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男人……茯苓在心里诅咒了他上千遍,腹部传来的痛楚使她根本直不起腰来,稍稍吸气便会牵动更猛烈的痛感,冷汗早已布满了额头。
“主子,茯苓这么痛,你要不要替他把脉看看?”陆英递上一杯凉茶消暑,趁机替她求情。
“死不了。”谷天祈用筷子敲了下碗沿,不冷不热的说,清脆的瓷器声在空气中回荡。
她冷笑,就知道他不会浪费时间在一个命不久矣的人身上。这样也好,至少不用担心女子的身份被戳穿。
陆英见他继续用膳,知道瓷器的脆响是一种示警,也不敢再造次失望的离去。
“收拾好饭菜,你也下去用餐吧,我可不想被人说成虐待人的主子。”谷天祈将碗筷推到桌边,重新坐回书桌前阅读医书。
“不用人说你就是一个十足的虐待狂。”茯苓在心中暗暗接话,握着筷子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发丝落下,强忍住高喊的欲望,想迅速的逃离这魔鬼的辖区。
“不用这么着急,我们寒衣岛向来都会多做一些饭菜,你肯定能吃饱的。”谷天祈扭头斜视睨着她的举动,恶质的牵绊她,还故意在吃饱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忍住,她倒抽了一口凉气,跟这种恶质男人较量没什么益处,只会激起心中的怒气,便缓缓地迈出谷天祈居住的擎天阁。
“吱嘎”,有人推门进来,茯苓趴在床边用茶壶顶着腹部,挣扎着身子向门口望去,竟然是在厨房有过几面之缘的马大娘。
“茯苓,我给你送了午餐,还很热乎,你过来吃点。”马大娘将饭菜在桌子上摆好,几步莲花碎步走到了她身旁。
“谢谢你,马大娘,我还不饿。”茯苓虚弱的喘着气回答。
“多少吃一点,才有气力熬过去。说也奇怪,少爷以前虽然脾气古怪却从没找过无辜的人做药人,一般都是些恶霸奸邪之徒。茯苓,你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他?”马大娘端着补粥,一勺一勺的喂她,疼爱之情自不必说。
“不知道。”茯苓痛的连说话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茯苓,你在不?”几声叩门声之后,门外响起一个熟悉男声。
“在,痛得不行了,几乎吃不下饭。什么事?”马大娘起身开门,一看是陆英,止不住的抱怨,眼睛里溢出了泪花。
“主子……主子要她试药。”陆英低着头喏诺的说。
“啊?”马大娘愣在原地,唏嘘不已。
茯苓机械的研磨,将大部分的重量靠在书桌上,脸色白的吓人。
“将这些药方整理一下编纂成册。”谷天祈从书桌里取出厚厚一叠药方,递到她面前。每一次采药回来,他都会收集很多药方,有些药方早已陈旧不堪,每次修复这些药方都要花去他很多时间。
茯苓下意识的扫了一眼,药方上的笔迹凌乱,难以辨认,不禁皱起了眉头。
“瞧你这一身儒生装扮,该不是银样蜡枪头,你根本就是草包一个不识字吧?”谷天祈尖刻的笑着,声音都变了调。
“谁不识字了。“她迅速的从他手中抽出药方,取过来笔墨纸砚,坐在一旁整理了起来。
不多时,一盏茶递到她眼前,她正要道谢,却被那白瓷杯中的茶水淋了一身,整理好的药方全被打湿了。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她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双幽邃的黑眸,双眸正似笑非笑的凝视着她。
“握笔的基本姿势都不对,字迹乱而无力,足见得你胸无点墨。”谷天祈悠哉的评论完,大步流星的迈回自己的座位。
闻言,茯苓并不服气,拿起笔重新抄了一遍,软软的笔尖像一个淘气的孩子故意捣乱,说不清心中是怎么一种感觉,明明觉得自己会写字,却不会用毛笔写字。她望着他那正灵活地书写的毛笔,用心的观摩,黄昏温柔的暮光从窗台投射在他身上,为他加上一层柔和的光,似乎古铜色的俊逸脸庞也不那么凌厉了。
谷天祈感觉她的目光此时焦距在他身上,竟然觉得莫名的紧张,握笔的手也有些微颤,连他也不清楚为什么会在茶水里放解药帮她解毒,自己不是明明喜欢看别人痛苦的吗?
