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太华公主对茯苓持规避态度,避而不见,实在避不开时便视若无睹的经过,完全没了往日的亲昵与自然。
而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冤家路窄、狭路相逢。一袭枚红色的宫廷衣衫裹着的摇曳生姿的身材,太华公主从远方仪态万千的走来,一颦一笑皆是万种风情,正巧与茯苓狭路相逢在水榭楼阁处。
为免冲撞到她,茯苓刻意的让了下道,示好的问,“太华妹妹这是要去给惠妃娘娘请安吧?今日总见不到大哥与三弟,妹妹知道他们在忙些什么吗?”
“不知道,我还有事,先走了。”太华公主耸了耸肩,满脸不在乎的敷衍道。
“太华,你还在生我的气?”茯苓索性挑明了问。
太华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旋即淡淡一笑,“我还不算老并不健忘,所以很抱歉,我做不到不计前嫌。”
“那晚的事情我确实有很多地方不对,没为你多考虑。看在咱们姐妹一场,你就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一次吧。”茯苓语气真挚的表达心里的歉意。
“你同万春那才叫姐妹情深,你还是找她去吧。我要忙着帮绮玉姑娘打点嫁妆,恕不奉陪。”太华公主冷嘲热讽似乎没有过瘾,又含沙射影的补了句,“对了说起大人有大量,妹妹觉得应该向姐姐虚心请教,拱手将心爱男子让与他人,光这一点气度我就自愧不如。”
“宫里风传万春命格硬未出嫁就克死婆婆的传言,你可曾耳闻?”茯苓不为她尖酸的话所动,尽量维持镇静地开口问。
“咦,竟有这回事?可仔细想想我倒觉得这传言也有几分道理。孝昌姐姐,你说是不是?”太华公主装傻的笑道。
茯苓的脸色越来越沉重,难以置信的指责道,“太华,我以前只觉得你任性刁蛮却十分通情达理,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万春她是你妹妹,你这样败坏她的名声竟一丝愧疚也没有?名门望族最重视命格,这宫中劈天盖地的传言,你让她一个小姑娘如何自处?”
“她没当我是姐姐,我又何须当她是妹妹?孝昌姐姐不觉得宫中太沉闷了吗?多点流言蜚语,不仅可以活跃气氛,还可以杀鸡儆猴,警告某些人一定要识时务,以免铸成大错。妹妹这般用心良苦,姐姐是不是应该赞赏我一下呢?”太华公主深邃的眼神透露着一丝的危险气息,丝毫不退让。
“你太让我失望了。” 对于她的顽固,茯苓觉得不可理喻,语气不善的说。
太华公主惋惜的回道,“若姐姐这样就失望了,以后的日子可该怎么过呢?我与绮玉前两日义结金兰,所以我一定倾尽全力让她风风光光的嫁给你的心上人谷天祈。这凤冠正是我送给她成亲的贺礼,姐姐觉得如何?”
随她的目光看去,丫鬟掀开罩在托盘上的红布,一顶极尽奢华的凤冠映入眼帘,滚圆的珍珠、鸡血石错落有致的镶嵌在上面,彰显着光辉,尽显高贵。
“我知道你还在怪我,但我也有说不出的苦衷。”茯苓眼里的失望迅速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越积越多的无奈哀伤。
“一句苦衷便想抹杀一切,也太简单了些。不知道我应该说姐姐天真好还是说你愚昧好呢?”太华公主眼中有掩饰不住的恼意,甩手离去。
一个大麻烦尚未解决,另一个大麻烦已来到眼前。
从地上的影子里看到身后站了一个庞然大物,茯苓吓了一跳,转过身心有余悸的抱怨道,“林少顷,你吓死我了!”
“亏心事做多了,自然容易心惊。”林少顷一语双关的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茯苓感受到了他的阴阳怪调,皱眉问。
林少顷语调虽平缓却极具攻击,充满控诉的质问,“我还想问你什么意思呢,我娘亲无冤无仇你为何置她于死地?”
