伴着汗水混合在一起。

“果然是他。”杨羽清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欧阳苍现下有何动作。”说话间,天光云影向下移动,抵住柴夫手臂内侧肌肤。

看来,柴夫已吓得魂不附体,动也不动,一句话咽在喉中,却是发不出声。眼见剑锋转动,也不知眼前刽子手般的人,是否已将皮肉割破,只觉得一阵疼痛钻心也似,再顾不得其他,脱口喊道:“峨嵋山,今日要去峨嵋山!”

“还有谁!”杨羽清心知此人心魂已丧,神志将失,立时追问。柴夫只怕回答得稍稍慢了,又要饱受削肉之痛。若是平常,此等酷刑,昏死过去倒也罢了,偏偏杨羽清金针刺穴,要昏昏不得,要死死不能,哪里还敢半分犹豫:“司坛主和沙坛主!”杨羽清点了点头,收回柴夫颈上金针。柴夫连滚带爬,来到杨羽清脚下:“杨堂主,我全都说了,能走了么。”

“自然。”短短二字,犹如天籁。柴夫顾不得浑身疼痛,向后门爬去。蓦然喉间一凉,随之而来是一阵撕裂般疼痛,鲜血如雨雾喷出,惊愕、不甘,在眼中只有一瞬,便化作一片灰白,沉寂天地。

割下一片衣物,将长剑擦拭干净。信手一抛,回望满屋尸骸,杨羽清冷冷说道:“欧阳苍啊欧阳苍,你准备好接招了么?”取出火石,点燃屋舍内外干草木料,不多时,火海连天,五具尸骸,尽数葬于烈火之中。

回返望江楼,已至下晚时分。招呼小二送来文房四宝,杨羽清提笔疾书,连写三张信笺,好生封上,便去往边城青屋内。

且见杨羽清归返,边城青心中喜悦,一番寒暄,自不必说。杨羽清有意不提巷内五名柴夫之事,扯开话题,取出信笺。

接过信笺,杨羽清之意,边城青一目了然。端看信封,一书“南宫欣舞”,一书“裴风战”,第三封却是未着一字,不由奇道:“杨大哥,这三封信,一者交于南宫欣舞,一者交于裴掌门,唯独第三封不写姓名,当如何处理?”

杨羽清说道:“前二封信,待进入点苍剑派,交于本人即可。此中事件已然写明,裴掌门与南宫欣舞二人自会明了。至于第三封无名信笺,待离开点苍剑派,投宿太原的天香楼时,交于掌柜即可。届时,你留宿一日,一日后回来此地。”

“如此看来,无名信笺关乎非常。”边城青笑着收好信笺:“此事杨大哥大可放心,稍许我备上马匹,便先行太原。”转身,便要收拾包裹。杨羽清一手按下,道:“不急,明日清晨动身不迟。”

次日,边城青依杨羽清吩咐,换了一身着装,做男子打扮,背负包裹,辞别杨羽清,快马离去。

见得边城青出了城门,一旁林娇这才说道:“昨日迎薰门进,今日楚望门出,这一南一北,边城青当不是回返教宗。”

“自然,”杨羽清道:“在下自有安排。何况城青若在,林姑娘怕是要一直做个哑巴,岂非难受?”

“哼!”林娇一声冷哼:“你有何阴谋,我毫不在意,只要你言而有信便是。”说着,回到望江楼内。

算算时日,约定之期,已在近日。念及好友相见,一时心潮澎湃,思绪万千。转身走向望江楼,却见一左一右,二名气态非凡之人,并肩前行。左侧男子,一袭白袍不染尘,上缀牡丹点点,随衣袍摆动,犹如实质,似有牡丹花香,无端自生,于娇艳之处,催生傲骨。

“自恨开迟还落早,纵横只是怨春风。未若碧水长晴时,飞花洛阳满萧堂。先是扬州天辞府,今是洛阳萧家,洞庭一役后,武林世家纷纷来此,不知所谓何事?”只一眼,那人身份,呼之欲出。有此着装者,武林之中,除却洛阳萧家萧慕,不做第二人想。反观右侧之人,一身粗布袍子,一袭长发垂落,为清瘦的身形,勾勒几分放荡不羁,满身的江湖气息,与萧慕相较看来,显得格格不入。

杨羽清心思一动,论剑台仓促一会,萧慕此人,多少有些了解。其眼光何其之高,能与之比肩同行,这粗袍男子,绝非泛泛之辈。

思忖之间,萧慕若有所察,脚步稍停,转身向杨羽清一拱手:“观阁下器宇轩昂,气度相熟,不知是否曾有一面之缘?”杨羽清心中一惊,暗自赞道:“好敏锐的洞察力。”随即抱拳回礼,笑道:“洛阳萧家家主,武林之中谁人不知。或有匆匆一会,但未曾相交罢了。”

“嗯?”萧慕惊异之色,转瞬即逝:“不过武林中人抬举罢了。这位乃是武林名人,‘愁海玄墨’金笑开。听闻望江楼梅香桂花酿盛名已久,特来此一赏。不知是否有幸,可与阁下同饮?”

