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意诧异的一幕,最意不可思议的人,在惊愕之中,一片肃杀凝聚。
杨羽清眉峰一敛,气息一沉,不多言,起手,便是沛然一掌,先取刀都性命。在场中人,念知已然有过交手,功力之深,绝非易与之辈。明心既然能与念知齐名,其能为,即便不能胜上一筹,也只在伯仲之间。而那翠袍男子,不知名姓,但一瞥之下,深不可测。相较前二者,刀都不显山不露水,知之者甚少,相较后者,更未见惊艳。杨羽清心思一转,纵然不能击杀刀都于当下,哪怕能可擒得,也能为众人搏出生机。
哪想,刀都见来势凶猛,却是脚不移,身不动,单掌以应。霎时,怒风呼啸,吹得二人衣襟鼓荡。风消云散,刀都岿然不动,杨羽清竟是退后一步。
杨羽清功力何等精纯,负伤之躯,尚能与太子清一较高下,不至落败。如今全盛之态,却难撼刀都之威,单以功力而论,高低立判。
“嗯?”杨羽清惊疑之间,心思更是一沉:“太极劲,金刚体,竟是内外兼修的高手。”大凡武当弟子,外修太极体,内修太极劲,卸劲于无形,拨力三千斤,而刀都这身金刚体,却是外家横练武功,刚硬难摧,刀剑难伤。能将金刚体、太极劲融合一身,着实了得。单凭此点,于武林中,断然不会默默无名。想来刀都罕为出手,是以未见绝学流露。
一招势毕,边城青已手按兵刃,蓄势待发,气氛倏然一凝。
“先伤裴掌门,后平念知,更能从南宫欣舞手下脱逃,‘剑神’之名,果不虚传。”终棋落定,胜负分晓,翠袍男子收回一双白皙玉手,起身,似弱不禁风,却如松柏巍巍,气态万千,双手负背,若成竹在胸。
“呵,阁下也非寻常人。”对翠袍男子,荆州城外初次见面,杨羽清已然心生疑窦,而今听他语气,并非有意造杀,心思流转,也能猜出三分,当下收回功力,转身笑道:“阁下也是好生算计,似是料定我等必先朝刀都发难,却是反被落入下风。不过,阁下此番阵仗,若说围杀,怕是差了点,不如直说来意。”
“一柄剑,一场局。阁下可敢接下?”翠袍男子拂袖一甩,顿时星罗棋子飞散,棋盘移位,整张桌台,顿时再无一物。翠袍男子首显奇功,造化神通,已然妙入巅毫。
“这手法……”杨羽清心神一荡,再看翠袍男子,一派儒雅模样,竟是几分熟悉,不觉思绪飞转,化作流光片影,昔时景象,一一呈现眼前,鼻息不由一酸。蓦然,放声大笑:“好一手激将,杨某若不入彀,未免太对不起阁下一番布局。”说话间,右掌一拍背后长布包裹,整条包裹飞驰而去。
翠袍男子瞧出来者手段非凡,单掌以托,卸劲于无形。同时,另一只手拂过包裹,整块琉璃剑匣顿时表露。一时,烛影摇曳,应和初阳金曦,在剑匣上绽放璀璨光芒,夺人心神。翠袍男子浑然不为所动,双指骈剑,顺着闭合处轻轻掠过。琉璃剑匣内含巧妙机关,在翠袍男子玉指之下,形同虚设,但听“咔嚓”一响,剑匣大开。剑匣内,敛光纳气,外人看去,并无稀奇,翠袍男子却是不由失神。
“沉雄浑然,果然是云破月。”片刻天人交会,翠袍男子方才回过心神,缓缓阖上剑匣,小心翼翼,放入布包之中,一拖一推,又将长布包裹送还杨羽清掌中。
另一侧,张凤兮等人本是惊骇翠袍男子一身绝学,不敢轻举妄动,此刻听得翠袍男子口中评论,不由思绪纷纷,惊喜参半。张凤兮早在论剑台,便与杨羽清有过一面之缘,虽然未见真容,但赠剑相助之举,断是不会出错。而苏漫、孟常轲、齐林王三人,对杨羽清仗剑退敌,心有感激,仍不免对其身份有所疑虑,唯恐乃是中原正统设下之局。此时,纵然未见匣中之物,却已是信了。至于边城青,较之他人,更见坦然,宋珩也好,杨羽清也罢,兄长之令,便是刀山火海,也要追之随之。
杨羽清挂好长布包裹,不顾众人眼中异样,款款笑道:“阁下也是慧眼之人。”心知来人意图,神色一凛,语气一变,肃然道:“便是不知阁下何局引之?猛虎受困,尚有余威,廉颇虽老,犹能披甲。”
