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都想过,却丝毫没有想过容淮会这么快离开慕国
两国之间,相隔数千里,若他就此离开,那她与他是否再也不会相见?
已是春末的时分,白日也渐渐变短,用完晚膳没多久,天色便暗了下来。
许颜站在殿门口向外张望,殿外来来往往的都是侍女,丝毫看不见慕容倾云的身影,许颜抿了抿唇,遥望远处的目光中带了些牵挂。
她知晓慕容倾云这几日心情不佳,怕她一个人呆着会自己躲着难受,所以这几日她都尽量留在宫中陪伴她。
倾云与她一块时虽不会与她直说自己心中难受的地方,但也总能与她说说话,不至于自己将一切都憋在心中。
今儿个下午她如往常一般入宫,可到了宫里却没见到倾云,一问侍女才知她是去了皇后寝宫,她想了想,还是决定留在她宫中等着她,可一下午过去了,却还是丝毫不见慕容倾云回宫。
夜色已然渐深,虽说慕容倾云是在皇后宫中,她理应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以慕容倾云现在的状态……她还真放心不下。
许颜又看了远处一眼,她咬了咬唇,正想着要不要去走往皇后宫中的那条路上转转,就隐约的看见远处走来了几人。
许颜眯了眯眼,仔细一瞧就瞧见了那行人最前头的浅绿身影,她立马就认出了那是慕容倾云,她双眼一转就快步走了上去。
慕容倾云微低着头,垂着双眸在快步走着,许颜心中一跳,走到了她身侧才小心的唤了她一声。
慕容倾云这才堪堪回过神来,她抬起头,脸色略白的看着许颜,双眼中隐隐的酝酿着什么情绪。
许颜顿时就发觉到了慕容倾云的不对劲,但是她现在这副模样,许颜也不敢直接问,更何况现在还在外面。
她只能紧紧的走在她的身旁,心中想着先快些回宫。
此处离宫门口已经不远,他们没有再走几步就回到了殿内。
宫中侍女见慕容倾云回来了,赶忙都迎了上去,对着慕容倾云就更衣,扫尘好一番忙活。
两人都没有说话,许颜就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许颜的脸色慢慢恢复过来,等到她大抵如常,侍女们的工作也渐渐结束后,许颜才开口让侍女们都退下去。
得到指令后的侍女行了个礼就接连退出了屋子,没一会儿,满殿的侍女便都退了下去,慕容倾云对此置若罔闻,只自个儿走到了窗前,站在那处便没再动弹了。
许颜瞧着她的背影,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
初夏的风已然不冷,可毕竟已经是晚上了,迎面的吹着还是有几分凉意。
许颜摸了摸胳膊,因着凉意的侵入,她的身子控制不住的抖了抖,而后,她小心翼翼的瞥了眼倾云,见她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后,她收回了目光,在看向远处的同时用手肘推了推她。
“虽快要入夏,可这天还是有些凉,冷风吹久了难免头疼,我们还是回内间吧。”许颜的声音放的很柔。
慕容倾云垂着眼眸,听完许颜的话后,她的脸色姿态丝毫未变,只快速的眨了眨眼,而后微点了点头。
可她虽点头,人却还呆站在窗前,迟迟没有动作。
见此,许颜抿动唇角,她瞧了眼面前大开的窗户,又瞧了眼慕容倾云,而后挑了下眉,俯过身就将窗户勾了回来,然后她半推半抚的将慕容倾云带回了内屋。
殿中的侍女早已尽数退出去,面积甚广的殿中现在只有她们两人,她们两个再不说话便更显清冷了。
许颜也觉出了气氛的不对,便提了提嘴角,开口与许颜絮叨的说起了琐事。
她清脆的声音很快便在殿内响了起来,殿内清冷的气氛的确很快便消散了,可慕容倾云却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慕容倾云从窗口走回后就坐到了内屋的榻上,她坐下没多久就拿起了旁边的针线开始忙活,她始终埋着头,只偶尔在她故意询问她什么时,略微抬抬头,给些应答。
许颜紧抿着唇,有些踌躇的望着倾云,她忘不了她刚回来时那惨白的脸色和无措的神情,她大抵也可以猜出她应当还是因为最近的这事心烦,可却如何也不敢直接开口询问,就怕一不小心戳了她的痛处。
许颜轻叹了一口气,走到了慕容倾云的身侧,在她旁边的榻上坐了下来,而后,她瞧了慕容倾云一眼,微撅了撅唇,无力的趴到了横在她们中间的桌上。
慕容倾云还是没有反应,只低着头,细长的手指不停的在手上的帕上忙活,许颜眯了眯眼,略有些无奈的将视线放到了她的手上。
慕容倾云现在在绣一块红色的帕子,许颜的目光触到那块帕子后,半趴在桌上的身子顿时就僵直了起来。
