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玄宗整整昏迷了一天一夜才悠悠转好,脸色开始转为正常,神智仍未清醒。茯苓的状况比他好了许多,一日后,她已可以下床行动了。
皇上中毒期间,武府人员甚多,刘总管怕皇上濒危的消息被传出去,发生什么动乱,便一直对外宣称皇子李瑁意外中毒,所以这些天李瑁并未出现在人们面前。解毒之后,在上官恺有意的穿针引线之下,茯苓开始和李瑁这个弟弟频频接触。
此刻,三人正闲坐在武府梅亭处赏花,忽然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循声探头望去。不远处的梅树后面立着两个女子,仔细一看,衣着素净,不施粉黛、不插珠钗的乃是刘伊娉,旁边身着鹅黄裙子,模样清秀伶俐应该是她的丫鬟,不知鬼鬼祟祟的来到梅林里做什么?
“你这个小蹄子,该死的贱婢,我本打算弹琴以助皇上早日苏醒,让你去取我的凤凰琴,你居然摔断了琴弦。”刘伊娉使劲拧着丫鬟的手臂,小丫鬟痛的龇牙咧嘴,她尚不解恨,凶神恶煞的低语怒骂道,“死丫头,你是不是嫉妒我即将当上娘娘?我警告你,你若是因此阻了我的好事,我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请小姐赎罪!我这就去修琴!”小丫鬟吓得哆哆嗦嗦的,伏在她脚边哭哭啼啼。
李瑁素来讨厌猖狂、虚伪、败絮其内的女子,刚想从梅亭中走出去教训她一番,被茯苓拉住。
回视李瑁惊讶的眼神,茯苓摇头,声音里全是担忧和无奈,“使不得,她是皇上的新宠。得罪了她,对你我没什么益处。”
“我不怕她。”李瑁眼神却透着幽暗,轻蹙眉道。
“有人怕!”茯苓努了努嘴,换了郑重的语气,低声叹道,“那个丫鬟应该是她的贴身女婢,若你今日因她教训了刘伊娉,难保刘伊娉回去之后不会再次为难她。你逞了一时之勇,倒霉的还是那个小丫头,好心办坏事。与其说你帮她,不如说你害她。我们且看事情如何发展,再作打算吧。”
到底心智尚不成熟,所思所想都露在脸上。李瑁听后,犹疑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颇有道理,不再强出头。
“修什么修!听御医说皇上马上就要醒过来了,哪还有时间!”刘伊娉沉吟片刻,变得兴奋异常,冲着小丫鬟声色俱厉的说,“你快去将我的洞箫拿来,我吹奏凤求凰暂时应付一下。这次你若是再办砸了,小心你的贱命。”
“是!是是!奴婢这次一定不会再出什么差错。”小丫鬟千恩万谢的匆匆离去。
刘伊娉抬起头,望着一望无垠的天空,似乎看到了扶摇直上的嫔妃之路,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笑意,步履匆匆的走开了。
“姐姐也不喜欢她,我们这么做不是助纣为虐吗?”待她脚步远去,李瑁出声,暗暗不解。
“人做事天在看,报应随之而来,无需我们出手。对于她,我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觉得又是一个傻女子,她如今春风得意,似乎忘了以颜色侍君侧是为何故,空有一副好模样,却不懂得收敛光芒、宽容待人,一味的自傲自负最终会引火上身。天下谁人不知道,你娘亲惠妃娘娘最得隆恩,圣宠不衰。今日皇上身边无人照拂,才允许她留在身边,一旦回宫,宫外种种只是过眼云烟,她不过是一个失宠失势的嫔妃。一旦她失宠,他爹刘知府也难以东山再起。人啊,只顾追踪眼前这些虚荣,忽视了身后步步紧逼的猛虎。”茯苓好心的纠正他的想法,说到最后,竟然怅然起来,“岂止皇上的宠爱,便是那催命毒药,不是每个人都有福享受。”
“你能如此通透的看待恩宠,我便放心多了。”上官恺幽深的眼眸泛起一抹赞赏,继而指着满园的梅树淡淡道,“武府的梅花甚好,不要因为一个不重要之人辜负了这一片美景。”
“我就说,大哥这个雅人不管走到哪里都喜欢那些肆意自然的东西!”李瑁舒心的笑了,拉着茯苓的衣服,有模有样的模仿道,“茯苓姐姐,给你讲个笑话,大哥第一次进皇宫,竟然指着宫门口的石狮子一本正经的说:皇宫中我最羡慕的就是这两座石狮子,怒目而视,不问尊卑,笑看世俗变换。”
“你敢笑我,小心下次你那宝贵准王妃身子微恙的时候,我不去诊病,让那些老御医在弟妹丰腴白皙的手臂上尽情的摸上两把。”上官恺换上似笑非笑的表情,冲着茯苓徐徐解释道,“整个太医院都知道,寿王酿醋的本领一绝!如果御医们为他的准王妃诊病时搭脉,眼睛稍稍在准王妃的手臂上停留片刻,他都会记在心里。治好了准王妃的病便罢,打***板大惩小戒;若是十天半月还未治好,一百大板怕是少不了的。太医院的所有御医全被打过,现在他去太医院请御医,除了我,那帮御医可是能躲就躲,没一人敢出诊的。”
“我哪你有你说的那么小肚鸡肠!”李瑁脸上挂不住,给了上官恺一拳,讪讪地道。
“是耶非耶?”茯苓轻笑出声,明知故问,“恺哥哥,那寿王弟弟的准王妃一定是个绝美的女子吧?”