“呵,”翠袍男子一笑,如春风过耳,令人心头一暖:“‘剑神’杨羽清,‘剑儒’张凤兮,‘白马枪’孟常轲,‘雷霆双持’齐林王,‘霞虹彩铃’苏漫,边氏边城青。放眼武林,这般阵仗,何人胆敢小觑?在下纵有孔明之智、武圣之威,尚不敢在此张狂,况论不及万一。”说道此处,剑眉一挑,含肃凝煞:“一局,以荆州城为限,三日为期。阁下五人若能安然出城,那此行直至到达洞庭湖前,我等绝不插手阻拦。反之,还请杨兄、边姑娘莫要置身其中,随我等前往太原点苍剑派,听候武林公审。在此,在下也可担保,绝不伤及二位性命。”
无言,不语。翠袍男子、杨羽清四眼对峙,神思交锋。未见刀光剑影,却是气势论雄。
蓦然,杨羽清定气长舒。边城青却是抢先说道:“阁下倒是好算计。荆州城士兵千万,阁下只需以中原正统之身份,谋求合作,届时千军万马,严守城门,我等便是有通天彻地之能,怕也难越雷池一步。”她已看出翠袍男子绝非常人,是以率先激将,堵其后路。
翠袍男子不以为意:“阁下尽管安心,荆州城士兵,我等绝不调用一兵一将,全以正统之能为行事。但此间,诸位也断不可祸及无辜。”
“好,”杨羽清一口答应:“阁下既然如此承诺,在下也信得阁下一言九鼎。”身形一转:“既然如此,在下不便相送。再会之时,便是胜负揭晓之期。”
旭日东升,金曦破晓。天地,一片生机。
荆州城内,逐渐恢复喧嚣,车水马龙,热闹非凡。一行武者,漫步其中,格格不入。
“先生,明明胜券在握,为何还要定下这赌局?”一名武当弟子,轻声询问着走在身侧的翠袍男子:“明心师兄、念知师兄皆是一等一的好手,刀师叔更有金刚体在身,何况先生也是人中龙凤,更有这一干师兄弟,全力一搏,擒下此五人,并非难事。”
“呵,”翠袍男子微微摇头,说道:“杨羽清一身修为,不在拳脚,而在剑术之上。连一生淫浸剑道的太掌门,也不能占得丝毫便宜,足见此人剑上造诣之深。另一则,此前刀前辈一展金刚体,只为震慑,而非降除。金刚体,太极劲,拳掌或许不可破解,当真较量神兵利器,亦难撄其锋。”转眼,看了刀都几人一眼,又道:“再者,当时全力施为,正如杨羽清所言,困兽犹斗,胜负尚在未定之天。”
明心指捻白玉佛珠,口诵佛号,点头说道:“正式如此。若能兵不血刃,自然最好不过。”转身,朝刀都一合手,道:“刀前辈,适才交手,以为胜负几层?”
刀都稍稍摇头苦笑:“此子的确非凡。甫一交手,已然显露不世根基。掌法之中,阳极转阴,若非我在守不在攻,怕是要被阴毒之气侵体。这套掌法未曾见识,倒是与昔日掌门口中所述的‘碧澜烟手’极为相似。”
“恐怕并非相似,”久久未发一语的念知,一言惊摄众人:“早先与我交手,运使过‘鬼影指’之法,其后听南宫施主所言,更是施展‘鬼影手’与‘碧澜烟手’并流之招。着实深不可测。”
“嗯?”翠袍男子一声疑问,喃喃自语:“‘鬼影手’、‘碧澜烟手’,早已失传的武林绝学,有趣得紧啊。”侧身,朝着客栈方向望去,眼中,思绪万千。
客栈之中,门窗紧闭,阳光,透过窗棂缝隙,照在一张布卷之上。布卷已有些年头,泛出岁月斑驳的黄渍,但笔墨留迹,勾勒的路观清晰非常。深知时间紧迫,杨羽清等人不敢虚掷,围绕小桌而立。
“杨兄,这便是荆州城地形图,依你之见,当如何突围?”张凤兮手掌多方消息,一张地形图自然不在话下。孟常轲等三名天玄教宗之人,早先对杨羽清或有疑虑,但云破月现踪,便如白虎堂主亲临,心中,是对先人之尊敬,是对眼前人之敬重。心存一念,便是同心协力,一破困局。
“难矣,”杨羽清剑眉深锁,神色凝重,骈指如剑,连点东南西北七处城门。初入荆州城,只见城墙高耸,参云直上,已是惊叹。如今能窥全豹,更感先人智慧非凡:“一者,在下着实心存疑窦,不明对方心思,不敢贸然。二来,这荆州城七处城门,多是水路参杂,对方若是全力部署,占得地利之便,实难硬闯。敢问,昔日教宗人马是如何混入城内,而未惊动城内兵将?”
