茯苓尚沉浸在沉重的悲伤中,一阵敲门声突兀地响起。
林少倾与丫鬟小芸一前一后的走进房中,讶异地看着坐在床沿流泪的两人。
“娘,您身体不好,怎么哭起来了?”林少倾望着眼角微红的母亲,心有所感地说。
林夫人不语,抹掉颊旁的泪水。
“身体既然无恙,就请姑娘合作点,把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也免得娘亲说在下不懂得怜香惜玉。”林少倾踱到茯苓的身边,云淡风轻的说。
茯苓看向林夫人,只见她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说,并以口型告诉她劫持她,以求脱身。
“我没什么可以相告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茯苓摇摇头,维持漫不经心的口吻敷衍。她不想伤害她,更不想再伤害任何人,如果她的牺牲可以终结这一切,她愿意就此结束自己的生命。
林少倾唇角微扬的冷淡哼笑,“就算你不说我也有机会查出你背后的那股势力,将他们一网打尽。”
林夫人见频频对她使眼色,她全不动作,便起身说,“倾儿,不如让娘跟她谈谈,毕竟都是女人,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这——”林少倾有些犹豫。事有蹊跷,他总觉得今日娘亲的眼中夹杂不一样的感情,虽然压抑的很小心。
林夫人轻儿子的手,巧妙的分析利害得失,“如果到那时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娘亲也就不再阻挠你处事了。”
“您小心点,有什么不对就大声喊,我就守在门口。”经她一提点,林少倾终于释怀地笑了,放心的掩上门出去。
静,屋中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哎——林夫人叹了口气,手心早已被汗水濡湿,她不是一个好说客,甚至此刻她一句话也想不起来。
“如果我死了,这一切也就终结了,再不会有人为我无辜伤亡,不好么?”茯苓绝望的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逃。无力,也无心。如果可以抛却这些往事,她或许能接受谷天祈的好,过一些平凡人的生活。然而纵使她能抛却,他能抛却她所带给他的那些沉重吗?
林夫人取出巾帕为她拭泪,摇头叹息,“之前那些为你丢掉性命的人呢?你就这样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又如何对得起那些心甘情愿保护你的人?”
“可是我很累,这些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再也受不了这种日子,被陷害,被禁锢,被绑架,我好像活在很多双眼睛的监视下,战战兢兢的过日子。既要担心自己被人掳走,又要担心身边的人有难,这种无休止不知道明天的日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相信他们会理解我的。” 自嘲的茯苓,暗自低迥成叹息。生命之于她,惶惶不可终日。
“胡说!不管你的日子过得怎样担惊受怕,怎样孤苦伶仃,我相信他们都希望你坚强的活下去,如果你就这样死了,不仅对不起你自己,更是亵渎了他们死而后已的衷心。”
“可我找不到一个活下去的理由。纵使从这里逃了出去,明日还会有更大更多的牢笼等着我,那时我又该怎么摆脱?”她轻颤地自语,在逐渐接受了这一桩桩事实后,她早已找出悲剧的症结点。
“孩子,我知道你背负了太多。相信我明天真的就会好起来的,为了你,为了你娘亲,为了那些因你而死的那些人,你一定要坚强起来。”林夫人语重心长的劝导。
“娘亲?”茯苓神情一震,喃喃的说,“我从来没见过她,是不是她也像你这样和蔼慈祥?”
“你娘亲没死。”林夫人环顾了一下四周,凑近她耳边低语,“这个理由足够你活下去了吧。”
“真的?您没骗我?”茯苓难以置信。
“千真万确!”见她已燃起活下去的念头,林夫人加大打击力度,“如果你还觉得生活了无生趣,一点盼头也没有,那我也无话可说。明日老爷回府,他倘若执意带你回宫受审,纵使你想活命,我恐怕也有心无力救你了。”
“我想活着见我娘,还请您帮我。”茯苓急喊出声,双膝猝不及防跪地。
“那你就照我说的做。”说完,林夫人摔碎了盛着粥的碗,拿出最锋利的一面划破脖颈,迅速的塞在茯苓的手中,“把它抵在我脖子上,快!”
