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下来,寒衣岛的环境与格局茯苓已大略弄清楚,岛上的人虽然不少,却都安分守己,没特殊原因不会擅离职守,也因此岛上总是冷冷清清的。
整理好药方,闲来无事。茯苓躺在树荫下看医书,她对书中草药的介绍一点兴趣也没有,她感兴趣的不过是是著者如探险般的游历经历。这三天来,她过得十分惬意,关键因素是整蛊专家谷天祈闭馆炼制解药,没空折磨她。虽然快乐的日子总是很短暂,但对于她这种既来之则安之的人来说还是一种偷闲。
七月份的天气虽然稍稍转凉,难当她体内燥热的毒气,才看了一会便已觉得气滞不顺。茯苓吸了口杯子里的绿豆冰,甜丝丝凉凉的,心中的燥热全消。
多亏了这三天的偷闲,她才能将寒衣岛每个角落都走了一遍,就连瀑布后面隐蔽的寒冰潭也难逃她的法眼。
茯苓惬意的含了一口碎冰西瓜汁,咯嘣咯嘣的嚼着冰碴,心里盘算着谷天祈若是知道她进了寒冰潭会有什么反应。听岛上的人说,寒冰潭是禁地,没有谷天祈的命令不可随便进出。虽然明知道忤逆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可是忤逆他的快意让她莫名的满足。
“看来这几日你过得很惬意。”突然,一个高大的身影蹲了下来,俯身端起她的左手侧的碟子。盘底放着一层碎冰,间歇排列几根萝卜条,最上一层由通透的生鱼片一片连一片排成,看起来精致可口。
“还好。”茯苓不急不慢的坐起来,出奇的淡定,被他逮个正着的刺激感也不错。
“你很聪明,懂得利用寒冰潭冰镇食物。”谷天祈不露声色的笑着说。
茯苓捏起一片生鱼片,蘸了一下用生姜汁、白醋、砂糖调制而成的酱汁,放进嘴里,闭目感受这美味佳肴。她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做这些,用的时候这些想法就会一下子涌出来,就像本能一样。
谷天祈疑惑的看着她陶醉的样子,犹豫再三,同她一样捏起一片蘸酱吃了下去。随即拿起了第二片,察觉到身旁的目光,寒声道:“你好大胆子,谁准许你去的寒冰潭?”
茯苓一个激灵,都说女人善变,男人更是喜怒无常。前一刻还陶醉的吃着别人的美食,下一刻便义正言辞的想杀人。
“你以为不说话就能逃过惩罚?我告诉你,在这个岛上没人能忤逆我。”谷天祈用手指撬开她的嘴,将一个灰色的药丸扔进了她口中,将地上的瓶瓶罐罐踢得粉碎。
“咕咕——”茯苓只觉得腹中如万马奔腾,响声如雷。卑鄙,竟然下泻药。这个臭男人,除了会往她嘴里丢一些乱七八糟的毒药,还会什么?只可惜,此时她有心无力,只好强忍着腹痛感寻找遮蔽处解决个人问题。
“都下去!”谷天祈带着怒气回到房间,怒气波及到擎天阁内的下人。这次怒气来得很微妙,他甚至不知道因何而起。
是我太放任他了吗?谷天祈神色凝重,隐在长睫底下的冷光迸现,“他闯进了禁区,而我仅仅对他下了泻药以示惩罚。”
“少爷,唐门唐四翰前来求医。”容不得他多想,陆英已恭敬的乘上拜帖。
“唐四翰?他得了什么病?” 谷天祈投射出凌厉的眸光,玩弄着手中的拜帖。
“听说是前来求主子帮忙解情毒。”
“唐门自称解毒能力无人能及,不医。” 谷天祈薄唇哼出冷嘲,手中的拜帖划了一道完美的曲线落在地上,反手搭在陆英的手腕处,继而从怀里掏出药瓶取出一粒放入他口中,“你中了唐门的锥心虫。”
“主子不是已查到那毒是唐门。。。”陆英话未说完,便被打断。
“不医就是不医,还不出去。”一声狮子吼传来,震落了屋顶的层层灰尘。谷天祈忆起当年中毒时曾千里迢迢到唐门求医,结果被不救与唐门无关之人的理由拒之门外之事。