“这……”孟常轲稍作犹疑,但见张凤兮等人已将目光落向自己,眼神示意,索性也不再隐瞒:“实不相瞒,的确便是水路。荆州城外连江海,本就凶险,又有护城河水宽广,自成天险。若非船只,绝难靠近。但我教宗多是精通水性之人,更有甚者,可入水三日不出。这道天然屏障,也是形同虚设。加上近年来,荆州城抽调水军人马,加强守城兵将,倒也减了不少困难。”
听闻孟常轲描述,张凤兮不由露出几分得色,点头说道:“如此看来,水路的确是为上上之选。只是不知二位水性如何?”最后一句,显是对杨羽清、边城青二人所说。饶是知晓此二人功力不凡,但若是不通晓水性,只怕难以久持。
“呵,张兄无需担忧,”杨羽清故作轻松一笑:“在下自幼生长水边,倒也熟悉。边姑娘水性犹在在下之上。”强作镇定,眉角仍是不禁微微一挑。这番话来,倒是不假,无论诸葛八卦村,抑或建宫,的确离水极近,只是人造水池,又岂能与江海湖泊相提并论?自幼习武,闭气之法确是娴熟,但这水下功夫,一直未曾涉猎。而边城青走跳武林许久,即便不能如孟常轲口中高手一般,但想来也比自己高了不少。
边城青眼中惊愕,一闪而逝。于她眼中,即便天大之事,在杨羽清手中,不过手到擒来,却是不想仍有不逮之事。不过并未说破,玉指芊芊,指向南门说道:“此处连通大江,水势汹涌,即便无人把手,稍有不慎,也要葬身水中。”又一指西门:“此处地势低洼,接连长江,江水冲击,浪潮澎湃,逆流而行,难于青天。”她倒真是通晓水性,却也不敢言多,免得露出破绽。
“即便其他几门水流平静,也是多有凶险。”一直未曾开口的苏漫,眉弓深锁,柔荑轻点,朱唇微启,尽是满怀娇媚,惹人怜惜:“看似敌明我暗,实则敌暗我明。且不说此去水路,凶险如何,出得荆州城,早已人马疲钝,届时只消在岸口处设下伏兵,我等便是瓮中之鳖。”
“嗯?”张凤兮口中一呼,看向苏漫的眼中,闪过一丝敬佩。细细想来,倒也不差,只是心中,愈发不妙,当下说道:“水路既然凶险,旱路却是更见危机,这铁打荆州,当真进得出不得么?”
杨羽清面带疑惑,伸手欲指地形图,却又犹豫再三,不敢妄自揣测,直到孟常轲瞧出端倪,出声询问,这才说道:“适才在下困惑,对方翠袍之人,究竟有何图谋。如今天时、地利,皆在对方,为何放弃围而除之的机会,反要定下这荆州之局,抛却优势,一拼武力、计谋,除非……”
“除非他们的目的,在拖不在杀。”张凤兮顿时恍然大悟,却也又添疑问:“只是,他们拖延三日,所为何事?消息已然放出,以翠袍男子之能,必能算出,莫非劣者派出之人,已遭不测?”心中一骇,正欲转身出门,却是被齐林王拦下,便听齐林王冷然说道:“来不及了。想来,对方早已察觉我等行踪,既然布下此局,便不会让消息传出。”
杨羽清眉心一皱,双唇微启,却是稍作迟疑,将早先欲讲之话,悄悄按下,既而说道:“想必齐兄已是有谱在心了,不知可否赐教。”愈发觉得齐林王并非简单人物,这份沉稳心性,着实令杨羽清不敢小觑了去。
齐林王沉思片刻,说道:“赐教不敢。分兵水路,太过凶险,不如集中兵力,从陆路强行突围。”说着,走近地形图,剑指纵横,勾划一条应对之道。
秋风送晚,落日余霞,在平静如璧的太极湖上,投下一抹斑驳。太极湖阴阳双分,将夕阳剖化。湖光映云影,映照出龟裂欲崩的不详之相。太极湖畔,一条白衣玄影,凌然而立,如泰山岿然不动。双手负背,不言语,只是看向湖面似如裂如崩,缓缓闭上双眼,沉思。
“前辈。”一条青衣人影,徐徐而来,立身白衣人身后五步位置,不敢逾越一寸,是尊,是敬,深深躬下的身子,是拜服。
白衣玄影长吐一口气,在寒冷之中,凝固一抹白色氤氲:“脚步沉稳,内劲化虚。诸葛贤侄,汝之功力,更上层楼,着实可喜。”
诸葛八卦村,太极玄湖,此人,正是诸葛柏。见他闻言不喜,昔时指点江山之气魄,潇洒人间之风度,此刻,尽数收敛:“几日来,前辈在这太极湖畔,不知可是又窥得天机?”
深吸一口气,白衣男子双眸一睁,望天,无穷天际,也似近在咫尺,尽数收纳方寸之地,一手,指向太极湖,道:“此湖,汝可看出什么?”
“云影入沉璧,天光分造化。云裂,云崩,天将倾。水崩,水裂,山欲覆。”诸葛柏目光凝聚,放眼太极湖,一语道玄机。
一时气氛骤肃,白袍翻舞,猎猎作响,正是白衣人无俦功力,瞬息自发:“九龙将现,天门裂,玄宗匿,狂沙入劫,烽火熄止。”
“九龙?”诸葛柏心思一沉,原本熟悉的字,这一刻,却是显得陌生:“敢问九龙何时现世?”
