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风吹得紧,宫中也弥漫着一丝诡异的气氛,三日后李隆基从三贞观回来时,带来了冯太真,他虽不是大夫但善解奇难杂症,李隆基将武落蘅的情况描述一番后,他似乎有些眉目,所以才敢跟来。
一行人先到了鹿鸣殿,姚玉正好在此服侍武落蘅,见李隆基带了道士模样的人来诊病便退了出去。
趁着诊病期间,姚玉将季昭仪魅惑君主一事告知李隆基,对方雷霆震怒,大骂道:“如此下作的手段,是什么人带进宫中?”
姚玉将外戚觐见的名录拿出,王守一的名字赫然之上,不过她知道王守一速来与姚相亲近,便为他开脱道:“这样的方法国舅爷未必知晓,何况宫中人多手杂,也可能是下面的人送进来的。”
“争宠献媚,皇后现在是越来越愚昧。”这样的事没有皇后的应允,谁敢贸然行事,“那贱货呢?”
姚玉小心翼翼的说:“臣妾已经将她禁足在北辰殿侧殿,等候陛下发落。”
“不必留口,你自己定夺。”说罢他便进了内室去看武落蘅了。
冯太真隔着纱幔检查过后,又询问了日日伺候在左右的烟波与花眠,饮食,茶水皆无可疑,而后又询问了发怔的频率和状态,心中已有结论。
李隆基迫切的想要知道情况,也顾不得避讳,问道:“如何?”
冯太真捻着小胡子,沉吟道:“惠妃娘娘的病,似乎是邪症,非一般御医可治呀。”
李隆基大惊,又追问道:“邪症,真人指的是巫术?”
冯太真并没有回答,只是闭上眼睛,口中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李隆基虽然听不懂,但看他这样应该是有办法,自己只能耐心等待。
一阵念叨后,冯太真抬眼看去,高声问道:“东南方向是什么人的住处?”
顺着他抬起的浮尘望去,花眠第一个反应过来,回话道:“是皇后娘娘的大仪殿。”
而后冯太真转身面向李隆基,说道:“陛下,妖邪之气贫道已经查出,只不过关系到皇后娘娘,贫道不敢造次,还请陛下定夺。”
“苏盛!”武落蘅的确也是从大仪殿饮宴回来后突然发病,看来皇后是脱不了干系,李隆基怒不可及的吼道,“带朕的口谕,去查!”
苏盛带着力士们冲进大仪殿的时候,皇后已经端坐在厅上,就像事先知道一般。
“皇后娘娘。”苏盛上前行礼,还不等他开口,皇后已经抬手阻止,悲凉的说:“不必多说,去吧。”
苏盛带着力士们把大仪殿上上下下的搜了一遍,可谓仔细,“苏公公!”一个小力士兴奋的大喊着,从皇后寝室中跑出来,手里面拿着一个木人,上面插满了银针。
其实皇后这几天都生活在矛盾中,她担心后位不保,却又没有本是去争宠,她感觉自己与陛下已经有名无实,这对一个女人来说是多么的悲哀,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尽管王守一拿来了木人,信誓旦旦的说定能在十日内去除祸害,她依旧不忍,这不是一国之母应该做的事情。
可最终她还是做了,因为心中的恐惧和担忧,当她来到李隆基面前的时候,第一次看到那张盛怒的脸庞,脑中不断的回想以前的种种。
那一年她十六岁,跟着祖父入宫,第一次见到如被软禁一般的李隆基,他立于假山之上,双目远眺,手中拿着一本古籍,随风飘起的公子巾,好像在向她招手,就是这样不算正式的第一次见面,她心里深深的印下男子的样子。
在之后的日子里,她作为他的妻子,陪着他受苦,陪着他受累,毫无怨言,他们曾经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为何今日对面而视不相识。
李隆基怒火中烧,看到苏盛高举过头的木人已经了然,“皇后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皇后整了整衣衫,恭敬的下跪磕头后,淡淡的说:“臣妾无话可说,只求陛下能将此事明日公诸于世,就算给臣妾留了体面。”
李隆基冷笑道:“你要体面,可是朕给得?自己不知体面别人如何赋予。”
木人取得,冯太真自去给武落蘅解蛊不必多说,另一边皇后回到大仪殿,吩咐众人准备衣装首饰,宫中之人都不知为何,只能听命行事,只有秀儿跪在一旁默默流泪。
“秀儿,给本宫更衣梳妆。”皇后此时异常安详,没有了欲望,人也变得轻松一些,梳妆完成后,皇后一人独坐在书房内,提笔写道:
妾生君未生虚度十六载,相见不相识嫁娶二十又,魂牵盼君享永寿,此别勿相念。
笔收墨干,皇后已经泪流满面,金册金印放在案上,荣华富贵已经与她不相干,将准备好的毒药一饮而尽。
第二日还不等李隆基下诏,皇后自尽的消息已经不胫而走,大仪殿中各人是哭天喊地,王守一得知后更是痛心疾首,大呼是自己害了皇后。
事已如此,皇后是废是留已不重要,李隆基也不忍心在她死后惹骂名,此事便就此算了。
武落蘅一天天恢复,精神也越来越好,李隆基很是欣喜,宫中恐怕除了鹿鸣殿外再无一处可留欢笑。
皇后驾崩后,李隆基赐了谥号,从此宫中唯有惠妃最尊,而后是德妃,贤妃,就算没有皇后,宫中大小事宜也需有人主理,李隆基当然属意武落蘅,奈何她懒散惯了,不爱管事,所以小事还是由贤妃负责,大事三妃一同商量便罢。
“烟波,昨日新炒的红果还有吗?”武落蘅最近又迷上了美食,她总觉得整日都是御膳,越吃越乏味,所以想要自己创新。
烟波进来,从一个小罐子里面拿出新鲜的炒红果,好奇的问:“娘娘,这是做什么呢?”
