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纷扬扬的大雪覆盖了脚印,搜寻的护卫队一遍一遍的寻觅,却没人注意到一处被雪掩埋的小山洞里躲着瑟瑟发抖的两个人。
天亮了,谷天祈呆呆的望着紧贴在他怀里的佳人,以手替她阻挡由洞口透过的刺目日光。突然,他的目光被落在不远处的护身香囊,正是云清临死前赠与他留作纪念的物件。他伸出手拨动香囊,却发现经过昨日的折腾,淡青色的香囊湿漉漉的,一角被雪水泡了一夜,浸染成墨色。好奇心起,谷天祈仔细端详那抹黑色,嗅了嗅,竟发现墨的味道。他连忙解开扎紧的带子,里面除艾草等防身的草药干花外,还有一条白色丝绸的,上面隐隐有些字迹,墨迹被水泡了太久晕开了些,仔细辨认勉强能看清楚。
“天祈哥哥,当你看到这个香囊的时候,想必我早已魂归地府。首先容许我向你致歉,欺骗你是因为我太爱你。天祈哥哥,从我小时候,我就爱上了你。这些年,你身边并没有别的女人,我一直傻傻的以为我会顺理成章成为你的妻子。直到茯苓的出现,她颠覆了我所有的逻辑。我太傻,傻的可以容忍你是我的杀父仇人,却不够傻,因为我接受不了你的心不在我这里。所以那晚我在你的酒水里下了毒,所以我将茯苓推下山间。我成功了,你答应负责,可是我却一点也不开心,因为虽然你强颜欢笑,却暗暗痛苦。我几次化妆成她的样子,却最终无法容忍依偎在你怀里你喊着她的名字。死,是我给自己最后的解脱。原谅我的谎言,那一夜,我们什么都没有发生,床上的落红只是因为我划破了手臂造成的。爱一个人很自私,天祈哥哥,原谅我。如果有来世,我一定要比茯苓更早的遇见你。”
怎么会这样?一直以来都是我误会了她?谷天祈呆若木鸡的看着这段蝇头小字,思绪翻转。
突然一声凄厉的惨叫声惊散了弥漫的旖旎,也惊醒了发呆的谷天祈,他皱着眉头问,“怎么了?”
寂静的山洞里中,传来一阵轻微的爬行响动。茯苓指着麻木的腿痛苦的说,“不知道什么东西咬了一口,整个腿一下子麻了。”
谷天祈挣扎着起身,盖在两人身上的衣衫瞬间掉落,露出雪白的身子,松松的胸衣根本无法遮掩她无边春色。像是被眼前的景色吓呆了,他就那样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目光肆无忌惮,仔细的打量。
“混蛋。”觉察到他怔怔的凝视,茯苓重重掐了他一下,又羞又怒,含混的骂了一句。仍觉不解恨,她随即将身体侧过,恨恨地说道,“没想到堂堂寒医竟是如此卑鄙好色之人!”
突如其来的疼痛终于让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与冒犯,谷天祈蓦地转过身,尴尬的说,“对不起,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先把衣服穿上……”
茯苓没再说话,有些狼狈地穿好衣物。她红了眼眶,想她一向自诩坚强,此刻竟委屈的想落泪。
既悔恨自己的莽撞,又担心她的腿伤,谷天祈紧张得头冒汗,深邃的瞳孔里泛起柔和的复杂光华,轻轻说,“刚刚我不是有意的,让我先看看你的腿!”
茯苓瘪了瘪嘴,思绪渐渐恢复平静清明。她自愿褪尽衣服为他取暖,有什么理由怪责他?她背过头,艰难的将麻木的腿挪到他面前。
见她右腿小腿处的伤口有个很深的牙印,已经发黑,谷天祈稍稍缓和的剑眉又纠结在一起,忧郁的脸上更多了几分心疼与焦虑,青一阵白一阵的,语气寒冽的说,“别乱动,是七步蛇,一定是火堆太暖和,融化了冬眠的蛇。七步蛇十分凶猛,毒素入体,越挣扎扩散的越快。”
闻言,茯苓顿时面若死灰,眸中精光全失目光涣散,嘴唇一张一翕半晌无语。
“有我在你一定会没事的。”谷天祈取来些许雪,又低头看了伤处片刻,温柔的宽慰道。柔和的声音更衬出其面色寒冽,他俯身对着发黑的伤口一口口吮吸起来,直至渗出的血渍由黑转红,这才停止,疲倦的倚在洞壁处歇息,脸色惨白的吓人。
“你没事吧?”茯苓瞧着他虚弱的模样,担忧的问。
谷天祈一脸笑容渐渐荡开,缓缓说道,“放心,以我如今的身子对你做不出不轨之事。”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快想想怎么出去吧!”茯苓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谷天祈突然专注地看她,藏在心里的东西慢慢涔出,汇聚到眼中,浓得化不开,“等你的身子恢复些力气,你骑着马先回汤泉宫搬救兵吧。你身上的毒素只是暂时控制住了,十二个时辰不解毒便会二次毒发的。”
“不行,要走一起走。我是路痴,侥幸走了出去可能就找不到这里了。”茯苓陡然升起警惕,不假思索的辩驳。
谷天祈幽黑双眸中的失落更为浓重,摇了摇头,投过来的目光有心疼,也有一股悲凉, “以我现在的状态根本无力走动,雪还这么大,马儿腿部受了伤,它是根本无法拖着你我二人出去。只有你出去搬来救兵,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再说,一个人死,总比两个人死要好得多。”