“九龙之中,七龙已定,余下二人,尚在考量之中。”语气一转,又道:“令郎心思缜密,人中龙凤,入世第一局,定然不会让你我失望。汝想问的,恐怕是杨家之人。”
诸葛柏摇头苦笑,看向太极湖畔,那尊风雨雕琢后,写尽沧桑与意气的墓碑,决然求死,只为不连累至交,那份决绝,着实令人可叹可赞。不求闻达天下,只为不负好友之托,守得一方安宁,保得一时和平,便放弃安稳度日,仗剑入世,却是换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满门喋血,又是可悲可怜。如此二人子嗣,即便天下为敌,诸葛柏,也要凭一己之力,为其护得平安。而他,又是深知,眼前高山,一手布下九龙之局,时至今日,更不可违逆,却也忍不住,不得不问。
“杨普明之子,纵然重掌云破月,窥得剑中玄机,若是不能承先人之志,无主之剑,便将交由有志之士。”长袖翻覆,霎时湖面震荡,湖中云影寸寸碎裂。白衣人,仰天一笑,不待诸葛柏回话,毅然远去。一步一踏,看似缓慢,却是眨眼之间,白影消散,只留下一语清朗诗号,回旋不散。
“世人不识生死哀,生或欢愉多情栽。死亦敷腴存非我,何时当然得自在。”
黑夜笼罩天地,寒蝉半掩,铅云堆砌,四野无声。北风呼啸,大旗猎猎,怪木婆娑,在寂静夜幕下,奏响一曲诡异森森。
蓦得,水沟中钻出三条人影,宛如魍魉夜行,悄无声息。警惕的目光,四下打量,并无人际,这才稍稍安心,举手,一抹满面江水,复又潜入水中,朝岸口游去。几个翻身,小心翼翼,爬上岸边,匍匐着身子,锐眼急扫周边,黑洞洞的树林,一片静谧。身后,荆州城墙高耸,灯笼高悬,火光闪烁。城墙上,守城士兵笔直的身子,一如握在手中的长枪,未曾放松警觉。好在岸口距离城墙足有百步,火光尚不能照耀。
采纳吐息,调整气息,三人半弓着身子,似猎豹一般,向树林中窜去。
“嗯?”一人突然止步,双手一张,阻下身侧同伴,屏气凝神,双耳抽动,口中低压一惊:“不对!”
话音未落,树林中亮起数道火把,霎时利光刺眼,竟让三人一时难以睁开双目。几乎同时,一道凌厉肃杀的劲风扑面而来,如刀似剑,无坚不摧。
生死一线,纵然目不能视,也知杀机临身,命如危卵。那人毫不犹豫,双手奋力一推,将同伴推离掌风旋窝,自身,却是身在洪流,难堪其重。只是一瞬之息,耳畔,传来一声赞许:“好气度!”声音未散,人却无感无觉,天灵尽碎,红白飞溅,颓然倒在一片血泊之中。
适应火光,另外二人眼中所见,是挚友致死未曾瞑目。行凶之人,一身道袍染血,铁掌如钩,背后大刀,在火光中闪烁一片森冷无情。十数武当弟子,手持火把,早将二人围困其中。
二人快速汇合,从衣中拔出匕首,眼神交汇。心思拟定,左侧之人,目透悲凉,当先纵身飞跃。银芒吞吐,尽露凶狠,立时与一干武当弟子缠斗。另一人,捉准时机,脚步一折,便向外突围。
“逃得了么!”刀都冷然一喝,纵身一跃,宛如鹰隼耀空,五指做爪,根根似铁似钢,便朝那人肩头抓去。一掌毙人性命,不为杀生,只为震慑。却是不想,这三个天玄教宗之人,义气非常,不由心中赞叹。饶是如此,若说轻放,又是万万不能,是以舍去杀招,以擒为先。
挚友舍命相护,那人更是不敢轻易抛却性命。劲风逼来,哪里还敢招架,踉跄一步,斜避开来,头也不回,径直朝外跑去。
刀都一招落空,立时脚踏太极步,身走游龙影,瞬息之间,已贴身而上。再出手,外刚内柔,造化玄机。与此同时,一名武当弟子,仗剑而来。剑锋勾调,轮转太极劲。
前有阻截,后有追兵,情知避无可避,那人心一横,匕首紧握,三式连环,招招夺命,拼得负伤,也要剖开一条生路。
刀风凌冽,武当弟子沉着以应,点刺挑划,层层卸力。那人步伐稍止,劲风袭身,情知大势已去,苍然一笑,合身扑向那武当弟子。
“逆贼尔敢!”眼见门下弟子受危,刀都怒斥一声,顿时天地失色,万木摧折。一掌,再不容情。
“噗!”一声悲呼,那人背受一掌,顿时五脏六腑,尽数碎裂,一口鲜血喷涌如箭,却是不曾迟疑,全力推送匕首,朝那武当弟子刺去。
又是一抹血红,长剑穿透那人身体,鲜血洒满一地。匕首,却刺在那武当弟子胸口挂钩上。
生前最后一眼,满是不甘。张口,一个字也说不出,颓然倒地。
“如此骁勇,奈何明珠蒙尘。”刀都心中一叹,正欲撤下武当弟子,好生擒最后余党。尚未张口,但见那人浴血负伤之躯,却有虎豹之威,剑影纵横之中,快刀一闪,当即砍断一名武当弟子肩膀,自身,也被数柄长剑贯胸而入。颤栗的身子,涌出最后一口鲜血,终是归于一片死寂。
刀都快步而行,来到那武当弟子身前,骈指为剑,为其封上穴道,止住断臂流血。粗略包扎一番,望向横躺在地的三具尸体,不由心中叹惋:“忠肝义胆,不过如此。想不到天玄教宗之中竟有如此忠烈之士,着实可赞可叹。”随即大手一挥,带上三具尸体,一并离去。
“嗯?”一点红烛摇曳,照耀四张心思莫测的脸。翠袍男子听闻刀都所述,感慨之余,对天玄教宗又是另外一番思忖,缓声说道:“天玄教宗果然并非所见一般简单。能在短短数年之间崛起,竟而占据中原南方,与中原正统分庭抗议,其手段,观此三人行径,可见一斑。”
明心口诵佛号,眼帘低沉,幽幽一叹:“一直以来,赵飒飞对于南方武林,多以怀柔之策,网络不少武林能人异士。其笼络人心之手段,非比一般。听闻方丈所言,天玄教宗与中原正统交锋数十载,却从未有贪生怕死、叛教逃离之人。”
翠袍男子面无表情,稍作点头:“既有平天下之能,又有治天下之才。单是以此论处,裴掌门怕是要稍逊一筹了。”
念知一拱手,道:“敢问先生,接下来将如何布计?”