“金笑开,竟是此人!”杨羽清神色不改,躬身告歉:“在下尚有要事,不便饮酒。不过在下暂住此间,待琐事完毕,合该与二位兄台一饮,方不至悔恨。”

“阁下言重了。”萧慕道了一个“请”字,与金笑开步入望江楼。待得人影消失,杨羽清眉头渐蹙。想来左右无事,索性漫步岳阳。自在而行,不知何地,孩童簇拥,围着一名老者,问讨冰糖葫芦。一派悠然光影,杨羽清不由看得痴了。从怀中取来些许铜钱,正欲上前,却见一道白色倩影步入,买下全部冰糖葫芦,自取一根,其余尽数散于孩童。本是冰冷如霜的脸上,在弯腰之间,露出一丝笑意。

“北堂燕!”杨羽清略有诧异,收回铜钱,快步离开。

“萧慕、金笑开、北堂燕,这些武林名人纷纷来此,究竟所为何事?莫非与白露之约有关?”稍作思索,又摇了摇头:“金笑开或有可能,但洛阳萧家及碧落青天,与诸葛八卦村素无交往,当不至如此。”

且说边城青一路快马北上,风烟滚滚,红尘滔滔,时过二日,总算到得太原。一路不敢有所耽搁,径直行向点苍剑派。

点苍剑派外,西风烈、萧兮然二人正自谈笑,且见边城青到来,萧兮然先行通报,不过片刻,带上裴风战口谕,领边城青入内。点苍剑派内,一番好光景,边城青无暇顾赏。来到正厅,裴风战早已现身。左侧丘玄归,右立南宫欣舞,想来正有要事商谈。

边城青无意多做停留,稍作寒暄,便将裴风战、南宫欣舞二人信笺一一交付,又由萧兮然送出。

裴风战、南宫欣舞二人各自观阅,一时面带疑惑。丘玄归问道:“宋珩此刻送信而来,所为何事?”

裴风战也无避讳,转手将信笺交于丘玄归道:“依据宋珩所言,赵飒飞遭人暗算,现已毙命。天玄教宗群龙无首,三大长老中的樊长老出面调查,诬陷张凤兮为凶手,现下张凤兮已经逃离洞庭湖,不知所踪。如今为争夺代宗主一职,教宗之人蠢蠢欲动。”

“弟子曾与张凤兮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温文儒雅,绝非犯上之辈。况且,传闻张凤兮与赵飒飞名为主仆,实则亦亲亦友,暗算之罪,怕是莫须有,不过稳定教宗之手段罢了。”南宫欣舞徐徐说道。纵然立场不同,但南宫欣舞本非主观之人,就事而论,并无私心。

丘玄归扫过信笺,颔首道:“欣舞所言不差。虽说张凤兮是天玄教宗之人,不过一直以来,从未主动进攻中原正统各派,行事作风还算光明磊落。既然天玄教宗逼走此人,如自断一臂,对我们而言,亦是好事。”

裴风战剑眉紧蹙,一瞬又平复下来:“此事尚且不可定论,待派人探查一番,自当分晓。”侧身朝向南宫欣舞,道:“于你之信,可有要事?”

南宫欣舞眉心一点疑惑,淡漠冰冷的脸上,浮起一丝罕见的诧异:“依信上所言,司空玄、沙布封、欧阳苍已经离开天玄教宗,去往峨嵋山,欲盗取峨嵋暖玉,赠于三大长老,以便欧阳苍获代宗主之位。”

丘玄归亦是惊奇:“既然去往峨嵋派,为何书信是交于欣舞,而非峨嵋派之人?这宋珩是有何打算?”

“此事暂且不提。”裴风战挥了挥手道:“出动二位坛主一名堂主,看来峨嵋暖玉志在必得。若是三大长老获得此玉,其功力修为势必更上层楼,届时,天玄教宗将更难对付。”

南宫欣舞向前一步,拱手说道:“师父,弟子这便差人送信至峨嵋山。至于南下调查一事,由弟子前往即可。”待裴风战答允,南宫欣舞快步而出。

“这倒是奇了,”丘玄归满是不解:“既要通知峨嵋派,怎生还需欣舞假手,未免做得复杂了。”

“呵,”裴风战轻笑一声:“宋珩此人,心机果然深沉啊。这信,并非是给峨嵋派,而是峨嵋山。”