“林夫人的死是个意外,我根本没有理由杀她。”茯苓叫苦不迭,铁青着脸答道。
“我问过宫里人,她们亲眼见到我娘亲从你的宫里出来之后就魂不守舍的,才会跌落池中。平日里,她最怕水,是断不会到池边闲逛的。我不知道你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你都是罪魁祸首,无从抵赖。除非我死,否则我一定不惜任何代价让你不得好过。”林少顷凑上前一步,手紧紧卡在她的脖颈,用力之大,依稀能听到骨骼碎裂的声音。
“慈母多败儿。”茯苓艰难的吐出这句话,闭上眼睛,等待这撕心裂肺的一刻到临。如果将事情抖出来,后果必定不是他能承受的,所以她宁可被误解也不想说出真相。
突然,卡在她脖子间的手松开了,一个冷魅的声音阴鹜的飘了过来,“就这样让你死了,岂不是太便宜你了?我没有这么傻!我会让你付出应有的代价。”
蹲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茯苓苦笑,面对死亡的时候,她的心竟然出奇的平静,一丝恐惧也没有。活着比死去更令人胆战心惊。
日子快若流水,转眼便到了二月十二,距离谷天祈与绮玉大婚的还有两天。茯苓刻意让自己不在意日子,日期却总能不期而然的钻入她的脑海。
她以抱恙需要静养为由,谢绝探访,已连续数日没踏出未央宫,这座被遗忘了的静谧院子成了她最后的避风港。
“公主,忠义侯送来了一个盒子。”绿萼捧着一个朱锦盒子走了进来,轻声轻语。
被人声惊扰,绣花针刺伤了手,指肚上瞬间出现一抹嫣红,茯苓吮吸着手指,波澜不惊的说,“放在桌上,你就出去吧。”
表面上平静无波,心里早已暗潮汹涌。所有东西,一旦与那个人挂钩,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绿萼依言放好悄然离去,临走时又担忧的看了她一眼。她,那样地脆弱落寞,寂寥光影里麻木的穿针引线。自己的这个主子,先前就不爱说话,如今更加沉默封闭了。
有人说刺绣可以怡情,她尝试;又有人说抄写经书可以平复心情,她照做,却无论如何都安不下躁动的心。那个朱锦盒子仿佛有魔力一般,吸引茯苓一步步接近。可就在她看到盒子东西的那一刹那,心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有痛苦,有遗憾,有惋惜,还有许多理不清的情感情。
盒子中是书刻着‘最佳未婚妻’的桃形金牌,背面是她的小像。忘我的抚摸着免罪金牌,茯苓心里百感交集,盒底放着一卷带着檀香味的竹简。
“炊烟起了,我在门口等你,
夕阳下了,我在西山等你,
叶子黄了,我在树下等你,
月儿弯了,我在十五等你。
没有你相伴,此生注定空负华年。
愿得苓儿心,白首不相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为什么,在你大婚的前日送来这份迟来的礼物?你叫我何去何从?泪水滴在竹简上,茯苓顿时心痛如绞,胸口憋闷难耐,只有借着泪水发泄。突然间犹如大梦初醒,她逃也似的就向门外奔去。
“公主,你怎么了?”绿萼见她眼角挂着泪光,担忧的问。
茯苓四下张望,并未见到他的人影,焦急的问,“忠义侯人呢?”
“跟平常一样,以公主抱恙为由打发他走了。”绿萼不明所以的回答。
“他朝哪个方向走了?”茯苓抓住她的手,急切的问。
绿萼脸上满是不解,却还是很认真的想了想,半晌,很肯定的说,“东方,应该是往出宫的方向去了。”
急冲冲的跑到宫门口,茯苓看到让她柔肠寸断的一幕。风吹梅花落,一片梅花幽然飘到绮玉的额头上,谷天祈很自然的伸出手去为她拂去。绮玉也很自然的挽起他的手臂,两人旁若无人的嬉笑。
动作体贴自然,一气呵成。
做一个旁观者,茯苓心里好痛,眼中的寂寥多得快要溢出来。想要转身走,却在恍惚之下被什么东西绊倒了,结结实实的摔在地上。不自觉溢出口惊叫,引得众人侧目。
“孝昌姐姐,地上有这么好玩让你舍不得起来吗?”太华公主看好戏的打趣道。
见到来人,茯苓恍然大悟,“是你绊的我?”
“是有怎样?我特意让忠义侯送给你的礼物,姐姐还满意吗?”太华公主蹲下身兴致勃勃附耳道,“要不是这几日为绮玉置办嫁妆出入忠义侯府,我还发现不了这么珍贵的东西呢。这样的东西束之高阁多可惜,不如物归原主,交给懂得珍惜的人。你说是不是?”
绮玉挽着谷天祈款款走来,假装不小心的踩了下她的手,故作抱歉的说,“公主,真对不住,我走得太快,没发现您趴在地上。”
茯苓酸涩一笑,淡淡的说,“若真是无心倒值得原谅,只怕有人有意为之。”
苦涩的笑靥,很轻很淡,却撞进谷天祈的心坎,令他泛起不由自主地心疼,甩开绮玉的手,扶起她,并解下自己的披风系在她身上。
绮玉顿时愣在原地,一副黯然的表情。抹去了你的记忆,还是无法让你抛却对她疼之入骨的爱意吗?
“忠义侯,你一定要幸福!”茯苓强撑起一丝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披风很温暖,熟悉的药香味密密地坏绕着她,仍是无法抵消寒彻入骨的颤栗?
“相公,大婚在即,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早点回去吧。”绮玉拉着谷天祈不由分说的出了宫门。
气息如故,却已物是人非,徒留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