翠袍男子莞尔一笑:“引蛇出洞,请君入瓮。”
翌日清晨。第一缕朝阳落下之时,城东闹市已然人山人海。看向牌楼下的目光,惊惧、害怕,指指点点,却无一人敢上前一步。牌楼下,三条冰冷的尸体,整齐排开。正是昨夜潜水离开荆州,惨亡刀都手下的三名天玄教宗弟子。
人海中,六条毫不起眼的身影,在看向尸体一瞬,竟是忍不住一阵颤抖。早已知晓结局如何,亲眼目睹,仍是不由心痛。
唯恐变故再生,杨羽清一手按住张凤兮怒焰冲天的身子,朝苏曼打了个眼色,强行拉扯出人群。边城青、齐林王、孟常轲三人紧紧跟随,一路快步,行至客栈。
身后束缚一减,张凤兮怒火中烧,转身,便是一把揪住齐林王的衣领,狠狠一拳打了过去。齐林王嘴角吃痛,连退数步,拂袖擦拭着嘴角一抹殷红,人,却是异常冷静:“若是这一拳,尚不能平息你心中怒火,再来一拳又有何妨。”
眼见张凤兮又举起拳头,苏曼不敢迟疑,合身抱住张凤兮,孟常轲一手抓住张凤兮手腕,道:“对方早有布计,怎能责怪他人?”
“呵!”张凤兮心神收敛,冷笑一声:“此三人身上血液凝固,全身僵硬,显然是六个时辰之前遭受毒手。若是昨天通知,又岂能发生这般憾事!”声音陡然一厉:“你昨日阻下我,究竟打何盘算,是否也该一一交代了。”
冲突将起,杨羽清眉心一皱,说道:“对方计谋深沉,恐怕并非如我等所见。早先布局,当料到有此一招,若是故意捉而不杀,偏偏留到深夜,怕是有意挑拨,让我们未战先乱。”话虽如此,看向齐林王的眼神,却又多了一份凝重。真相如何,杨羽清未曾亲眼所见,也是猜出七八。齐林王这番作为,或是无意之举,但观现下模样,当是早有意料。如此杀伐果断、割舍无畏的铁血手腕,着实令人赞叹之余,更添惊惧。
杨羽清调解之言,他人如何听不出来。张凤兮逐渐冷静,心知此时内斗,不战先乱,无疑让中原正统之人计谋得逞。他也非鲁莽之辈,沉思再三,当前之要,仍是以离开荆州为先,至于齐林王之事,待回返教宗之后,自会和赵飒飞一一禀报。
齐林王朝杨羽清点头示意,随即,声音压低三分,若非几人相距甚近,怕是一个字,也听不出来:“今夜动身!”
夜。在浓重的黑幕下,显得格外沉寂。
这一晚的夜风,从远方刮来,吹皱湖水,泛起层层波澜,吹乱心绪。城墙上,旌旗在风中,徐徐晃动,翻卷的声响,述说着不可描绘的不安。隐隐中,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味,在平静中弥漫开来。
这一夜,荆州城全面禁宵。不知何时,城墙上的士兵渐渐减少,城墙下,城门大开,已无兵将踪迹。空空荡荡的街道,灯笼高高挂起,在风中摇曳,孤独,寂寥,闪动的烛影,平添几分诡异。
忽得,三道人影来去,在黑暗处快速行走。却是见城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避无可避,索性,不再遮掩,于街道上大步而行。
仰天,天中无星无月,深邃幽邈。一息流转,杨羽清神色骤然一变,眼中利芒闪过,继而嘴角一挑,朗声诵道:“记当年、虏压顺昌城,直欲付靴尖。赖君家乃祖,笑麾白羽,净洗腥膻。荆州甘棠蔼蔼,浓墨字犹鲜。少出拿云手,整顿青毡。”
话音落,四周气氛一肃,片刻之后,便见一人,脚踏流风,身披白袍,无端佛气自染,表露庄严法相。看似缓步而行,却是弹指之间,已近身前。左手在后,右手拿诀,捻起法珠一粒,光泽流转中,但听明心徐徐说道:“可惜了,无星无月,绝非嫰凉天气。敢问施主,究竟何人,宋珩,亦或杨羽清?”话音沉,脚步落,但见双足所立,陷地三分,无上佛门内功,已然深重如渊,不可窥探。
杨羽清闻言大笑:“宋珩也好,杨羽清也罢,佛者心有定论,何必再问。佛者当心无区别,此般言语,倒是落了下乘。”思绪一转,又道:“伏兵在侧,在下早有意料,却是不想,来者竟然是你。”
“嗯?”明心一声迟疑,却是默不作声,静等回应。