天香楼,一间极为普通的客栈。门前牌匾老旧,题字布满裂痕,看不出原来是何颜色。两侧灯笼,各有残缺,始终无人更换。门前过客无数,却无人问津。

边城青一路打听,多半人只知其名,却是不知在何方位。好不容易来到此地,下马看来,不由诧异。怕是自己来错了地方,左右询问,得知太原只有此一家,这才放心。门前牵马若久,不见小二招呼,暗叹一声,独自走入客栈,叫道:“店家,马匹哪里安置?”这一进门来,着实吓了一跳,也不知平日里是如何打扫,满地油渍不曾擦拭干净,桌椅横七竖八摆放着,掉落的剩菜剩饭,引来一群群苍蝇,“嗡嗡”乱鸣。角落处,趴着几个烂醉如泥的酒鬼,大声打着呼噜。

“绕到后面就是了。”蓦然,传来一声慵懒的声音,边城青心惊之余,放眼扫过,却见长柜上,露出一双脚来。走近一看,掌柜的竟也在酣睡,一时哭笑不得,暗自嗔道:“杨大哥莫不是说错了名字,这客栈如此模样,未免太过令人失望了。”心有不快,却不敢耽误杨羽清的吩咐,绕到客栈后,安置好马匹,又走了进来。索性不再多看,一派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说道:“掌柜的,可否帮忙放个一份信笺。”

“这是客栈,不是驿站。”掌柜嘟囔一句,也不睁眼,翻了个身子,复又睡下。

边城青早有所料,压低声音,悄悄说道:“有人传话,掌柜的若是不接,便要二大二小四只鬼来抓你。”原本昏昏欲睡、无精打采的掌柜,听闻此语,一个激灵,翻身而起,随手抓起毛笔,也不知丢向哪里,张口喝道:“没死的快起来,打烊了打烊了。”一声大喝,角落的醉汉飞也似爬将起来,将大门关上。边城青一时愕然,万料不及,这几个醉汉,竟是天香楼店小二。

关上大门,小二们快步离开大厅,掌柜一个翻身,跃出长柜,竟也是个练家子。离开长柜后,边城青这才看清此人。二十出头的年纪,却似极了看破红尘的模样。骨瘦嶙峋,套着宽大的袍子,显得不伦不类。朝边城青看了片刻,说道:“传话人姓名为何,哪里人士?”边城青答道:“姓木名青,家住城内焦土废墟。”

“木青”乃杨羽清幼年假名,“城内焦土废墟”,则暗指太原云府。掌柜听此切口,对方身份,已然能猜得七八,向长柜上点了点:“信笺放置此处,楼上客房无人,你自行挑选。”但见边城青所取信笺上空无一字,掌柜长叹一声:“大鬼没来,小鬼倒是要来了。”也不管边城青是否明白,挥了挥手,便手下信笺离去。

“不仅是客栈怪,里面的人也是奇怪。”边城青抿嘴轻笑,顺着楼梯往上,随意找了个房间便暂住下来。

风云动,千朝弹匣会一阖;烟波起,十载问道知权衡。

这一日,天高云淡,风凉气爽。

杨羽清登楼而上,落座边角。店家一见来人,奉上一清一白,两碗佳物。杨羽清观来,道了一声:“有劳。”所谓一清,乃为清露,白露之日,以盆收集,饮之止渴身轻。所谓一白,则为农家酿就的糯米酒。杨羽清举杯细品,“啧啧”称赞:“色碧味醇,甘甜如怡。”说罢,起身临窗,远眺四野,岳阳风光,尽收眼底,举杯入口,一口饮尽,思绪千番。

且见窗外,东屹岳阳楼,巍峨近十丈。晨曦挥洒,琉璃青瓦,熠熠生辉。江湖临楼,名为洞庭,千里烟波,一望无垠,气蒸云雨,丹青霓裳,一点青螺坠玉盘,君山若隐若现。

“帝子潇湘去不还,空余秋草洞庭间。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君山。物是人非,当年洞庭君山,今朝天玄教宗。”寻声回看,但见一儒雅男子,身着翠袍,笑意清浅,徐徐步来。赫然,便是荆州城内,一赌时局的翠袍男子。

“无际波光滉太虚,君山一点暮云孤。危楼栏槛能多少,展尽江湖万里图。今时洞庭湖,明日千江水。”四目交汇,杨羽清心念一动,如见亲人。不必言语,对方身份,了然在胸。

再会面,笑意传,快步跃身,拳掌互送。

掌运风,卸甲长门洗尘寰;拳走龙,行云春雨散灵光。一者,行招开阖,“长门卸甲掌”恣意挥洒。一者,运式蕴藉,“泓水十八点”曲尽其妙。招来反复,式往复返,极尽巅妙。

二十余招,对手武学,知之甚详,未见高下,心中快意,化作拳掌进退。

“啪啦”拳掌相会,一触即分,各自退步。杨羽清踏步转身,崩掌如雷打向身前木桌。木桌受力飞旋而去。翠袍男子道了一声:“好招!”变拳为掌,一拍桌角,桌止,筷腾。二人似是心意相通,于筷丛之中,各取一根,握于掌心,如持剑器。