陆英本就踌躇不定,这一吼击散了他所有的犹豫,脱口而出,“他手上有少爷想要的五破散秘方。”
“真可笑,小小的情毒便难倒了江湖上以制毒名闻天下的唐门。”微眯的双眸锐利的鹰目,谷天祈浓眉微挑,眸底闪过异芒,“带他到厅堂。”
“你就是名震江湖的寒医?”唐四翰见厅堂主座上的斜窝软榻之人讶异,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那冷峻的面容又确与江湖传闻相仿。
“原来是你!唐门近年来解毒能力减弱,就连礼数也越发不周全了,不禁求医拜会基本的礼节全忘了,竟还在拜帖上下锥心虫之毒。” 谷天祈讥讽道,眼眸里充斥着不屑。
“唐四也没想到江湖上响当当的寒医这么小肚鸡肠,下毒只是想验证一下寒医是否是浪得虚名。多有冒犯,还望恕在下唐突。不过看寒医你刚刚的反应似乎认识在下,难道这就是寒医对故人礼数周到的待客之道?” 唐四翰反唇相讥,丝毫不为他的霸道与压迫感所动。
“说是故人不如说是仇人!唐兄贵人多忘事,是否忘了数年前曾对跪在唐门门口的小男孩下了唐门食心虫之毒?”谷天祈满眼的痛惜。
“陈年旧事在下早已不记得了。”唐四翰笑得云淡风清。
“你不记得,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食心虫咬噬心口的那种痛我至死难忘。” 谷天祈嘴角若有若无的讥笑忽然一收,一瞬间竟生出几分肃色,气势凛然,目露凶光,凶恶的表情瞬间即逝,脸上又浮起淡淡的嘲讽,“不过如果深究起来,我还得感谢你,若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食心虫,吸掉毒入心脏的剧毒,恐怕世上根本不会有什么寒医。”
“这么说来我还是寒医的救命恩人呢,看来救命恩人的面子寒医不可能不给。” 唐四翰讪讪地笑了笑,面色有些僵硬。
“素闻无心公子无情无心,居然求在下解情毒,真是稀奇。” 谷天祈的嘴角缓缓滑出一抹让人难以察觉的奸笑。
“你!”一句话迅速地在唐四翰心中扬起了一阵酸楚,胸口像插了一把利刃,痛得无法呼吸。这世上怎会真的有无心之人?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他又怎会例外。 继而恬然一笑,“让寒医见笑了,世人皆有七情六欲,唐四只是一介武夫,又怎会例外呢?”
“唐兄,我不想跟你做口舌之争,你别忘了今日是你有求于我,我劝你最好拿出点诚意来,否则小弟我只能待客不周送客了。”谷天祈冷眼旁观道。
“如果你能出岛为月落医治情毒,唐四自会感恩图报,奉上一份大礼,拜为上宾。倘若只是浪得虚名,也不配唐四的敬仰。” 唐四翰望着他,眼神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说的好,五破散这种秘药的配方都能拱手相让,看来中情毒之人对你十分重要。我还是提醒你一句,不要耍什么花样,休想在五破散的秘方中动手脚。” 谷天祈淡笑,他一如既往的没有悲天悯人的胸怀。
“听说寒医有三不医,第一不医女人,第二不医穷人,第三不医无用之人。既然想让寒医医治在下,又岂能让自己失去价值?” 唐四翰虽然话说的很随意,神态却无不透露出不甚镇定。
“除了五破散的秘方,我还想要唐门记录的万毒谱。”
“寒医胃口好似太大了点,这个…恕唐四无法达成。”
“怎么不愿意?”谷天祈微笑的脸立刻寒了下来,“情毒的毒性霸道,一旦沾染便立刻毒入五脏六腑,不动情则罢,倘若动情动怒,轻则吐血,重则癫狂,直至心脉耗损而亡。”
“不是唐四不愿意,而是万毒谱早在二十年前已经被盗,至今下落不明。”
“二十年前?怎么回事?”