“人言佛家慈悲,可渡万法。佛者当如何处之?”挺身直立,犹自如剑般刚毅。杨羽清看似疑问,实则何尝不是潜心试探。
明心眼眉不动,口吐禅意:“抑浊便是扬清,斩罪亦是渡人。我佛慈悲,愿己身沉沦阿鼻,也要扫清妖氛魔气。”最后一语,宛如扣钟声声,直达人心。霎时,脚步不再迟疑,向前一迈,金刚现世。身后,随即又是一条不凡身姿,悄然而现。双手持剑,负于身后,话音不出,仍惊觉众人。正是峨嵋念知。两派高足并肩而立,身后再是七道清影相近,观其服饰,当属峨嵋弟子。
“双星天人现,七辉青峰立。好大的阵仗。”杨羽清神色一凝,心知来人均非等闲,不可小觑。双目一动,与身后边城青、孟常轲二人眼神交换,已有腹案。无论少林明心,亦或峨嵋念知,还是青峰七辉剑阵,武林之中,早是名声显赫。那翠袍男子不知究竟有何能为,竟能将这些武林翘楚一并调遣,恐怕也有着非同一般的背景。此刻,杨羽清却是无暇多做思索。想来张凤兮三人处境,亦是这般无二。
“中原正统,素来都是如此以多欺少么!”孟常轲长啸一声,右手一托身后黑色布袋,霎时,银龙现芒。白马枪出,孟常轲单手持枪,眉峰一挑,煞气染身。不带多言,枪随身动,便似箭般射出,长枪一点,直取念知胸口要害。
“来得好!”念知冷哼一声,双剑划流光,直撄其锋。岂料,未待枪势使老,孟常轲凌空折身,反是一枪朝青峰七辉刺去。与此同时,一柄金色长剑,顺着念知双剑间隙攻上。念知一招落空,气息顿时一滞。边城青趁机快剑连出,饶是念知绝艺在身,无奈先机已失,一时备受掣肘。
反观孟常轲一枪斗七剑,白马枪化圆点刺,方寸之地,守得固若金汤。青峰七辉,配合默契,剑势化作云影松涛,一行风势,无远弗界,丝毫不见怠倦。守者严,攻者密,战局一时僵持。
“施主好深的谋算。”两处战团,兵刃铿锵,明心却是充耳不闻。手捏玉佛珠,合十在胸,佛气庄严:“声东击西,取得先机,再是趁火打劫,以弱克强。”
“呵,此局,何尝不是田忌赛马?”杨羽清轻笑道。
“嗯?”明心稍作思索,立时明了其中关巧:“不错。孟常轲全力防守,一时半刻之间,七辉难以取胜。念知武功虽高,却是最为心善,边城青攻势突兀,倒也能拖得一时。”
“佛者这般说,倒是太过自谦了。”杨羽清手掌一翻,天光云影,赫然在握:“从未出手的你,怕是布局者最大的依仗。”前一刻,尚是款款而谈,一如好友交心,这一刻,却是眉端凝肃杀。剑影腾光挪快,一招,似龙蛇乱舞,化作剑影重重,千光含煞。
明心气沉丹田,运走八脉,白色长袍无风自鼓。手指一提,白玉佛珠清脆作响。手掌一扬,佛珠飞打,如缠如卷,于万千剑影之中,锁住天光云影。
试探一交锋,彼此深浅,二人心中自知。
金石纠缠,一时高下难辨。杨羽清再提功力,长剑连砍带削,明心脚踏玄妙,手划佛印,见招拆招。不知白玉佛珠是以何物相串,饶是天光云影锋利无比,也难以斩断。佛珠更是坚硬,紧扣长剑,分毫不让。
“佛者好手段。”杨羽清不由称赞一声。甫出手,明心不以力敌,反以至柔佛链,牵制杨羽清掌中兵刃。此等心机,着实令杨羽清不得不佩服。
“施主亦是好能为。”对于武林传名,明心从未放在心上,早先,虽听闻杨羽清太原城中平念知、抗南宫,却多是有投机取巧之嫌。而今亲自交手,方知眼前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佛者赞缪了。”杨羽清口中笑道,剑势仍是不减。长剑似灵蛇吐信,挑刺点划,四式并一。明心佛功无俦,双眸怒睁,现金刚怒目之像。未待剑招使老,杨羽清撒手弃剑,左运“鬼影手”,右施“碧澜烟手”,双招并流,造化阴阳。
突兀变招,明心退而不乱。脚踏天罡步,一手横扫,白玉佛珠宛如人手,持剑挥砍。另一手,掌开八方势,无边佛气,沛然吞吐,化作滔天雄浑,一力破巧。
“成就在下的,可不只是剑啊!”杨羽清轻啸一声,左爪使快,挥洒凌冽,根根手指,宛如钢铁刀剑,撕裂流风。右手运巧,变幻莫测,化作云缭烟绕,踪影无定。
