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泉宫的日子过得还算轻松,一晃半个多月过去了,茯苓最喜欢与谷天祈坐在葡萄架下下棋弹琴,平淡而惬意。可惜难遂心愿,这些天,葡萄架下多了些常客,一是章渊清,一是万春公主,一是杨錡,当然也少不了爱凑热闹的太华公主。
这日,茯苓一如往常的与谷天祈,太华公主与章渊清在旁边观战。突然耳畔少了些聒噪,也少了叽叽喳喳的烦人指点,茯苓反而有些不习惯了。习惯是种很可怕的事情,她转头望着身后一整天提不起兴致过于安静的太华公主,狐疑的问,“太华,有心事?”
“今早,我去跟母妃请安,偶然间听父皇说再过几日便要回宫了。这里风景如画,我好舍不得啊。”太华公主眉目间浮现出失望与惋惜的神色,脸色不由得一黯。
茯苓唇边的浅浅笑意一点点扩大,幻化为倾国倾城的弧度,不以为然的说,“骊山温泉虽然怡人,但父皇身负江山社稷也不可流连忘返,乐不思蜀,回宫是势在必行的。倒是你,汤泉宫年年来,为何独独今年舍不得走了?”
“我就是舍不得这里嘛!”太华公主掩不住玲珑心思,倏地羞红了脸。
茯苓看着她,又看看对面风神俊朗的杨錡,心底清如明镜,悠然自得的说,“你若是舍不得我就去求父皇准许你留下独自欣赏风景,好不好?”
太华公主掩不住眸中的惊慌,手无足措的尖声叫道,“不要!姐姐惯会拿我寻开心。”
“你舍不得岂是这里的风景?茯苓释然一笑道。眼看所执白子处于下风再难翻盘,她也就不再恋战,起身坐到不远处的石桌旁,抚摸着桌上的古琴,轻拢慢捻抹复挑,不一会儿,美妙的音符穿成了串儿倾泻而出。
谷天祈抬眸,与她相视而笑,随即抽出随身软剑舞了起来,剑势如风,矫若惊龙,说不出的英姿飒爽。琴音舞剑交相呼应,配合的天衣无缝。
琴声停,剑入鞘。章渊清巧妙的遮掩眼中的浅浅悲哀,平静如水的说,“昨日皇上带了一小队人去狩猎,傍晚满载而归。听说那名叫林少顷的武状元经过狩猎一事成了皇上的新宠,明日皇上要举办一场狩猎比赛呢。”
“林少顷?渊清,你知不知道此人什么来历?”熟悉的名字让茯苓心念一动,在潞州时,她曾被一名叫林少倾的男子当街掳走,因祸得福巧遇林夫人又离奇的被放走,只是不知道这位武状元是否是她在潞州所遇之人?
章渊清极淡的一笑,恭而有礼的回答,“虽然我刚刚回京,与这位武状元也只有过一面之缘,却听过不少关于他的风雅事迹。近来,皇上对他的赞誉更是不绝于耳。此人名叫林少顷,潞州人士。先前武考中的优胜者,皇上钦点他为武状元,这次随行正是为了保护皇上的安危。”
“看来没错了。”茯苓小声嘀咕。
章渊清听出她话音,机警地问,“公主认识此人?”
“不认识,也未曾谋面过。早先在潞州盘桓数日,早听人说潞州人杰地灵。故而听你说他乃是潞州人士后,便觉得这位武状元一定是个名副其实的厉害角色。”茯苓微微一笑,回答的舒婉得体,惹不起一丝疑虑。
果然,章渊清并未追问,眉目沉静接着道,“官场新贵,公主不认识也属正常。皇上已将明日的狩猎大会交予他打点,听说规则是三人一组,几位可有兴致参加?”
茯苓望向谷天祈无声的询问。接到她期盼的目光,谷天祈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发丝,宠溺的说,“你若是感兴趣,咱们参与又有何不可?”
“不知两位是否介意我加入你们共成一组?”章渊清轻声恭谨地问。说完又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人家郎有情,妾有意,都已是木已成舟的事情,自己偏要插一脚找难受。事已至此,他索性不再多想。
手心里被轻捏了下,茯苓心底多了股温暖而安定,与谷天祈对视,见他面对纷扰云淡风轻,并没有丝毫的不悦与烦躁。也是,他在意的,只有她而已,别人怎么样与他无关。
读出他眸中的意思,茯苓从容得体的道,“渊清,你若是加入我们求之不得呢!到时候你别嫌弃我骑术不精,毫无狩猎经验给你们添乱就好。”
“我也要参加!”太华公主望着杨錡兴致勃勃的喊了声。
哪知杨錡彷如未听到她的呼喊,低头软语问他右侧的万春公主,“早就听闻万春公主骑术精湛,杨錡拙略,不知公主可愿屈尊与我一组?”
万春公主不动声色的瞄了眼太华公主,脸色露出愉悦之色,扬起一抹无害的笑答道,“求之不得!”
“杨錡,本公主才是大唐骑术最精湛的公主,我也要加入你那组!”太华公主一脸愁云惨淡,挑眉凌厉的说。直面杨錡,这次她再不容被他忽视。
杨錡似是有些无奈,轻道,“太华公主狩猎超群,微臣不想拖累公主,还请公主切勿为难微臣,望另觅高枝!”
“你!”一看到他脸上那淡漠的神色,太华公主便心中不忿,脸色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胡搅蛮缠的命令道,“本公主就要加入你这队!”
