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柯喀?”纪景之当然是要一起前去的,他起身就同燕萌并肩走出了大帐,手中还拿着冰莲,这东西一点都不冷,只不过看起来比较像是一个莲花而已。“我当然是要一起去的了,最近几日燕将军似乎很忙,不知道是不是和你所说的‘柯喀’有关系。”
“你很少过来前线是吗?”燕萌一边同纪景之踏着厚实的雪走向将军的主帐,一边笑了起来。“柯喀是柯喀-图卡,是图卡的王,你连这个都不清楚?”
“是的,我们很少关注这些。”出乎燕萌意料之外,纪景之并没哟为自己的无知找什么借口,而是直接坦的承认了这件事情。“更多的时候我们更关注的是王位的争夺,你应该不会不知道吧?燕家、乾家和苍家才是真正的三个栋梁,我们只需要和他们维持好关系就可以了。”
“……据我所知,你们治国之道应该是那种非常严肃的事情,怎么现在被你这么一说像是非常简单的问题了呢……”燕嘟哝着说道。
“咳,总而言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具体细说就说多了,我只是就我为什么不清楚柯喀此人做出一些简单的解释而已。”纪景之低咳一声。
燕萌狐疑地瞥了一眼纪景之,而后者也十分坦荡地回视着燕萌,两个人互相对视的就走进了将军的大帐之内,看起来非常暧昧而且亲密,倒是令燕南山有些诡异。
而燕处呢?当他看见自己最心爱的宝贝妹妹和另外一个可恶的(纪景之在燕处心里就是‘另外一个可恶的’)的男人深情对视地走进来,感觉心都碎了。
“额,燕萌,你回来了。”不过这么一直让这两人对视下去也不是好事情,燕南山留意到了自己大儿子一脸便秘的表情,只好发声打断了这二位意义不明的对视。“燕处,去请唐先生。”
燕南山这话音刚刚落地,唐山岳就不请自来地从大帐外走了进来,他夹带着一身的风雪,显然刚刚从外面归来:“不必了,我已经来了,燕将军,你准备好了么?”
“什么?”燕南山皱了皱眉头,他叫唐山岳来此的目的一是为了保障日后他与柯喀的决战,二也是为了保障他的性命安危——如今这个性命安危已经变成了燕萌的事情,不过是什么让唐山岳如此……说话?
唐山岳倒也是不负众望地笑了起来,说出了一句燕萌早就知道却也不怎么太想承认的事实:“你的女儿,离死不远了。”
猛地,燕南山站了起来,与之一同的当然还有燕处了。
奇怪的是,这里唯一一个冷静的人,却是燕萌,她瞥了一眼激动的哥哥与父亲,摇了摇头:“我知道这件事情了,父亲,没必要这么紧张,人固有一死,况且我命不该绝,你们不必担心。”
“你为何如此有信心?”这回倒是轮到唐山岳惊讶的了,他看向了一旁镇定的燕萌,心中隐约有了一丝不安。“你拿到了什么……”
“我拿到了冰莲,当然,还有冰心石。”燕萌缓缓开口,如是说道。“可同时我也要告诉大将军一件事情,一件不怎么好的事情。”
燕南山闻言立刻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燕萌正在看着他:“柯喀-图卡已经不再是图卡的王了,现在您的对手已经换了人,他名叫阿善,是柯喀的大儿子,也是刚刚夺回自己荣誉的王子,他现在善战且欲战,您要准备好一场硬仗了。”
“你怎么知道?”燕南山皱了皱眉头,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消息,对于柯喀此人燕南山倒是有所了解,但是对于阿善这个人?燕南山是听都没听说过:“柯喀的孩子不是宸星么?那真是一个善战的丫头,你没见过她?”