一爪一手,刚柔并济。一剑一掌,攻守兼备。只是短暂一瞬,便是十余次生死互换。
另一方,七辉剑网密布,银光白芒,交织夺命篇章。奈何孟常轲经验非常,白马枪在握,更添神勇。枪出游龙,或点或拨,寒星点点,银光皪皪,水泼不进,犹未见歹势。
不远处,边城青藏锋剑攻而不守,招招狠,式式厉,以搏命之姿,一战念知。念知身冠“耀世三星”之名,武学造诣何等之高。双剑剖划,如白猿探手,一一破招。却是碍于心中慈悲,不愿怒下重着,反被边城青舍命打法所牵制。心中不悦,几几欲以“天罡指穴法”擒下边城青,却是不想,边城青早就提防此招,更是不留余地。一时战况胶着,难分胜负。
“嗯?”愈战愈烈,杨羽清心中思绪却是愈发清晰:“不对,明心看似招招取命,实则故作拖延,莫非……”蓦然心惊,以裴风战心性,断然不会将二人布计告知他人,明心既然不知晓其中关巧,尚有所保留,只能受人吩咐。这背后之人,杨羽清一清二楚。心思把定,招行极端,再运逼命式。一招快过一招,一招狠过一招。
招式瞬变,明心猝不及防,再退数步。杨羽清得理不饶人,抢身攻上,双指勾爪,直取明心双目。明心心头一怒,气贯周身,一掌开天。
“啪啦!”双手一触,惊觉杨羽清乃是虚招,不及反应,杨羽清借力旋身,妙手解玲珑,但听锵然声动,天光云影突破白玉佛链桎梏,弹出一丈余高。
明心暗叫不妙,起身便欲夺剑。杨羽清算计在先,双脚替换,一招“春蚕吐丝”,抢先夺命。劲风袭来,明心不敢托大,侧身闪躲,雄掌斜劈。杨羽清变踢为踩,借势一跃冲天,凌空接剑,随即手腕一翻,剑花缤纷而落。
三招一式,杨羽清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不见迟疑。明心一招失算,隐隐有着气息滞顿之像,心欲阻拦,却已追之不及。但见杨羽清剑势不减,长剑破风,剑尖直指念知背后“灵台穴”。
念知不欲伤人,但先是明心受挫,再来背后之敌出招狠辣,没由心头火起,低声冷哼。不转身,不回头,一剑夺命,先取边城青右肩“肩颈穴”,同时另一剑背后横划,单锋挡关。剑锋未至,剑端青芒吞吐,宛如实质。
“竟是剑芒!”杨羽清心中一颤,已知念知武学修为,绝非先前太原城中所展示般简单,剑上造诣,更堪臻境。若非一直心存善念,多有留手,怕是边城青难抗十招之数。这般一想,杨羽清背心冷汗直冒,暗道侥幸。不然这边家最后血脉,恐是要为自己所毁。
剑势出,收招不及。明知低估对手,杨羽清却毫无畏惧。剑势不改,手腕一震,似是银瓶乍破,交织虚影无数。
极招冲击,铿锵怒响,火光迸溅。二人各自承劲,气海翻覆。念知闷哼一声,一身内家玄门功法,尽展腾挪之妙,灌注长剑一身。剑身吐息,与边城青剑刃交接一瞬,力透金石,边城青难当其锋,连退数步,方才化消剑劲。
不待气息平稳,明心白玉佛链挥扫而来。尚未临身,无俦佛力,弥天盖地。深知此局绝难全身而退,杨羽清心念一横,天光云影回旋反削,一阻佛链雄威。身做穿花蝴蝶,脚踏八卦游龙,若虚还实,奥妙无双。快步游走,且战且退。
眼见明心、念知二人,一链双剑,配合无间。边城青不敢放松,藏锋剑一振,相助孟常轲。
一枪战七辉。孟常轲有意拖延,长枪使圆,饶是七辉剑势绵绵不绝,仍是将己身护得水泄不通。七辉剑势交错,化作漫天剑网,如水银泄底,无处不至,愈战,愈见剑势凌厉。一时间,孟常轲处处受制,气势一衰,破绽渐出。
身陷危机之际,边城青剑扫青锋,出招便是绝不容情。腹背受敌,七辉剑阵顿时一滞。孟常轲捉紧时机,枪动八方威,惊破九天厥,凝聚一线,与边城青内外呼应,齐攻一人。
拼着深受重创,孟常轲也要留下一人。七辉同气连枝,眼见同修生死一线,连忙一转剑势,以护为先。
孟常轲枪势何等霸道,蓄势以发,万千雄劲汇于一点,霎时枪剑铮鏦,七辉剑阵,破!