不待思绪回转,杨羽清走灵蛇、展剑舞,一招腾快,正是“风乱千秋”。翠袍男子踩大有、逼明夷,巧借卦力,妙运“春雨落”。齐招共进,双筷一触即分,磅礴真力鼓荡,周遭桌椅难堪其力,四散倒落。二人目光交汇,各自收敛内劲,凭借纯粹招式,拆挡进逼,各展所长。

剑势纵横,杨羽清剑招凌厉,手腕翻动,挽出朵朵剑花,如落英缤纷,倾瀑而下。一招未休,只在交锋刹那,剑势陡然变幻,作水银泻地,无孔不入。翠袍男子沉稳如岳,筷运笔势,运笔藏锋,凝整沉着,尽于方寸圆通,笔意无尽,守得密不透风,泼水难进。

招来式往,转瞬数招来回。竹筷在内劲灌注之下,坚愈铁石,几经碰撞,始终未见丝毫折损,其劲力把握,可见一斑。二人家学,彼此熟悉,眼神互换,默契自生。陡然变招,一改早前行招态势,转以小巧之风。

且见杨羽清以筷为剑,不行劈砍之法,以刺为用,手腕一晃,连点“气海”、“关元”、“中极”三穴。此三穴均处体前脐下,相聚不过三寸,位于任脉之上。三穴并非取命要穴,一旦点中,便会滞气淤血,损伤气机。

翠袍男子见势拨筷,挥如圆,洒似方,运合阴阳之变,巧弄乾坤之法。顺势旋身侧退,脚腕一抬,勾起木凳,再一转,木凳飞驰,犹如利箭离弦,看似凶猛逼人,实则菱角所向,乃是 “气隔穴”。脚踏“行云步”,提筷再刺,正是耳上“所闻穴”。“气隔穴”位于脐下三分,“所闻穴”却是耳珠位置,二者相距甚远,又无互益,此招意图,着实令人费解。

但在杨羽清看来,翠袍男子心思,却是分外清明。清朗一笑,左手反弹琵琶,挪移来刺竹筷,右手持筷拨圆,随行随按,绵和道润,蓦然提手,木凳平稳落地,复还原处。招式尚未用尽,依脚边木桌,辗转腾挪,绕方成圆。持筷连刺,瞬息之间,点向“肺俞”、“晴明”二穴。前者位于胸椎旁侧,后者位于双眉之中,与翠袍男子所施之法,异曲同工。

招式用尽,翠袍男子挥筷平刺。二筷尖头相撞,顿生雄浑劲道,二人齐齐退步。

“好久不见。”二人异口同声说道,随即,同时大笑。

杨羽清所刺之穴,为“肺俞”、“晴明”二穴,各取一字,即为“俞晴”,音近“羽清”。翠袍男子所刺则为“所闻”、“气隔”二穴。“所闻穴”位于耳珠,“珠”同“诸”,“气隔穴”中“隔”谐音“葛”,是为“诸葛”二字。若是旁人,断难分辨其中意思,只道二人乱打一气,唯有此中人,方解此中意。

毋需分说,诸葛松自怀中取出一物,放置桌上。且见此物,如玉染血,通润温泽。血玉雕琢细腻,形似太极,却是残缺,仅存一半,若鱼曲尾,栩栩如生。杨羽清不作声响,亦从衣内,小心翼翼,取出另一块血玉,其形状与诸葛松所持极为相似。缓缓推送,直至双玉断口相合。

太极玉合,兄弟重逢。一别十载,如今相遇,不知几多感慨,尽化一笑。

唤来店家小二,好生收拾一番,再重新沏上一壶好茶,二人各自入座。

相顾之间,一时无言。杨羽清思忖片刻,当先问道:“伯父母可是安好?”

诸葛松颔首说道:“尚且安好。”本欲出声询问,又是念及,十年前葬火教入侵,杨羽清父亲连同云府上下奋起抵御,却是满门喋血,其母云青念葬身云府。一路行来,杨羽清所受坎坷,何其可哀?不欲重提伤心往事,扯开话题:“杨兄拜入九转生死巷,如今再出,已是非凡之躯。昔日论剑台封号‘剑神’之名,已然享誉武林。”

杨羽清闻言,却是难生喜悦之情,看向诸葛松的眼神,亦是不由连番闪烁,几番思忖,摇头苦笑,提起杯盏,饮下一口温热的茶水,说道:“贤弟赞缪了。诸葛一脉,素来隐于世下,即便当年伯父走跳武林,亦对武林时事作壁上观。贤弟如今一入武林,便以客卿身份,入驻中原正统,指点大局。这番作为,是否有驳诸葛八卦村之初心?”