“说起来这是唐门的家丑。我听我爹说,当年万毒谱被唐门一个丫鬟私自携带,知情的人大都被灭口,无法追查。唐门自觉有失颜面,故至此未向外透露半分。”
“万毒谱上可否记载生不如死这种毒药?”谷天祈端着茶杯的手竟微微颤抖,茶水顺着杯子一滴一滴的滴在地上,在静静的大厅中啪啪作响,平增了一份紧迫感。
“这个唐四就不清楚了。如果寒医觉得五破散的分量还不够,可以换一样东西索酬,只要唐四力所能及。”
“你虽然没有万毒谱,却也提供了这么重要的线索,礼尚往来,在下自然也应会送你一份厚礼。如果我施的毒你能解,在下自当出岛替你在乎之人解情毒。”失望、疑惑焦虑情绪迅速被替代,谷天祈的脸又恢复了以往的表情。
“一言为定。”唐四翰有些窃喜,事情竟然出奇的顺利,看来寒医并不像江湖上传闻的那样不近人情。
“陆英,将茯苓带到前厅来。”谷天祈冷笑的望着他欣喜的模样,哼,戏弄一个人,并非一定要戏弄他本人,将他的痛苦转嫁在别人身上才是最尽兴的游戏。
“少爷。”陆英素来恭敬的语气,多了一丝嗔怒。
“还不快去。”淡漠的语气,充满了警告,谷天祈盯着他不情愿的表情沉思。自从十一年前救了他,他很少越僭,看来茯苓对他的影响不小。
“找我什么事?”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门口响起,打破了一室的沉静。见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茯苓顿生了股不好的预感。
话音刚落,一团黑漆漆的药丸已被吞下肚。
“什么东西?”喉咙处立刻传来撕裂的痛意,她努力控制着僵硬的四肢,忍住慌张,缓缓靠门框站直身躯。
“我配置的生不如死。一来可以试验唐兄的解毒手段,二来这也是你私闯寒冰潭的代价。”谷天祈刻意的避开她的饱含责备的目光,转向唐四翰,轻轻巧巧的说,“唐兄,请。【生不如死】四十八个时辰毙命。”
唐四翰顺着他远去的背影看过去,眉头紧拧,脸上的表情这一瞬间从错愕到愤怒,“二十四个时辰,那月落?”
“至于何时动身,那要看唐兄的能力。我相信偌大的唐门,纵使解不了情毒也必可以延缓其发作。与其将时间浪费在无谓的抗议上,不如着手想解毒之法。”
片刻后,唐四翰的神态渐渐恢复平静:传言果然没错,这男人是不能惹的,他笑比他不笑跟可怕。
茯苓松开抓着门框的双手,颓废的锥在在门槛,长长地指甲折了好几处,天知道,她需要多耐力才能不在他走过之前倒下。
他再一次践踏了她的傲骨,将她沦落为与人斗法的工具。但她不会哭更不会闹,没有求情,更没有控诉,因为这些在一个无情的人眼中根本就一文不值。
就在她倒下的瞬间,唐四翰旋身上前,一只手将她瘦弱的身躯勾在怀里,另一只手准确的搭在他腕上的脉搏。
“你是女儿身?”唐四翰惊讶的问。
“恩。”茯苓伸手想要推开他的肩膀,挣扎了下,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
“他不知道?”唐四翰望着怀中奄奄一息的佳人,嘴角挂起一丝笑,寒医啊寒医,你的三不医政策早已破在一个女子手上却还不知情,冷傲的你将情何以堪?
“唐公子,求你别罗里罗嗦了,赶快看看茯苓怎样了吧!”陆英拭擦着茯苓嘴角不断吐出的黑血,焦急的催促。
她的房间在哪?唐四翰意识到这里不是一个诊病的好地方,问清了她的住处,抱起她施展轻功飞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