“太华公主,你何苦这样委屈自己?”杨錡自然明白她的意思,无奈一笑,礼数周全的开口道,“寿王同上官侯爷的骑术一流,这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情,您与他们组成一队岂不更容易获胜?”
偏偏有人不太领情,太华公主执拗的反驳,“我偏不!如果你不让我加入,我便求母妃让父皇废止了这次狩猎比赛。”
眼看又要平白惹出一番风波来,茯苓心内苦笑,太华公主自小被娇宠惯了,若是倔脾气上来,依她这桀骜的性子,搞砸这次狩猎比赛也不是不可能的。她连忙劝住太华公主,充当起和事佬来,“杨统领,太华妹妹的骑术并不必万春妹妹差,若是加入你们这队还能增加几分胜率,你何乐而不为呢?再说,若是太华妹妹不加人,你与万春妹妹不还要再觅一人组队,岂不更麻烦?万春妹妹,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孝昌姐姐说的是,杨大哥,你就别这么固执了,要不又该有人指责你厚此薄彼了!”万春公主玲珑剔透,见惯了宫里的风浪,自制力极强性格也更圆融,天高云淡的附和道,清澈的眼中含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尖锐。
太华公主闻言朝茯苓投去一抹感激的目光,她自小未曾离开过惠妃的庇护,看似霸道坚韧,实则内藏一颗柔弱敏感的心。
茯苓向她微微颔首,为了缓和气氛,提议道,“既然都分好了队,咱们是不是应该起个别出心裁彰显威猛特色的队名?”
“苓儿,你鬼点子最多,队名你来取就好。”谷天祈语气中萦绕着化不开的缠绵情意,满心满眼全是情浓。
对上他明亮柔和的眼,茯苓却露出一抹坏笑,朱唇微启,“为了不辜负你的信任,那就叫粉娇娘好了!”
“哈哈,两个大男人叫粉娇娘,极妙!”太华公主笑得前俯后仰,连眼泪都笑了出来。不只是她,就连一向仪态端庄的万春公主也禁不住掩嘴而笑。
谷天祈被她们嘲笑,不免尴尬起来,略带警告的说,“苓儿,不许胡闹。”
“遵命,那就叫追影好了!”茯苓唇边勾出了一丝明媚的笑意,不再捉弄他,一本正经的说。
万春公主心领神会,灵机一转,说道,“你们叫追影,我们便叫逐日好了。”
刚刚泛起的波浪就这么被镇压了下去,散入风中,无踪无痕,一切风平浪静起来。
心病最难医治,刘华妃这一病竟是半个多月,身子不止不见好,反而愈来愈差,几乎无法下床走动了。狩猎比赛因为华妃的缺席,荣王等人也并未到场。
皇上、惠妃、太子自成一队,寿王、上官恺、林少顷成一队,另有臣子与其家眷的四队,加上茯苓与太华公主各组一队,总共八队。
狩猎比赛由高力士仲裁,限时一个时辰,以所打野兽的多少评定胜负。待八队人马到齐,高力士指挥若定的挥旗,旗帜落地,八队人马一溜烟的遁入丛林中。
狩猎比赛如茯苓先前设想般有趣、冒险,在马背上颠了一个时辰,终于在腰酸背痛中结束了比赛,她又不禁懊恼不该参与这劳什子的比赛,一路颠簸,简直要了她的命,更何况亲自射杀那些可爱的小白兔、小狐狸了。
时间到时,高力士兴高采烈的检查各队战绩。结果表明,太华公主那队收获最多,唐玄宗那队其次,寿王那队稍逊些,屈居第三。反观茯苓这队,除了章渊清打到十几只猎物外,她与谷天祈竟是一只猎物也没有。
这里要为谷天祈澄清一下,他打不到猎物绝不是因为他水平次,练武之人各个眼明手快。他更是个中楚翘,如假包换的神箭手,可惜拗不过佳人心生不忍,每每他要拉弓射箭,便会被她一个眼神制止。
“太华,你的打猎技术有待提高啊!”唐玄宗一一巡视过,对着茯苓明朗的笑着说。
章渊清刚想出言解释,已被茯苓断然出声阻拦,“父皇教训的是,儿臣骑术不精,反而累得忠义侯与靖远侯二人为儿臣担忧,荒废了狩猎。今后儿臣一定强加练习,绝不丢大唐公主的脸面。”
“皇上,既已决出胜利者,您是不是也应该揭晓这次的神秘大奖了?”虽然她为获胜,但她最钟爱的儿女获胜,武惠妃的脸上还是扬起无懈可击的微笑,掖着唐玄宗的衣服催促道。
唐玄宗爽快的道,“高力士,将朕准备的大奖端出来。”
随即,高力士打开一个朱红色的盒子,从里面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衬着一块红布,陈列着三个古色古香的盒子。
“选吧,一人一个。”唐玄宗神秘的笑着对三人说。
在众人引颈相望的注目礼下,三人狐疑的挑选了中意的盒子。一一打开盒子,太华公主与杨錡所选的盒子里放着的皆是一颗硕大的夜明珠,万春公主所得的则是一支名为长相思的短萧,附加一本绝世曲谱。
三个盒子里的物品皆为不可多见的珍宝,众人一片哗然,暗恨自己没有如此殊荣。
三人跪地谢恩,太华公主眼里难掩笑意,她与杨錡一同得了夜明珠的赏赐,心里便觉得更是天赐的缘分。万春公主也是明艳一笑谢恩,众人却未发现那微笑之下隐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
这一场狩猎大赛也就此落下了帷幕。
韶光易抛,二十天光阴弹指而过,眼看,又将重新钻回固若金汤的黄金城—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