言词尖锐,隐有质问之意。诸葛松知晓,二人关系,绝非敌对,幼年交情依旧,无需如待旁人般客套:“八卦村素来不参与武林之事,而今涉足武林,并非违背初心,乃是受人嘱托。此人与家父交情深厚,其祖上之人,与我诸葛一脉,亦多有相好,于情于理,难以推辞。杨兄并未涉足其中,详情亦不便相告,还请见谅。”稍作停息,又道:“杨伯父母之事,我等早有关注,本欲北上太原,接杨兄回返八卦村,纵然狂徒凶恶,也断然不敢来此造次。不过家父听闻杨兄入九转生死巷,以少宫主与伯父交情,杨兄当是无虑。”

言及于此,杨羽清一时心神恍惚,不由莞尔:“本是以为,拜入九转生死巷,不过暂得安居之所,未想先后从多位师父,方有此身技艺。”陡然神情凝重:“中原正统害我父母,裴风战因私废公,致使云府背水一战,满门喋血。萧京趁火打劫,杀害母亲,此仇此恨,每每念及,如骨上之蛀,教我痛不欲生。无论日后贤弟是否相助裴风战,此二人我断不可轻放。”

见他切齿模样,诸葛松哀叹一声,道:“杨兄家事,我本不便过问,但萧京此人,绝非昆仑掌门般简单,还望杨兄谋定后动。至于裴风战,虽非大义之人,但确实乃中原正统之领袖,一旦身亡,正统无首,如何抵抗天玄教宗与葬火教?若是朝廷强势介入,便是中原武林洗牌之时。何况当年惨案,尚有疑情,还望杨兄审之慎之。”沉思再三,摇首道:“杨兄既然进入九转生死巷,合该明了天玄教宗过往,亦当考虑再三。”

诸葛松多有提议,始终未见阻止,杨羽清心中自是感激。亦是知悉,诸葛松绝非背信之人,今日所谈,他断然不会外泄。但诸葛一脉,善于布局谋划,自太原至荆州之举,可见一斑。若是常驻中原正统,届时自己未免倍受掣肘,心叹之余,也不愿就此干戈:“贤弟可曾记得,当日托林娇送信于我,如今既已会面,也该为其解除束缚。”

诸葛松爽朗一笑:“自是该然。不过若无杨兄引荐,怕难汇面。”杨羽清闻言心惊,此事即便边城青亦不知晓,诸葛松身处岳阳城,如何洞悉?且听诸葛松续道:“林娇疑心甚重,与边城青素有仇怨,杨兄与边氏兄妹关系密切,若不紧随,林娇如何放心?何况看在诸葛八卦村的情分上,杨兄想必有所担保,林娇断无理由只身前来,面对一个全无信任之人。”

“想不到一切尽在贤弟掌握之中。”杨羽清“哈哈”一笑:“林娇的确随我同行,你我这便同往,为其解除三焦之气,好让其早些离去,若是城青回返遇见,又是一桩麻烦。”说罢,唤来店家小二,结了饭钱,道了声:“请。”引路而去。

二人一路谈笑,不过多时,已至林娇房门外。未及扣门,门扉已先打开。却见林娇依旧一副天玄教宗弟子装扮,脸上面具未曾卸下。双眸淡扫,一见诸葛松,眸中精光闪烁,再看杨羽清,冷冷说道:“杨堂主果然言而有信。”

一张口,便是清冷又清脆的女音,诸葛松虽然未曾知悉全貌,但已知说话之人身份,不必刨根究底,笑道:“林姑娘,久见了。”林娇也不回答,只身回坐椅凳之上。诸葛松跟随其后,伸手在其手腕上听诊一二,片刻,方才说道:“少有动用真气,但无大碍。”说罢,从衣中取出瓷瓶,放置林娇面前:“服下一粒丹药,运气‘丝竹空’至‘关冲’三焦二十三穴,此后子、午二个时辰,各服丹药运气一周天,即可化解三焦之气。”

“此事既了,林姑娘是留在此地,待城青回来后一同回返教宗,还是另有安排。”见林娇并无招待之意,杨羽清心知此女并无相留之客套,索性离去。

林娇并未答话,剥开瓶口封蜡,从瓷瓶中,倒出丹药于手心,却见丹药共有五粒,倒回四粒,将掌心一粒放置桌上,道:“如此简单,当真出乎意料。只是不知,这丹药真假。想必诸葛八卦村的高足,并不介意证明一番。”

诸葛松闻言一笑,风度翩翩,如春风化雨,令人心安舒畅:“若是有心害你,以我二人之手段,又何必用药?”谈笑之间,将丹药送入口中,细细咀嚼,直至下咽一刻间后,起身行走数步,以证无碍。

