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爸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珠，看着左唯。
左唯跪在床沿，附身，小心不然自己一丝一毫的重量压到左爸，再次开口：“我是唯唯呀，爸。”
左爸张嘴，声音嘶哑而断断续续：“唯……唯……”
左唯只觉得鼻子一酸，又要落泪了。她吸吸鼻子，点头：“是啊，爸，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不是个孝顺的女儿。”
“你是……我的乖女……”左爸不赞同的看着左唯，想要举手碰碰自己女儿的脸，跟她说这样子一脸委屈的样子一点都不好看，谁欺负了他的女儿，他是要打回去的……可惜，力不从心，他除了眼睛和嘴巴，再也动不了身上任何部位了。
“你妈……”左爸不放心。
“你放心，妈很平安呢，我已经找人去叫妈来见你了。”左唯抿唇，倔强的不肯流泪，“我不会叫你留有遗憾。”
正说着，左妈坐在轮椅里，被晏琳和一个护士一起推了进来。她的身子坐在轮椅上，前倾着，迫不及待想要看到左爸。
“老头子……”左妈哽咽出声，轮椅推到左爸面前，她伸手，握住左爸已经冰凉的手，“我好着呢，你别担心。”
左爸笑了笑，嘴角的弧度几乎没有变化。他看着左唯，费力开口：“你别……误会容淮……他才是……受害者……是我们家……对不住人家……我也愧对……首长大人……”
左唯一个劲儿摇头：“爸我知道的爸，你别担心，我不会责怪容淮的，都是我的不是，都是我的原因……”她说着，眼泪再也忍不住了，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断从眼眶滑落。
都是她不好，自私的要和容淮在一起，又勉强父母为自己的自私买单。今天要不是左蓝觉得她有容淮当靠山，就不会上a市！要不是她抢了罗月的容淮，罗月就不会致使左蓝做那种事！要不是这一切……爸妈就不会为了怕她误会难过而急匆匆赶往a市。
到头来，都是她一个人任性了，却统统成了她最亲的人为她买单。容淮是，妈妈是，现在……爸爸甚至要永远的离开她了……
“女儿……是爸妈对不起你才是……”左妈也忍不住落泪。
要不是她和老头子没本事，他们的女儿，哪里会受这么多委屈？
左爸急促的喘息着，看着左唯和左妈，开口：“你们……都要好好的……媳妇儿，你别……着急，我会……在下面等你的……你慢慢来……一定要看着……我们女儿……幸福……”
“好好，我一定看着她以后幸福的成家过日子，以后等我来找你，我一定给你说好多有趣的事情。”左妈抚摸着左爸的头，“你安心走，别牵挂，我们都会好好的，你别走得不安心。”农家有言，人若是走得不安心，就容易成为孤魂野鬼流落于世间。左妈不愿意自己丈夫受那样凄凉的苦。
所以即使心里再不舍，再难受，她也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一如当初两人成亲时，笑得那样羞涩而甜蜜。
医院里每天都在上演生死离别，护士早已看淡。只晏琳和容烨这两个自认心智坚强的人，也有点受不住这样的气氛，红了眼睛。
左爸的嘴角终于扯出一抹笑，眼睛缓缓合上。
“爸，对不起，没能好好孝敬你……爸——”左唯看着左爸合上就没再睁开的眼睛，终于失声痛哭。
她再也不用担心会压着左爸了，可是她的身子已经无力再趴在床沿，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好像一夕之间，她的一切美好的泡沫都被打碎了。
左妈轻轻抚摸着左唯的头，一下又一下：“乖，别哭，别让你爸走得不安心。”
她的眼眶已经熬得通红，却始终没有再流泪。左唯胡乱的抹着眼泪，身子因为过度的压抑颤抖得不能自己，可是即使如此，也还是有断断续续的哽咽声传来。
生命如此脆弱，这样的场景每天都在不断上演的，但是只有真正发生在我们自己身上时，才知道那到底是怎样锥心刺骨的痛。
容淮终于姗姗来迟，可是在推开急救室的门那一刻，他知道，一切都迟了。
容烨转过头，无声的摇头，脸上带着遗憾。
容淮心下一默，静静走到左唯身边，伸手，紧紧抱着左唯。
放肆的哭声终于毫不压抑，左唯在容淮怀里，嚎啕大哭。
哭她再回不来的爱情和亲情，以及那些曾经触手可及的幸福。