“得罪了!”茯苓麻利的调整姿势,摆出一副挟持人质的架势。
屋内一声清脆的碗碟破碎声,惊动了门外的两人。林少倾立刻推门而入,看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副景象。
“放我走,否则别怪我手下无情!”茯苓故作镇定,冷冷的威胁道。
林少倾温润的嗓音透出不悦,“就算你这次逃出去又能怎样,我还是有办法把你捉回来。与其这么来来回回兜圈子,不如我们一劳永逸,省去这些麻烦。”
“被你捉住那也是以后的事,不试一试又如何甘心?”她慧黠的回应,莞尔一笑。
“姑娘,我求你别伤害夫人,她有哮喘的毛病,受不了半分惊吓,夫人她真的是个好人,小芸甘愿代替夫人,求求你放过她吧。”小芸见林夫人已气喘吁吁,焦急的哀求道。
“小芸,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相信她只要目的达到了不会伤害我的。”林夫人语气依旧波澜不惊。
林少倾皱了皱眉头,抬起眼若有所思地看了茯苓一眼,轻叹,“你走吧,记得别伤害我娘亲,否则我会把你碎尸万段,在所不惜。”
“千万别想耍诈,速速备下一辆马车。只要我能平安到达安全的地方,我保证不会伤害你娘亲一根头发。”茯苓胁持着林夫人小心翼翼的退向门口。
折腾了大半天之后,茯苓终于坐上马车,在下人们和林少倾凌冽目光的注视下狂奔而去。
咳咳——林夫人发白的唇好似在忍受强烈的痛苦,急促的喘息声,咳嗽声不绝于耳。
“你没事吧?”茯苓轻轻帮她捶着背,借以缓和她的咳嗽。
“我没事,你总算又逃过一劫。”她低声说,常年的恶疾不合时宜的发作,此时无论如何她都要撑过去,不能功亏一篑,强忍着不舒服问,“你可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唐门!”茯苓脱口而出,却马上后悔了。带给谷天祈的麻烦已经够多了,她不愿再麻烦他。
“唐门确实是个暂时的好去处,不管是官场还是江湖上的人,多少还是惧怕唐门几分。”林夫人哪里知道她心中的纠结,分析道。
“可是——”茯苓欲言又止,“我不想再拖累别人。”
“你有能力保护自己?”林夫人似慎还怪地瞥了她一眼,循序劝诱说,“对有些人来说,能被人拖累、依靠,也是一种幸福、满足。”
一时之间,茯苓竟找不出任何理由反驳。
此刻,求生,是一种本能。
马车吱吱呀呀的停在唐门别院,巧好碰上在潞州城找了一夜的谷天祈与唐四翰一身疲惫的回府,马车的骤然停下让所有人为之驻足。
茯苓坐在马车内往外看了看,长吐了一口气。既然不能回头,那就从容以对吧。
“四少!”她掀开车帘,缓缓叫出声。
“茯苓!”唐四翰讶异的叫出声。
胁持着林夫人,茯苓步下马车,对上谷天祈那双写满隐忧的眸子,她不由的淡淡微笑,心中却是无比酸楚。
“姑娘既然已经安全,可以放开夫人了吧!”车夫不合时宜的开口。
“我娘亲在哪?”茯苓俯在林夫人耳边轻声问。
“时机到了,我会让你知道的。”林夫人微微一叹,疲态尽现,直挺挺的向后倒去。
车夫一个旋身上前,接过林夫人,驾着马车,绝尘而去。几个人就这样静静的站在原地,有惊讶,有担心,更多的却是开心。
谷天祈疾步上前,抱着她的肩膀,微微颤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茯苓姐姐,到底是谁劫走了你?为何你又能全身而退?”云清满腹疑惑的问。
茯苓觉得紧搂着自己的身体一颤,她能感觉得到他心中也有重重的疑问,却不知如何解答,因为无从开口,无从解答。
“你安全回来就好!”许久,他幽幽的说,禁锢她的双臂更加用力了些,仿佛稍微一松手她又会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她不愿意说,他舍不得逼迫她,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告诉他。
这份担心与宽容让茯苓莫名的心安,安心的呼吸着他身上散发的淡淡药香味。
“好一对鹣鲽情深!”唐四翰嬉笑着打断弥漫爱意的两人,可怜兮兮的抱怨道,“忙了一整夜,我快饿死了。”
见众人皆注视着两人亲密的举动,茯苓一愣,顿时脸上绯云翻飞。一行人打打闹闹的进府。
总算暂时的雨过天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