林娇审视片刻,见诸葛松精气充盈,不似中毒之状:“今日调理一番,确定无误后,明天便走。” 当下一挥手,下了逐客令。

如此怠慢,亦在意料之中。杨羽清、诸葛松二人相视一笑,离开客房。

并肩而行,不时念起幼年种种,心神忘之。不经意间,已到后院,却见园中几株梅树零星排布,均在引门之处。

“这店家老板也是位妙人。”诸葛松一眼看过,已知一二:“寻常店家排设风水局,均是求财,这位老板,却是求安。”

“梅树冬红夏绿,开门见红即为喜,开门见绿是为生。的确是求平安喜乐的局。”杨羽清颔首笑道。诸葛松既然出自诸葛八卦村,此等风水布局,势必熟稔,一眼看破亦不稀奇。目光转过,却见西南梅树下,设有一张四方石桌,左右各固定一张圆润石凳。石桌上,摆上棋笥两桶,不由笑道:“昔时,伯父与家父于灵台寺中因棋相交,而后情义深厚。论及天下格局,亦在灵台寺中。今日你我既对中原正统之事难以结论,不若与荆州城一般,三日后,以棋局为赌,负者退隐三年,不过问武林之事,如何?”

诸葛松沉思片刻,伸手抚过石桌上棋路凹槽,神色渐凝。自会面以来,一赌荆州城脱困,二试阴阳折冲阵,如今第三番较量,已然极端。思忖良久,飒然一笑:“杨兄既有此兴致,小弟自当奉陪。”

风萧萧,月朗朗,岳阳城内灯火希,岳阳城外,一条清俊婀娜的身影,借着浓浓夜色,跃墙而出。回望城墙高立,不禁冷哼一声:“这个世上,男子皆薄幸,岂能听信?”不做逗留,身法瞬动,潜入无边茂密的树林之中。

愈行愈远,身后岳阳城上灯火,渐渐消失不见。一路快行,周遭寂静无声,唯有风动树枝,万叶婆娑。树叶交错,偶有间隙,月华洒下,透过间缝,落得白银清朗,煞是动人。夜行者却是无心观赏,眼中唯有南方,盘算距离,再有一个时辰,便可抵达岳阳湖畔。

蓦得,一阵窸窸窣窣,脚踩落叶之声,如阎王索命而来。随即,一句清朗诗号,伴着无边夜色,步入树林:“羽凌低昂文缀似,清虹一道跃天低。”诗号响,人影入,放眼所见,来人,赫然便是杨羽清!

“林姑娘何必心急离开,在下尚有一事,还需林姑娘配合。”说话之间,杨羽清再踏一步,无端气势自生,脚下三尺之内,落叶尽散。

林娇神色大变,急忙退步,向斜里冲去。杨羽清倒持长剑,负于身后,身法一动,如附骨之疽,寸步不让。

愈奔,愈是心惊胆寒。五步之距,宛如天堑,难以逾越。林娇失神之际,杨羽清陡然跃来,天光云影横划而出,尽阻前路。

“杨羽清!”林娇咬牙切齿,恨不能生吞其血:“你背信弃义,不顾道义!”

杨羽清闻言大笑:“一路行来,直至解除三焦之气,我何曾难为于你?又何来背信弃义,不顾道义?”一提长剑,又道:“你杀害边城焕,剥心挖肺,何其残忍!投身天玄教宗,助纣为虐,何来道义!”

林娇未想杨羽清如此反复,情知难以善了,腰身一拧,霜流剑入手:“天下男儿,果然皆是负心薄幸之辈。只问你,如何知晓我之行踪。”

杨羽清冷哼一声,说道:“在下曾问你何时回返教宗,你说明日。但你从未信任于在下,明日之言,不过假象,势必提前离去。白日里人多眼杂,唯有深夜,利于行事。你生性多疑,必然不敢行大路,所去渡口,仅有此途。”

“原来,你早有算计。若是边城青知晓她最为信任之人,竟是如此城府小人,定当悔恨!”说话之间,左手隐于身后,骤然一扬,竟是三粒铁蒺藜,成“品”字排开,分打杨羽清“膻中”、“神阙”、“关元”三穴。铁蒺藜生有四角,尖锐难当,以空手入之,势必被其他三角刺伤,极为凶险。武林之中,大凡使用此暗器之人,多半会在铁蒺藜上涂抹剧毒,一旦刺破手皮,便将毒发,着实狠辣。林娇出手,便是连打三大要穴,无论击中与否,只要杨羽清稍稍划破肌肤,便是性命垂危,届时反扑,杨羽清亦难逃升天。若是杨羽清闪身退避,林娇又可借势逃离。此地树林茂密,枝叶交杂,林娇自信,藏匿身形并不困难。

“你亦是不遑多让!”杨羽清说话之间,天光云影虚空一抖,分作三刺,一刺一剑花。长剑翻转,三粒铁蒺藜如生磁力,吸附剑身。蓦然振臂,天光云影一声龙吟,铁蒺藜四散而去。不待林娇多言,杨羽清一跃而起,只一呼吸时间,已然贴身而上。