战势逆转,孟常轲却是毫不恋战,白马枪虚晃一招,劈开路径,与边城青抽身而退。
眼见孟、边二人离开战团,杨羽清反守为攻,单剑抗双锋,铁掌斗佛链,一招双式。但得一丝喘气之机,旋身退步,起手,抛出一把银针,趁着明心等人躲避暗器之时,快步离去。
“嗯?”银针落地,念知双剑背持,目眺四方:“人已不见。”转身,朝七辉走去,端看片刻,问道:“可有受伤?”但见七辉中一人说道“并无受伤”,这才将目光落回明心身上。
“安然便好。”明心指捻玉佛珠,看向杨羽清等人远去方向,心思沉静,古井无波:“此行只为试探,无需徒添伤患。既然试探已成,这便回去。”
且说杨羽清三人,一路奔走,察觉后方并无追兵,安心之余,更是疑心。挂念张凤兮等人安危,却又唯恐迟则生变,见前方马厮中,马匹悠然。顾不得招呼,丢下一锭白银,便砍断绳索,策马飞驰。
中原正统之人倒也信用,荆州城内外兵将尽数撤下。一行人快马奔走,无人阻拦。不消片刻,已出得荆州城。
抬眼处,天地一色,幽暗深邃,无远坲界。天星暗淡,树影萧索,徒添得一抹悲伤愁绪。孟常轲心中一动,思绪纷纷,如鲠在喉:“怕是张堂主等人亦陷险地,这般离去,岂不置其生死于不顾。不若如此,二位先行前往约定地点,由在下返回荆州探寻。”
“孟兄高义,在下着实佩服。”杨羽清点头说道。回首一看荆州城,城墙高耸,深入九阙,又道:“依在下看来,此行即便遇上正统之人,最坏,亦是刀都等人。以张堂主三人手段,纵然不能取胜,若要离去,并非难事。孟兄若是折返,此中变故难以言说。”
“也罢,”孟常轲长叹一声:“既然原定计划如此,也无需多生事端。但若万一,在下拼得枪断人亡,也要让正统痛上一痛。”
不再多言,三人一夹马腹,化作滚滚尘浪,消失在无边夜色之中。
不知行了多少路程,天色转明,曙光乍现,照得眼前一片树木参差,怪石嶙峋,勾勒出一条细长狭道。狭道一侧临水,一侧近山,化作天然险地。
三人走近狭口,便听一人“哈哈”大笑:“劣者早就猜到,三位全身而退绝非难事,果不其然。”说话间,一条儒雅身影漫步而来,不是张凤兮更是何人?随后,齐林王、苏曼二人,渐露身形。
“呵,在下也料得,凭刀都之能绝难阻下三位脚步。却是不想,比我等尚且快了不少。”杨羽清莞尔一笑,一步跃下马背,望向狭道,悠长深邃,不见究里,山石相近,树木相邻浑然天成。不由赞叹天地之神奇。
“相比之下,刀都一人,终是比较明心、念知好些对付。”张凤兮说道。
“还有峨嵋七辉。”孟常轲笑道。随后与边城青各自下马。
“青峰七辉剑阵?”齐林王眉间一挑,眼色变幻,心思不明。
孟常轲也是豁达之人,见一行六人,安然无恙,放心下来,当下比划着。口中三分精彩,听者七分惊心。几几险象环生,如在眼前,令人不由暗中捏汗。心惊之余,对翠袍男子身份更是猜疑,二者,念知双剑之能,亦是远出几人预料。
杨羽清不欲多做逗留,看看天色,说道:“虽说此去洞庭路上,明心等人不会多有为难,但时间紧迫,还是速速离去的好。”几人亦觉如此,六人分乘三马,进入狭道。
不多时,入口隐约不见,前路愈发窄小。杨羽清疑问道:“若是他们赶来,前往洞庭湖,可是只有此一途?”
“若是当真来到此处,的确只是有此一道。不过若是改道而行,或是乘船,那便说不准了。”张凤兮说道。
“这口头约定,谁又能当得真。依小女子看来,说不得那人反悔,已经派人追来。”苏曼娇哼一声,身姿轻颤,着实令人神摇意乱。饶是边城青女儿之身,被苏曼拦腰一抱,亦是不由面红耳赤,暗自“呸”了声。
“不错。”杨羽清陡然一勒马缰,反身跃下,将缰绳交于张凤兮,道:“若是他们不走此路倒也罢了,若是穷追不舍,或者跟踪而来,少不得摆个阵式,也好拖延一番。”
“嗯?”苏漫嘴角揶着一分似笑非笑:“这寻常阵法,无非借助周遭环境,而成迷幻局势,亦或依奇门之术,令阵中之人以一当十。却是不知杨公子欲布下何种阵法?”说道此处,众人亦是不由将目光落在杨羽清身上。明知苏漫有心试探,张凤兮连忙出言调节:“此行洞庭湖,我等较快脚步,谅明心等人也是追赶不及,杨兄无需麻烦。”
杨羽清爽朗一笑,一手指向出口,道:“一路行来,在下观此地内窄外宽,虽非峡谷,却是自成聚风纳势。此道坐北朝南,两侧石壁高耸,常年无阳光照射,又临水岸,本是极阴之所。在下恰巧知晓一部阵法,由阴转阳,借风生刃。不敢妄言高明,但若不识阵中机巧,想要通过此地,不付出代价,怕是不行。”
晌午时分,金凤当空。天地之间,阴气消弭,阳气鼎盛,骤成青天无暇,万里无云之态。
林荫道上,翠袍男子率兵而至。一步相近,引得阴风大作,不由脚步迟疑:“是阵法。”
“何阵?”明心沉声一问。向前一步,与翠袍男子并肩而立。没由,心血一滞,倒抽一口凉气。
见翠袍男子并未作答,刀都真气凝聚周身,道:“既然瞧不出端倪,便由刀某先行一探。”
“前辈当小心为上。”翠袍男子说道:“此中恐有凶险,切记不可躁进。先行乾位,再入坎位,转进明夷。由阳入水,入水转火。此中一但危机,当及时原路返回。”
“好。”刀都回应一声,双足点地,纵身飞入。一足踏地,不偏不倚,稳如乾位。一时劲风扫面,如刀割剑划,阵阵生疼。
“不好!”翠袍男子低声一叫,正欲叫住刀都,哪知刀都口中一咤,斜步一移。不想,刀都身动虽快,厉风更急。未等刀都脚步落稳,劲风化刃,一时一身道袍,伤痕累累。刀都吃惊之迹,不敢逞强,连忙退步离开。
“呵,好高明的手段。”见刀都全身而退,翠袍男子暗自舒心,反观谷中之阵,心有定论:“以阴反阳,无中生有。好一手‘阴阳折冲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