“你不必再说了,我说不行就是不行,要走一起走。”茯苓果断拒绝,胸腔里积累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排山倒海般袭来,化为揪心的忧伤。她一瘸一拐的走到马儿的身旁,抚摸着它的鬃毛低声和它说了几句悄悄话,继而对谷天祈扬声道,“上马。”
“唉——你这是何苦?”谷天祈对她的话充耳未闻,咽下哽在喉头的苦水,喃喃的说。
茯苓不理会他眼波里的重重疑惑,一字一字缓缓从牙缝间挤了出来,“如果你不想我亲自抱你上马,就立刻照我说的做。”
谷天祈并不接受她的胁迫,眼睛无声询问她,仿佛得不到答案他宁愿化作一尊雕像。
打量着他棱角分明的脸,茯苓坚定地说,“如果你还能相信我,就别放弃。我们一定会平安出去,谁都不用牺牲。”
“你这么做是不是因为也有一点…一点在乎我?”谷天祈忽然抓起她的手固执的问,心里有些小小的企盼。埋在心里的疑问,如果错过时机,也许永远都问不出口了。
茯苓背部微微的一颤,忍着心里的酸楚,继续充当鸵鸟,“这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以等我们脱困之后再谈,上马。”
“这对我很重要,我现在就要答案。”谷天祈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也不愿就此善罢甘休,握着她素手的大手因激动暗暗使劲,焦急而又粗暴的大声质问。
茯苓被他一激,有些恼怒不胜其烦,甩开他的手,大声喊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在一起,我在乎你又能怎样?”
“我爱你。”谷天祈低低的叹了一声。
这句话犹如在凝滞的洞穴中扔了几枚重型炸弹,一阵阵燥热压抑随着空气翻滚起来,翻卷出荒芜的情思地。
听着难以预料的真情流露,茯苓心里有些心疼。刹那间,一种感觉自心田涌现,毫无预警地让她的思绪停滞,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软弱和幸福,她的眼角充盈着晶莹的液体,还是不放心,不敢确定的问,“你说你爱我?”
“是的,无论我多么不想承认,我爱你。”谷天祈重申了一遍。
一瞬间,茯苓有些恍然,眼中多了抹沧桑和无助的凄惶。犹豫片刻后,她下定决心,惴惴不安的试探问,“如果我说云清不是我逼死的,你相不相信?如果我说那日在未央宫我并没有拿刀砍绮玉,你信不信?”
谷天祈拧紧眉头,认真的凝视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不置一词。
“看吧,你根本不信,所以我说什么都于事无补。”早就预料到他的表情,茯苓不由哑然失笑,语气里有了一丝嘲弄。
“你能认认真真的解释原因,而不再逃避,只要你更给我一个理由,我宁愿相信你。但是有一点,如果你骗我,请骗我一辈子。因为,没了仇恨,再失去你,我的生命将彻底变成一片死寂。很多时候我几乎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如果你的心中根本没有我,我宁愿长埋于此,胜过以后漫长的寥寥时光。这些天,我好想你。”谷天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脸上的刚毅瞬间化为柔和,诚挚的说。
茯苓疑惑地瞧着他,她猜不透他今日为何如此的不同,拼命的摇着头,“你怎么会相信我,我不相信,不相信,你一定是故意骗我,等我信了再狠狠的嘲笑我。”
“茯苓,看着我。”谷天祈的眉宇间透着倦意,脸色愈发苍白,双手捧着她的脸,温柔承诺,“自从那日听你的话,回去检查了下绮玉的伤口,外浅内深,由伤口的深浅和走向不难推算那一刀必是绮玉自己砍的,那时我才知道是我误会了你。”
“绮玉的事情错不在我,并不代表云清的事情也错不在我,你为何肯相信我,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接近我不是趁机报复?”虽然心里已经七成信了,由于底气不足,茯苓仍是倔强的反问。
谷天祈将带字的白色丝绸递给她,点了点她挺直的鼻尖,“倔强的丫头,你看看这个就明白了。”
茯苓花了很多力气才读完那段文字,欢喜的笑了,眼中含泪,故作嗔怒地望着他,“你看,你错怪了我两次该怎么补偿我?”
“以后我保证无条件的信你。”谷天祈信誓旦旦说。
这一刻,茯苓什么也不愿想,控制不住心中的渴望,扑进他的怀里,一边捶打着他的胸部,一边痛哭,“笨蛋,大笨蛋,我讨厌你,讨厌你。”
微微一动又牵起数声低咳,谷天祈幸福的笑了,“你才是那个笨蛋,好多次我靠近你,想要对你说出心里的话,你总是如刺猬般把坚硬的刺对着我,让我哭笑不得。”
见他嘴角咳出血来,茯苓在一边好没良心地偷笑,“活该,谁让你总冤枉我,还好,这笔账我有一辈子的时间同你细算。”
“真的?”谷天祈会心的笑了。
茯苓偎在他怀里,听着他不规则的心跳声,唇边噙着一丝笑意拍拍胸脯保证道,“当然了,上马!”
就这样,两人一马脚步都不似先前敏捷,凌乱的走向前走着。时而不时,他们会停下片刻,为谁应该骑马而争论不休。
大雪纷飞,苍茫的大地上,一段幸福的旅程,已然启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