“外面大雪,我也出不去,想着做个新鲜玩意给你们尝尝。”武落蘅一边低头专心准备一边吩咐再去拿些糖来。
她的鹿鸣殿就像是世外桃源一般,即便外面是大雪纷飞,里面依旧春暖花开,花眠从外面跑进来,兴奋的说:“娘娘新开的梅花我给您摘了一些,我插在这里可好?”
武落蘅抬起头来觉得粉白的梅花特别鲜艳,忙把手上的面粉放下,向外喊道:“清莲,清莲,快把那个白净瓶子拿来,这花可真是鲜艳。”
摘花,做食,写诗,对对,武落蘅的日子过得格外顺心,可有一个人却笑不出来。
皇后升天后,王守一也因为木人一事受了连累,加上年前他为换银子从内廷司多支的官船票子又被大理寺查了出来,发现有一艘官船有夹带黑货,昨日才被提审。
“娘娘,姚相来了。”姚玉一早就知道今日父亲请旨要进宫相见,只是姚相从来没有主动见面过不知此次有何目的。
她端坐在上,见姚相行完礼后,冷冰冰的说:“姚相请起。”
姚崇知道这是宫中的规矩,起身后仍立于下座,恭敬说道:“贤妃娘娘安好,后宫诸事繁杂可要保护好身体。”
姚玉并不想听他多言,只愿赶快说明来由,便让厅中之人皆退了出去,直截了当的问:“不知姚相今日进宫有何事吩咐?”
姚崇见此也不用继续装模作样,他一步上席来坐在姚玉的右手边,挑理道:“贤妃娘娘也不给臣一口茶喝,我们的父女情未免有些淡薄吧?”
姚玉还依稀记得他当年将自己和母亲赶出家门的情景,那时候的他与现在并无两样,让自己狠的牙根痒痒,不过此刻还不宜翻脸,便不动声色的说道:“姚相来我这就是为了喝茶吗?”
姚崇若不是走投无路也不会进宫来找她,但他可不会低三下四的求人,依旧高傲的说:“贤妃娘娘从姚相府出来,也应该庇佑家族才是,如今姚家有难还要贤妃娘娘出手相帮才是。”
“有难?姚相不会是说笑吧,我可听说姚相现在是朝中红人,家财万贯,六部尽在您的掌控中不是吗?”姚玉所说不假,不过那是在年前,看似风光无限,评级定审升迁的多是姚崇的亲信和门生,但六部实权却都花落别家。
而且与姚崇关系密切的武友慈因想要攀附惠妃,而进献的百花图不知为何被惠妃退了回来,之后又因为支持惠妃封后而被宋璟大批三大罪。
想要让惠妃封后的人不止他一人,李隆基也是又动了心思,可偏偏武友慈极力支持,这让朝中刚正之人又拿外戚乱政说事,不得已作罢,可心中怒火却难以平息,所以李隆基索性拿武友慈出气,将他贬黜。
所谓树倒猢狲散,原来武友慈靠着姚崇及惠妃同宗的身份,敛财卖官干了不少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今他被罢黜,那些人唯恐避之不及,更有甚者反过来检举其罪行。
得知这些后,姚玉冷笑道:“姚相还真是遇人不淑,我早就劝姚相为官即便不求清廉不阿,至少也要问心无愧吧,这道让我有件事想问姚相,王吉得死可也是你们的杰作?”
姚崇这两年做官,为了一己私利或直接或间接也沾染些人命,王吉曾为武友慈做过事,很有可能是武友慈杀人灭口,此刻大家也是心知肚明。
“多一命少一命有何干系,当务之急是保住姚家。”姚崇有些着急,见姚玉依旧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才拿出杀手锏,低沉的说:“你母亲我已从庄上接来,若姚家不保,恐怕她也活不长久。”
姚玉大惊失色,姚家与她除了这个不能换掉的姓氏外,毫无关系,可是自己的母亲辛辛苦苦养育自己,教导自己,怎能忍心让她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