那块帕上的中央绣着只精巧的凤凰,复杂多样的绣法已勾勒出了凤凰的大致模样。只需瞧上一眼,那精细的骨干再加上那密的不能再密的针脚便足以看出绣的人下了功夫。
许颜对这块帕子的印象很深,只瞧上了那么一眼,她就认出了这块帕子,也顺带牵出了对这块帕子的全部记忆——这是块喜帕,准确的说,这是慕容倾云给自己准备的喜帕。
要说起许颜为什么会对这块帕子有那么深的印象,那还真有那么一段往事。
许颜与慕容倾云在长辈面前,虽一向都是乖巧的模样,可论起实际来,她们在前几年那可都是爱玩爱闹的人儿。
一年前,他们两人到城内扫荡的某天遇上了一场婚事,是御中史的女儿出嫁。御中史的官位不算高,所以她女儿出嫁的排场虽还过得去,但也说不上是她们见过最好的,可新娘的喜帕却给她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那是块绣着凤凰的红盖头,凤凰是彩色的,灵巧的停在帕子中央,帕子的一周点缀着细细的流苏,新娘子一走,那流苏便跟着新娘子的脚步在空中摇曳,衬得中间的那只凤凰更要展翅欲飞。
红盖头是姑娘家出嫁前最费尽心思绣的一块帕子,以慕国的传统传言来说,帕子是代表姑娘家出嫁后的幸福的,绣的越是精致越是好。许颜和慕容倾云以往都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可这次见到那位新娘子的红盖头后,心就好像顿时开了窍,然后便一直对红盖头念念不忘,各自回家了都还念着这事。
那时的她们都是不安分的主,她们心中都念着这事,两个小脑袋那么一凑,便去鼓捣了不少的事,这过程之艰辛复杂她已不愿再去回味,不过所幸她们最后还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
她们讨到了国师圣手的亲作,她远行前最后一次为她们两个动了手,亲自描了凤凰的形态,绣了凤凰的骨架赠予了她们。
要知道,她不仅在慕国是首屈一指的绣师,在各国里也都是排得上名号的人物,她绣的喜帕自是精巧细致的。
她们两人拿到喜帕时震惊喜悦了许久,都对它很是珍惜,慕容倾云的绣工也不错,当即就动手绣了些,用的还是容国外供的冰蚕丝,这种冰蚕丝极为难产,千两都难求,多年积累下,慕国国库内也堪堪只有几小卷。
倾云让人给冰蚕丝染上了色,而后便尽数用在了喜帕上。
只是这冰蚕丝的数量终究还是有限,慕容倾云的喜帕绣了还没有一半就没有了,慕容倾云见此便不再继续,言说要留下一半,等到她出嫁那年再用冰蚕丝继续绣。
许颜永远也忘不了慕容倾云说起出嫁时的那一脸光芒,光芒中带着期翼,带着难言的闪亮,那时的她是许颜从未见过的模样,那时的她与她现在的模样相差的实在太大……
许颜默默的叹了口气,正想说什么,却忽然发现了不对劲……慕容倾云现在在绣凤凰,可用的线……似乎不是冰蚕丝。
许颜初时还不相信,抿唇细瞧了瞧,这才发现慕容倾云不仅用的不是冰蚕丝,现在用的这线就连颜色都与原本的半只凤凰不搭。
她后面绣上去的针线还是一样的精巧,可在那喜帕上却可以明显的认出来哪些是她后面绣上去的。
冰蚕丝绣起来的东西和普通丝线绣起来的还是存在很大的区别。
慕容倾云若是一开始就用普通的丝线绣,那或许还会有不错的效果,可奈何前面已经用冰蚕丝绣了不少,现在再用普通丝线绣了,怎么看怎么觉得原本的完美凤凰出现了“污点”。
“倾云,你这不是冰蚕丝吧?”许颜快速的眨了眨双眼,试探的开口问慕容倾云。
慕容倾云活动的纤手丝毫微停,甚至头都没有抬起来,她只淡淡的应道,“不是,只是普通的线头罢了。”
眼看着慕容倾云越绣越多,本来活灵活现,傲然在帕上的凤凰多了许多不合时宜的地方,许颜瞧着它,总觉得它在无力的向自己求救。
许颜微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忍心看这喜帕就这么毁了,她伸出手,按住了慕容倾云仍旧在不停翩飞的手,阻止了她继续绣下去。
慕容倾云不明所以的抬眸看她,许颜抿唇,她有道,“倾云,别毁了自己的心血,你之前绣了那么久,这般浪费……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许颜说完后,慕容倾云依旧还是静静看着她,良久后,她才忽然道,“都不重要了。”
许颜皱眉,没明白她的意思,她启唇,正想问她刚才那话是何意味,便听她又说了话。
“颜儿,我想喝梅子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