杨羽清欺身而来,一时打乱林娇部署。林娇对自己爱侣,尚可剥心挖肺,亦是狠人。心思一转,趁杨羽清立足未稳之际,霜流剑连环快斩,送出三招,皆是招招取命,不留余地。

杨羽清暗自惊赞,林娇有此手段,无怪边城焕亦要丧命其剑下。不敢托大,连忙退去一步,避开致命杀招,随即长剑斜刺,顺着霜流剑剑脊划过,径直取向林娇握剑玉指。

林娇“呸”了一声,暗骂“卑鄙”,不敢以伤换伤,只得收招。见她身形一变,一身功力倾注左掌之上,如抓似拿,力透五指,犹如铁石,挥打杨羽清肩头。

杨羽清剑势不改,剑锋扫过,趁势旋身踏步,左掌骈指如戟,施展剑招。霎时,指掌相触,却听一声惨呼,林娇连退数步,左掌竟难以动作。

得势不饶人,杨羽清已然撕破脸来,如何又能轻放?不给林娇丝毫喘息机会,揉身而上。天光云影,趁月华飒飒,挥洒如冰轮旋舞。却听得“铿锵”一响,天光云影竟是柔若无骨,只在与霜流剑接触一瞬,似蛇弯曲,缠将上去。

林娇见势大骇,欲抽剑而退,岂料愈是抽拿,反扣愈紧,竟是不能挪动分毫。情知杨羽清杀心已现,行招刁钻,自己负伤之躯,绝难全身而退。银牙狠咬,撒手旋身,纵身扑入树端,欲借夜色浓浓,掩藏身形。

周遭树木排布如星,林娇有此一着,杨羽清早有所料。凝神定睛,尽观去路,扬手飞洒,一枚金针托手追击,同时振剑一甩,丢开霜流剑,朝去路追赶。力灌剑身,逢树砍树,掌运宏劲,遇木劈木,转瞬,已是三株大树,轰然倒地。

三树倒地,仍是不见林娇身影,杨羽清心思渐沉,暗赞道:“好高明的藏匿身法。”不做迟疑,径直朝岸口飞驰。

直待杨羽清行踪消失偌久,方见一株断树枝干之中,缓缓爬出一条人影,不是林娇,更是何人?此刻林娇满身狼狈,乌云微堕,着实可怜。望向杨羽清离去方向,不见踪影,这才长舒一口气,玄功运转,疗复伤躯。

骤然风紧,背后人影闪过,一把拿住林娇背心“灵台穴”。劲力所及,林娇体内真气大乱,猛然喷出一口鲜血。

杨羽清快指连发,封锁林娇丹田,转身拾起霜流剑,笑道:“若是在下,断然不会停留此地。”见林娇满面惊愕,张口欲骂,索性一点脖颈“廉泉穴”,不让林娇多言。俯身检查林娇面上易容,见几多破损,被树枝刮破之处,血痕徐徐渗出,倒也无碍。抱起林娇,去往岳阳城。

一路夜行,杨羽清避开守卫、绕过巡视,小心行事,也无人察觉。回到望江楼,不敢惊扰掌柜,将林娇负于身后,跃上飞檐,自窗口而入。

回到自己房间,杨羽清心中紧绷的弦总算放下。安置好林娇,见她已然三魂丢了七魄,全无神色,满面绝望。杨羽清无意与之交谈,金针封穴,不让林娇言语行动。算算时辰,已是申时,依照行程,边城青近日便将回返,再看向林娇,亦感头疼。沉思良久,不觉东方金曦渐升,天地一片灿烂。

杨羽清转身出门,向掌柜要了间临近客房,将林娇转移。琐事已毕,静待三日之期。

天光云海,旭日撒金,勃勃生机,随着金乌璀璨,徐徐攀登。

点苍剑派禁地之外,裴风战双手负背,立身傲然,目光凝视之处,正是石门之上,“堪破剑心”四字。四字以剑为笔,银钩铁画,一气呵成,历时数载,此刻看来,剑炁森森,一如眼前。

“爹亲,这四字是何人书写,如此凌厉?”裴静姿俏生生站在裴风战身后,美眸流转,顾盼神飞,看过“堪破剑心”四字,如窥关巧,不免心中惊动。

“能可看出凌厉,静资,这段时间以来,你剑道修为,亦有精进。”裴风战颔首笑道。若非识得此道中人,只道是信手乱书,赞叹一句“好字”,如何又能可看出凌厉之气?

