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一位仙风道骨道士装扮的人在一个小太监的引领下神色匆匆的走在通往皇宫深处的宫道上,宫道的尽头正是灯火辉煌的御书房。
“皇上,这是贫道新近炼制的丹药,较先前的丹药更有驻颜永生之效。”推开门,云游子毕恭毕敬的奉上新炼制而成的丹药。
唐玄宗欢喜的接过丹药,乐呵呵的说,“自从服用这些丹药,朕发现身体一日比一日精神,神清气爽,感觉又好像回到了年轻的时候。”
云游子捋着须髯很是自豪,突然他收起笑容,煞有介事的说,“贫道今日无意间推敲天象,隐隐皇宫内外照着一股黑气,乃是困顿之相,大为不妙。”
“困顿之相?高人是否看出了什么名堂?”唐玄宗一听大惊失色,急忙追问。
“皇上切莫着急,困顿之相主西位,尚有解救之法。”云游子不着痕迹的观察他的脸色,欲擒故纵的说。
唐玄宗脸色缓和了些,“有高人相助,朕当可安枕无忧了。敢问高人,这困顿之相因何而生?”
云游子不紧不慢的道出早准备好的说辞,“宫中女子众多,阴气重,才会引来大批乌鸦觅食。前不久,淑妃娘娘病故归天,萦绕后宫的阴气难散。今日贫道夜观天象,发现星斗变幻夜华宫上方有绚丽的光晕,经推演可知宫中将出现普天同庆的喜事,届时喜气便能盖过阴气,重归晴天朗日。”
“既然是虚惊一场,高人又为何如此惊慌?”唐玄宗紧张地瞅着他疑惑地问。
“天下之事,莫不是物极必反。宫中有贵人消亡,冲喜乃可除晦气,但最怕矫枉过正。贫道查过夜华宫中一年中咸宜公主大婚,寿王不日也将大婚,若是再现一件,恐怕会冲撞主位之人。”云游子的声音沉稳地继续道。
心里已做了最坏的打算,但是云游子的话还是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震撼,虽然关心则乱,但唐玄宗见惯了大世面。他随即定了定神,一脸严肃的问,“高人所指的‘主位’之人是指?”
“惠妃娘娘,一旦冲撞主位,轻则卧床不起,重则香消玉殒。”云游子哀叹一声,俨然一派悲天悯人的腔调。
“以高人之见,此时当如何化解?”聪明如他,唐玄宗早已从他的话中猜出弦外之音,脸上露出一丝担忧,诚心的求解。
云游子见他中了圈套,加重语气斩钉截铁的说,“这第三件喜事贫道略有耳闻,关乎太华公主的终身大事。贫道推算过杨錡的八字,他命格贵,乃是有福之人。但是他二十一岁之前不宜成婚,否则坎坷一生。皇上若能将公主的婚事暂推个一两年,一来可以保惠妃娘娘平安无事,二来可以保公主婚事顺畅一生无忧,两全其美。”
“冲撞之事还有没有别的法子可解了唐玄宗恢复了平日的镇定,心里深藏着无以名状的心事。
原以为唐玄宗不会拒绝,他正好做个顺水人情还了章渊清这个忘年交的人情,却断断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云游子恭敬地站在原地,虽然不明白是何原因,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回答道,“公主推迟一年完婚,便可解救惠妃娘娘一命,公主仁孝,一定能体谅到皇上的良苦用心。这是唯一的法子,皇上如何处理,但凭心意即可,此事贫道对任何人吐露半句。时候不早了,贫道也是时候去看看丹炉的药炼制的如何了。”
权势滔天的男人也有无可奈何的事,唐玄宗似乎一下子疲惫了些,冲着一旁侍奉的小太监轻声道,“小李子,送高人回去。”
众人散后,唐玄宗心里犯起嘀咕,近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惠妃对他不若从前,仿佛两人之间突然生出了隔阂。为了缓和关系,也为了让美人开心,前几日他刚向惠妃暗示有意立她为皇后,如今为了她的性命着想,立后之事只得不了了之,少不得平白又惹美人不悦。不管怎么说,她的命远比那虚妄的后位珍重,毕竟他对她有着说不尽的谦意与愧疚。
翌日清晨,高力士领着一道圣旨去了杨府。因皇上怜爱太华公主,不忍她过早出嫁,故而太华公主与杨錡的婚事暂时搁置,一年后再行完婚。与其同时,刘总管携带着同样的圣旨以及大量的奇珍异宝去了长乐宫,以示安抚。太华公主惊喜交加的跪接圣旨,眼角盈出泪水。
“公主千万莫伤心,皇上只是暂时延缓婚事,并不是取消。皇上舍不得公主这是喜事,足以可见皇上怜爱公主视公主为掌上明珠。况且皇上赏赐公主万千珠宝,公主千万莫再觉得委屈。”刘总管以为太华公主的流出的是伤心之泪,拍马屁的安慰道。
聪明的女子都清楚,比起宠爱,皇上的愧疚可能会来得更有用。太华公主得了便宜卖乖,故意装作委曲求全的样子说,“太华谢过刘总管,父皇这么做自然有他的用意。我没事了,您快回去向父皇复命吧。”
大自然是个很神奇的造物者,风打竹叶沙沙作响,听的人心旷神怡,宛如天籁之音。叠翠连绵,尽收眼底,竹林里散发着清新的空气,一番景色美不胜收,这里当真是一个好地方。
“姐姐!”太华公主奔向竹林大喊一声后,急急地拥抱着她。
茯苓被她紧抱的几乎窒息,哭笑不得,开玩笑的说,“别,我这身衣服今日才穿的,太华你千万别往上面蹭鼻涕眼泪。”
“姐姐,我就知道以你的聪明才智一定能让皇上改变心意,快说说,你是如何做到的?”太华公主破涕为笑,忽然想起这个问题,笑靥如花的虚心请教。