“她死了。”燕萌点点头,丝毫不介意地看向了面露讶异神色的燕南山与燕处,又看了一眼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的纪景之,缓缓说道:“宸星死了,被九夜杀死的,或者说……是被淘汰的,现在阿善会成为你的对手,继承柯喀的神力,他的野心勃勃,他正直壮年,他想要讨回公道。”
“这么说,你知道了?”燕南山眯起了眼睛,沉声问道。
燕萌太了解自己父亲的这个表情了,当一向喜欢自己的父亲露出这个表情的时候,一般只会发生两件事情:要么燕南山即将有所动作(一定是暴力的),要么是燕南山已经想要将对方杀死了。
但是对于现在的情况来说?燕萌大抵是猜出了第三个情况:燕南山并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是当年升阳国建国相关的秘密往事,但是无可奈何的燕萌得知了这个,所以燕南山很生气,但他却毫无办法。
“你知道这种事情瞒不了我多久了,我的确不怎么喜欢外出游离,但是毕竟我是燕处,身上流淌着燕家的血脉,这种事情我迟早都要知道,可我并不想要去打抱不平,我只想要回家,父亲。”
燕萌诚恳地说道。
“我只想回家,回到燕城去开一个餐厅,做做饭逗逗鸟,养几条恶犬上街继续当我的燕城一霸,父亲,我没什么远大的志向,我只想要好好的过完这一生,能陪在你们身边,就足够了。”
“……我一直都在好奇一件事情,萌萌。”燕南山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神情缓和了不少,但是他却万分的困惑。“你为什么没有野心?”
“我当然有野心,父亲。”燕萌摇了摇头,却又摇了摇头。“但是我看见了阿善的下场,我不想像他一样,我已经活了很久了,现在只想自私一些,过的平平安安,就足够了。”
“你认识那个阿善?”燕南山这个时候才缓缓的坐了回去,他给了燕处一个眼色,自己的儿子也跟着一同落座回去,同时,他伸手邀请了还站在门口的唐山岳落座。
唐山岳落座的时候,燕萌的眼神已经看向了大帐之外,那风雪的尽头,她似乎看见了阿善那孤独的背影……
阿善,阿善。
阿善的上位是伴随着分别的,他在尚未获得荣耀之前便与自己的姐姐宸星分离,而如今呢?他回到了这座城池之中,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自己的父亲分别。
当他站在大殿之中,看着柯喀-图卡一步一步离开自己的时候,看着九夜也跟随着他的父亲离开的时候,看着这一切都在离他远去的时候,他只剩下了沉默。
而如今,他站在这里,他站在这个年幼时最想要站在的地方,看着现在已经属于他的城池,和属于他的一切,却感觉真正的失去了所有的东西。
或许永不消散的雾气可以给一座城镇予以神秘的色彩,阿善上位的这一天,图卡城是最温暖的一天——即便仍然寒冷,但对于已经习惯了极寒的城民们来说,今天可谓是温暖的一天了。
“阿善,你来到了荣耀的终点,也是起点。”柯喀临行前,如是对着自己的这个唯一的儿子说道:“当你踏入其中时,当你看清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时,便可嗅出这城镇的堕落。”
——堕落。
——阿善只感觉自己在堕落,随着柯喀的每一句离别的词语,他在堕落,他的人在堕落,他的心也在堕落。
“从我出生的时候我就讨厌这里,孩子,从始至终都是。”柯喀的声音就回荡在阿善的耳畔,这个退位的王者对于新王所说的话像是一根又一根锋利的刺,全部都扎在新王的心口上:“这里弥漫的雾气遮挡住了阳光,伴随着寒冷的开始,一些恐惧与黑暗肆意滋生,就如同一杯劣质却表面光鲜的酒,色泽诱人却折磨嘴巴。”
阿善只记得自己只是在愣愣的听着,他从没有想到最后的结局是这样的,他想要回的荣耀是同家人站在一起的权利,而不是如今……只剩他一个人站在顶峰王座之上。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荣耀。
可是为时已晚。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崭新的行头,皮质手套内的拇指顺着银质权杖华丽的修饰顺过,这一切都与曾经截然不同,精致的服装,保暖的衣料,尊贵的地位,但是却同他的手指与这跟权杖一样,是却无法触碰的存在。
若所有的所有都变的无法触碰,那么自己是否真实的纯在呢?
阿善看着自己父亲与老管家离去的背影,只觉得肌肤如火燎一般的炽热,令他坐立难安,令他开始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巅峰,逃离这个他拼死拼活放弃了所有才得来的一切。
——他开始慌乱了。
‘这就是你所想要的么?阿善。’阿善颓然地坐在王座之上,他驱散了所有前来道贺的人们,孤独的坐在空荡荡的大殿之中,此刻只有他一个人,这里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豪华的坟墓一样。
奇怪的是,这里让阿善想起了那座名叫做穹隆的大墓。
而他呢?
则是整个墓的主人,现在还活在地上,却已经死在了地下。
——阿善,你一定要善良啊。
——阿善,阿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