裴静姿喜不自胜,笑靥如花:“那是自然。南宫姊姊闻名武林,姊姊也一直苦修,时时进步,我可不能差下太多,自然要更加努力了。”

见爱女有此心性,裴风战暗自欢喜。裴静姿出生不久,其母紫环故去,是以裴风战对裴静姿格外疼惜。也是过于宠溺,令其养成骄横之态,对此,裴风战素来苦恼,而今裴静姿知耻后勇,着实欣慰。再看向“堪破剑心”四字,一时百感交集,双唇张阖,却始终未能解释什么,最终摇了摇头:“书下此四字之人,乃是昔时我点苍剑派一位前辈。仗剑扫六合,挥袖贯白虹。此等光景,令人心神往之。罢了罢了,毕竟陈年旧事。”一声苦笑,又道:“秋泽闭关至今,短则三月,长则半年,待得出关,功力精进,点苍剑派势必再添奥援。”

裴静姿笑道:“待得大姊出关,我也得闭关一些时候,总不能落后太多,现在连西风小师弟,都胜我一招。”

裴风战“哈哈”一笑:“西风烈的确是个好苗子。当年你丘师伯,为了他,可是广开门路。只是可惜了羽清,若非一时意气,如今实力,当不弱于西风烈才是。”念及于此,心中感慨百转,浑然不知酸甜苦涩。

“如今谁知他生死如何。”裴静姿撇嘴嗔道:“算起来,杨家小子的母亲,与我娘亲一如姊妹,云家老爷子又是正统好友,谁知一夜灭门,却是怪罪我点苍剑派,这人好生无理取闹。若是再让我遇到,可要好好教训了去。”

故事重提,裴风战如同嚼蜡,满不是滋味。杨羽清论剑台自封“剑神”,即便南宫欣舞尚且逊了一筹,此刻却不好打击裴静姿:“杨羽清身兼杨家与九转生死巷绝学,但我点苍剑派武学,又岂是浪得虚名?你若肯沉心修习,总有超越之日。”

说话之间,“堪破剑心”四字下,骤开一道缝隙,劲风扫过,白虹闪烁。

裴风战眼色凝肃,掌开浑圆,化解来物力道,握手一抓,却见竟是一张白色绢帕。只这弹指一瞬,缝隙闭合。裴风战挥手打开绢帕,但见上书“聒噪”二字,不由苦笑。

“姊姊的胆子忒大了,竟敢对爹亲如此说话。”裴静姿掩嘴“嗤嗤”笑道,目光再转,惊异万千:“这字不是姊姊写的?”裴秋泽常书小楷,但性格使然,少了圆润、娟秀,反多了几分刚直、硬朗。反观绢帛上二字,实乃草书,随意之下,难掩凌厉剑意,薄怒之中,又夹杂几分洒脱。

“若有此境界,秋泽足堪闻名一方。”裴风战一笑之中,好生欣喜,挥手招呼裴静姿离开:“想不到秋泽有此机缘。看来出关之时,定将有翻天覆地之变化。”

“能让爹亲如此称赞,看来此人定当不凡。为何我从未听过点苍剑派尚有此人物?”裴静姿甚是好奇。这人身处点苍剑派禁地之中,若说与点苍剑派毫无干系,断然不信。但若有何交情,却是闻所未闻。不过看裴风战赞赏如此,想来也是一位不愿入世的高人。

裴风战闻言,自顾欣喜而笑,对于禁地之中的人物,却是绝口不提:“观剑十载忘人间,参剑二十不知年。浮生能有几回笑,千秋问道千秋剑。”

风轻云淡,天朗气清。岳阳城中,时而几缕桂子芬芳,时隐时现,虽不浓郁,却仍是令闻者心情愉悦、欣而忘忧。

独坐石凳,杨羽清举杯品茗,静待伊人。气态从容,不骄不躁,如世事在握,成竹在胸。

一时风动,梅枝摇曳,杯中倒影愈发恍惚。但闻脚步沙沙,但见人影卓卓,一道高挑倩影,步入月门。流苏坠青袍,英眉入云鬓,明珠点琼玉,朱红落白脂,端得是英姿飒爽,风采不凡。一步一动,清风流转漫氤氲;一动一步,氤氲徘徊惹霜露。

甫会面,伊人亭亭玉立。杨羽清心思变幻,岳阳城至太原城,千里之遥,往来一路,边城青纵然坚毅,毕竟女儿身,其中辛苦,可想而知。起身欲迎,气氛却是陡然一沉。

对照眼,边城青不由分说,揉身上前。一踏步,风尘翻滚,平地起惊雷;再扬手,星芒点落,万丈倾春雨。会面第一招,如落英缤纷、雨雪霏霏,无端一阵霎寒,引动星星点点,不可尽数。

杨羽清神色骤变,不及多做思量,“盘丝腿法”发在意先。辗转腾挪,躲避要害,盘掌划圆,以袖袍搅动暗器。只此一交手,对方身份,了然在胸,脸色愈发沉着。

却听一声冷哼,“边城青”身形一变,连环三式,便见三道冷光自周身激射而出,饶是以杨羽清之眼力,仍全然看不出从何处所发,手段之高妙,可谓巅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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