茯苓看着她几分得意的脸,神秘的笑道,“天机不可泄露,此事既已过去,你知我知即可,千万莫在对外人提起,以免节外生枝。”
“我知道,谢谢你,姐姐。”经此一事,太华公主对她佩服得五体投地,抱着她的手就是不松开。
茯苓见她稚气的动作,亲情的温暖让她幸福的笑了出来,“自家姐妹,干嘛说谢谢这么见外的话。况且这件事情我也没起多大的作用,以后如何相处你还得靠自己。”
二人相视而笑,均是顿觉心情爽快许多。
比起太华公主婚事推迟一年举行来,万春公主欲出家一事只能算得上小新闻,无人提及,一场因情而生的闹剧不了了之了。
一天、两天,日子一天天过去了,谷天祈并未再出现在宫门口。渐渐的,茯苓感觉到心里的希望一点点流逝,心底来时无法遏制的荒芜起来,孤寂的照不进一丝温暖。
相反,她与章渊清的关系因为太华公主的婚事近了些,他又成了未央宫里的常客。
“公主,是不是渊清的棋艺太差?”章渊清执棋的手落下,一本正经的问。
茯苓一怔,扯了个不太自然的笑容,随口道,“渊清为何这样讲?”
“若不是渊清的棋艺太差,公主又何须眉头紧皱,提不起兴致呢?”章渊清轻而易举的指出她的破绽。
“你的棋艺精湛,京城有名。我只是今日身子有些不舒服罢了。”茯苓心里涌起难以言谕的酸涩,淡淡地解释道。
章渊清话中有话的说,“身子不舒服尚且有药石可医,就怕是心病!”
茯苓脸色转冷,眉间微蹙,假装不懂他的话中之意,有些不满的说,“我真的只是身子不舒服。”
章渊清摇摇头,如春风拂面的淡笑,眼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这两日渊清看得很是清楚,公主虽然与我下棋谈心,却常常心不在焉。眼神不由自主的飘向门口,仿佛在等什么人。忠义侯三天没来了,这面纱你也戴了三日了。这两者有关系,对吗?”
“我没有。”茯苓身子一僵,不可思议的望着他,眼里泛起怒意,倏地起身毫不客气的道,“渊清,我当你是朋友才与你下棋品茗,我更敬你仗义相助,但你若是这般肆无忌惮的触及我的不愿说的事,莫怪我下逐客令。”
“逃避算不上解决办法,只是饮鸩止渴的下下策。你能赶走我,能驱散住在你心里的那人吗?我不是要为难你,只想让你面对事情而不是选择逃避,不管什么事情说开了自然就没事了。你挂念他,否则也不会这般翘首以待,烦躁到坐立难安,不是吗?”章渊清执拗的不退让,步步紧逼。
本以为心随谷天祈急急离去的那一刻彻底失望了,可此刻被如此尖锐的问题逼到死角,茯苓又分明感觉到如死海的心竟又泛起一丝的波澜,黯然伤神的喃喃低语,“可惜我等的人可能再也不会出现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章渊清觉察到他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关切的问。
茯苓摇头不语,眼中的泪悄然落下。
“如果你不愿意说,我不会勉强你。我并不奢望你对我另眼相待,只要你愿意,我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不求回报。你想要的,我都设法达成,绝不会让你受一丝委屈。”章渊清掏出丝巾弯腰温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泪水,波澜不惊的墨眸璨若星辰。
茯苓惊讶的抬起泪眼看向他,意识到他是在向她许一个承诺后,第一反应就是要开口拒绝。
不等她拒绝,章渊清意识开了口,“不要急着拒绝,你是我第一个想要呵护的女子。你不喜欢我没关系,只要你能快乐,我就开心。”
“渊清……谢谢你!”茯苓眼圈红红的,动容地凝视着面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子,心中如流过汩汩的感动之情,拒绝的话转为由衷的感谢。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章渊清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起身告辞。转过身去,他挂在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一脸愁容哀伤。
望着他的背影,茯苓心里一阵失落,她突然有种错觉,谷天祈就是这般一去不回,他是不是有一天也会骤然消失?是不是每一个背影都会从她生命里悄然淡出?想着、想着,她突然有些害怕了,此刻她好想,每一个离开的背影都能回头看她一下,让她安心自己不会被抛弃。
像是感应到她的心里所想一般,章渊清快要踏出未央宫时,回头对她一笑,“明日我带涮锅来,咱们一同吃如何?”
“好。”茯苓用力的点头。
若是谷天祈也能回过头看她一下,那该多好?因为期望,所以失望。很多时候隔阂的造成,只在于不经意的一个瞬间。太多时候一瞬间的误解,足以让隔阂拔地而起筑起坚不可摧的隔离墙。该无奈嘲笑,还是同情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