在想什么啊,笨蛋,茯苓懊恼的掐了一下自己,终于收起了发散的思维。奋战了一个多时辰,她才掌握了些许技巧,字迹也渐渐端正了起来。等到双肩处有些酸痛,伸懒腰的时候,她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难以抑制的痛楚消失了,腹部也不再有火烧火燎的灼热感。她抬眼向正襟危坐的男子望去,一脸严厉,立刻打消了心中的揣测。不会是他,也许只是药效过了。
“服下这瓶药。”谷天祈抛开心中纠结的情绪,从怀中掏出一瓶药放在桌角,恶魔就是恶魔,不愿也不配做善人。
“哼!”茯苓冷哼了一声,抓起瓷瓶一饮而尽,更加肯定刚刚不是这没心没肺的男人解的毒,他从来只会变着法得折磨她。
“把你的被褥搬到我卧房,我要研究血泊的毒性。”谷天祈语气更是若平常寒了几分。
她不反驳,因为知道反驳根本没有用,何必白费力气,恬静的闪了出去,回房抱来被褥铺在卧房的另一边,与他的床榻遥遥相望。
夜幕降临,茯苓默默的靠着墙躺下,从腰间取出一颗方糖,含在嘴里。淡淡的甜味,却在她的心头晕开了花。这是她去厨房送碗碟时,马大娘偷偷塞给她的。
“如果忍不了,跪着挪过来拿解药。”谷天祈扬起手中的药瓶放在床头,指尖射出银针打灭房间的烛火。
唔——茯苓蜷缩成一团,嘤咛出声,艰难的承受腹中的翻江倒海,口中咬着的棉被浸上斑斑血迹。忍耐,一定要忍着痛,她知道黑暗中那双眸子正紧紧的盯着她,她不能给他任何折断自尊的机会。
夜深露重,露水打在雕花的窗棂上,发出“噼啪”的微响。留下一个个水渍。
她裹紧了被子,浑身越发寒了起来,身体里的血液却在沸腾的燥动着。一时之间,眩晕、眼涩、全身骨头发痛、头重如铁,各种症状齐齐的涌了上来。将手腕填进嘴里,狠狠的咬着,以痛止痛,此时她的额头源源不绝的渗着血水。
血泊,毒如其名,周身渗出的血水,就像倒在片血泊之中。活就要活得有骨气,她知道这样会活得很艰辛,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房间安静的出奇,黑夜中,两个各怀心事的人辗转反侧。
谷天祈翻了个身,斟酌着怎么和这个疯狂的药人搭话。一方面他希望他匍匐在地卑微的求解药,那样他便能将他那份尊严与傲气碾在脚下,一方面又不得不为他的傲气与坚韧折服,他让他想起多年前的痛恨的自己。
那时他七岁,却中了天下最恶毒的毒【生不如死】,每当夜幕降临,他便如发狂的野兽狂躁的噬咬着身边一切的东西,穿心的痛,爆裂的头,都让他无法遏制心中的残暴。他想自杀结束这一切,却误杀了来抢匕首的楠叔,那个带着他一起逃生的人。他恨自己当时的没理智,多年的痛黏在心头,只有在践踏别人的傲骨时寻求一点点解脱。
活着,一定要活着,不能这么糊里糊涂的死掉,茯苓一遍一遍的提醒着自己,抵制心中软弱的想法。她试着调整呼吸,缓解因疼痛战栗而强迫拉伸筋和肌肉的痛意,喃喃的哼着不成曲调的曲子,“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不行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
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
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的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对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
你不在乎我的过往
看到了我的翅膀
你说被火烧过
才能出现凤凰
逆风的方向
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你不在乎我的过往,看到了我的翅膀,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谷天祈在心底默念着这几句,震撼不已。这几句不就是自己多年来隐藏在心底最希冀的想法吗?践踏别人的傲骨,不过是为了佐证人性的软弱,以寻求心灵上的解脱。真会有人不在乎一个人残忍的过往吗?
一滴泪顺着脸颊落在枕边,谷天祈抹了抹眼泪,自嘲,有多少年没有流过泪,他差点忘了还会流泪,软肋就是软肋,匿藏得再好,这么几句话便已击垮。
收拾好心绪,他踱向房间的另一个角落,皱紧了眉头,嘴巴张了又闭,最后才说:“我只是不想你影响我休息。”
茯苓只觉得一颗药丸被强塞进嘴里,接在后背传来一股热意,痒痒的,暖暖的,就像阴雨绵绵乍晴时散落的阳光,舒服的想睡去,渐渐地眼前开始变得模糊,淡了。
备注:为了应景,节选了歌词,五 月 天 的【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