医生给左爸盖上白布，院长站在容烨身边小声解释道：“我们也确实是尽力的，只是病人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胸骨已经穿透了心脏，这是致命伤，脑袋也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容烨默然，抬眸看着哭晕过去的左唯。
他到现在都还处在云雾之后，本来是在酒桌上，可是突然接到容淮的电话，让他立刻赶到县医院来，只说是左唯家出事了，要他帮忙一下。
那名女子，哭得那样惨烈，好像要将全身的力气都用尽。
容淮抱起已经晕过去的左唯，让护士帮忙推着左妈的轮椅回病房。晏琳见似乎没自己什么事了，正要离开。
“方便留个电话吗？”容淮转身，看着晏琳，“今天多亏你帮忙了。”
“不用，雷锋做事从不留名。”晏琳摆手，“而且你们这儿也够乱了，我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谢谢你。”容淮颔首。
“没啥好些的，这都是我自愿的。你好好照顾……左唯。”晏琳的视线有些复杂的在左唯身上转了一圈，然后潇洒离开。
左妈其实是无颜面对容淮的，他们家的人给容淮带来那样大的难堪。更何况容淮还是老头子昔日首长的孙子，本就对他们家有恩，可是最后却……
“容淮啊……”左妈开口，面色疲惫。
容淮第一次很不礼貌的打断别人的话：“阿姨，你先好好休息吧，你今天太累了，身上到处都还是伤呢。有什么话，等你休息好了，我们再说，好吗？”
左妈叹口气，躺在床上，任由小护士给自己的点滴里注入安眠的药物，不久，便沉沉睡去。
容淮坐在床边，双手交握，看着左唯的睡颜。
她全身上下都透露着无法形容的浪费，头发一缕一缕的缠在一起，眼睛红肿，嘴唇也苍白破皮，即使睡着了也不安稳，脸上不时出现难受得表情。
他的姑娘，到底受了多大的苦难？
容淮伸手，想要碰触左唯的脸，又怕惊扰了她。
身后响起很轻微的开门声，容淮转头，看到是容烨，直接起身，和容烨一起出了病房。
“怎么样，查清了吗？”容淮淡淡的问。
容烨不确定容怀揣此刻是什么心情，但还是很快开口：“查清了，这事还和子文有点关系。”
“哦？”
“那个叫许伟的，是子文的手下，专门负责子文那方面的生意的。陈皓然入狱前借了赌场五十万，后来利滚利，就成了一百万。前阵子许伟找到了陈皓然，要求他还钱。当时遇到了罗月，于是罗月也知道了这事。”容烨越说，越觉得这世界上原来真的有那样狗血的事情，“左蓝应该是有找过左唯的，不过可能左唯没有给她明确的回复。后来许伟直接把陈皓然抓了，罗月找上左蓝……”
说到这里，他有点难以启齿。
“后面的我都知道了，你不用说了。”容淮面色淡然。
遇到这样的事，容淮居然还能保持镇静，容烨也是佩服，要换成是他，肯定早就跳脚了，而且巴不得给那些人全部折磨得欲死不能！
“左蓝和陈皓然呢？”
“已经抓到了。”容烨询问，“要带过来吗？”
“带过来，候着吧。”容淮说完，转身又进了病房。
他想起这几天左唯的心不在焉，想起左唯今天早上对他说，等下班了，有事想跟他说。
一天不到，已是沧海桑田。
时间从不给人挽留的余地。
她一定是纠结了许久，犹豫了许久，难过了许久，才愿意将这样让她觉得难堪困扰的事情告诉他吧。
可惜，他却辜负了她的期待。
明明说好，无论遇到什么事，他都会站在她身前帮她解决的。可是原来，他不过是个说大话的虚伪小人。
他拨出电话，打给徐子文。
昏暗的包厢，徐子文正懒洋洋的看着眼前如水蛇一样的女子在自己身上四处滑动，眼里没有丝毫沉沦，只是像在一场猴戏一般。
电话响起，立刻有人恭敬的将电话递给他。
“喂？”懒洋洋的声音。
“问你要个人。”容淮开门见山。
“哟，稀罕了，你居然会问我要人。”徐子文低笑一声，随手拨开身上的女子，起身，被解开的衬衣露出他精致的锁骨，让他像是恶魔一般带着危险而致命诱人的气息，“说吧，要谁？”
“许伟。”
徐子文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发生什么事了？”
“你只说，给还是不给？”
“你要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不给了。”徐子文有些诧异容淮连句解释的话都不愿多说，挂了电话，他直接给容烨打电话，又对身边的人开口，“准备一下，我要回b县，顺便，把许伟给我找来。”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