“是不是奇女子就要拜托茯苓妹子去证实了!幸亏你是个女子,否则,只能跟我一样,隔帘相望了。自从咸宜公主大婚上远远地见过一面,咱们的寿王弟弟就似掉了魂,宝贝的不得了,随即奏请惠妃娘娘恩准他将准王妃接到寿王府中暂住,待遇同王妃没什么分别,就差皇上择吉日给他们完婚了。”上官恺抱怨道,透出万分惋惜之意,“至今我尚未看清佳人的真面目呢。”
茯苓忍俊不住扑哧笑了,“恺哥哥这么说,我倒更想会一会这是个怎样的奇女子。平日里,寿王不带着准王妃去宫中请安或是出席家宴?”
她只从史书上听说过杨玉环,骄纵、丰腴、颠倒众生,并未曾真实的了解这个女子的心性。读史书时她一直很好奇,如果唐玄宗那么钟情痴迷杨玉环,为何非要等她嫁给寿王五六年才上演父夺子妻的丑剧?
“准王妃身体不大好,不易常走动,我们的寿王弟弟便求惠妃娘娘向皇上求情,让他免去她奔波劳顿之苦,足见寿王弟弟痴情不浅啊!”上官恺故意用温柔无比的语气恶心他,还伸手摸了摸寿王的下巴。
李瑁打掉他调戏的手,眸光一亮,柔声道,“你就取笑吧,回去我便去求宁王给你寻觅姻缘,也让你也尝尝化为绕指柔的滋味。”李瑁自幼由宁王抚养长大,因而对宁王府的人多了几分亲切,也多了几分容忍。
“别,爹爹最听你的话了,你千万别害我,找个累赘绑着我,我还想多浪迹天涯几年呢。”上官恺连连摆手,尴尬的推辞。突然他伸手揽住茯苓的肩,语气透着关切,轻声说,“皇上体内的毒气已解除,昨日惠妃娘娘来信,说甚为牵挂皇上同寿王,请皇上早日回宫。估计,明天一早,便可以启程回宫了。你在宫外若还有什么未了之事,我们可以陪你及早办了。”
“这么快回宫?”茯苓眸中掠过一抹复杂的表情。
“不快了,皇上已离宫十天。”说着,上官恺将头转向李瑁,打趣道,“依我看,早有人归心似箭了。”
梅林阵阵送来袭人香气,三人都醉了,醉在馥郁的花香中。
“古有桃园三结义,又有风尘三侠,不如我们三个来个梅园三结义如何?”上官恺提议。
李瑁疑惑地看了看茯苓,轻声道:“怎么个结义法?我们不用结义也是兄妹啊!”
“兄妹也不妨碍结义啊!不如我们省去那些歃血为盟的过程,来个别致一些的结义如何?按年龄,我为大哥,茯苓为二妹,寿王为三弟。日后有福不一定要同享,但有难一定同当,如何?”上官恺乃是性情中人,兴致渐起,便想落锤定音,一脸的期待的望着二人。
茯苓自知推辞不过,也觉得很有意思,便展露笑容问,“如何个别致法?”
“听说茯苓妹子也是多才多艺的奇女子,这么好的景色,不如我捻叶吹曲,寿王舞剑助兴,茯苓妹子高歌一曲当作结义誓言吧。”上官恺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道。
“如今我心里真心信了寿王弟弟的话,你确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雅人。”茯苓笑着颔首,以表赞成,“如果你能捻叶吹曲,我便高歌助兴。”
当二人的目光转向寿王,李瑁突然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在逼迫的目光注视下只好点了答应。
上官恺运起轻功一飞冲天,摘下一片新鲜、柔软、厚薄均匀的枫叶,落地后,将叶子横放于唇下,用手指扯住叶子的两端,开着上唇得意的吹奏。不一会儿,一抹若有若无的音律,如浅浅的水波,从他嘴角荡漾开来。
茯苓与寿王都不禁凝神静听。用树叶吹奏的曲子不同于以往常见的乐器声,它时而欢快如调皮的风肆意流动,时而如乱糟糟的鸟儿窃窃私语,时而有如姑娘们的呢喃,忽而婉约,忽而激昂,忽急忽慢,忽轻忽重。
李瑁最先反应过来,折下一支含苞待放的梅枝,随声舞动起来。
这时,茯苓已是思量好,小小篡改了三国电视剧中桃园结义时的歌曲,轻启香唇,缓缓唱道:
这一拜
春风得意遇知音
梅花也含笑映情怀
这一拜
不求富贵登云山
惟愿平安了无憾
这一拜
忠肝义胆
患难相随誓不分开
这一拜
生死不改
天地日月壮我情怀
三人越来越心意相通,歌舞皆在兴头上,突然一小丫鬟急匆匆赶来,惊散了雅致。
“奴才见过寿王、公主、上官御医!”一名丫鬟毕恭毕敬的问安。
“什么事?”李瑁有些不悦,从鼻中冷哼了一声。
“皇上醒了,刘总管要我来请你们回去。”小丫鬟抖了抖身体,恭敬答道。
李瑁闻言大喜,“大哥,二姐,太好了,父皇总算醒过来了!走,我们快去看看。”
前面两人手舞足蹈,脚下生风,恨不得一步迈进屋内。茯苓跟在最后,望着寿王的背影不由的犹豫起来。今日你对他有情,他日他却对你无义。她到底该不该告诉李瑁,将来他小心翼翼呵护的王妃最终会变成艳冠天下的贵妃娘娘?
“二妹,你快点!”上官恺回头,冲着温吞吞的跟在后面的茯苓喊道。
没发生的事情,说了也没人信的。茯苓想,甩了甩头,甩去心中的烦躁,轻快地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