麟之趾,振振公子,于嗟麟兮。姚玉望着树下侃侃而谈的范秦苑,脑海中无端闪过这句话,那仁厚公子应该就是这样吧。
不知望了多久,这美好的一幕被人打断,李隆基拍手称赞,“朕在院外听得入迷,范卿果然见解独到,对中庸的解释别具一格。”
范秦苑放下手中的书籍,拱手说道:“让陛下见笑了,臣看大皇子颇为用心今日午课便多讲了一些。”
李隆基看了看李瑛,几日不见精神似乎好了很多,而且眼中的戾气也有所减少,这让他很是欣慰,“无妨,朕听着也大受启发。”
姚玉正准备出去请安,看到武落蘅已经起身,便留在屋内陪她梳洗好一同出去,武落蘅打着哈欠抱怨道:“我睡觉梦里都是之乎者也,范大人可真是扰人清梦。”
范秦苑不好意思的赔礼道:“是臣疏忽了,请惠妃娘娘赎罪。”
突然的一板一眼,让武落蘅有些别扭,但是且不说李隆基在此,就是姚玉也应该注意礼仪,她只好中规中矩的回答道:“算了,陛下可是有好风景要带我们去见识一下?”
说到好风景李隆基诗兴大发,立刻带着武落蘅到了望春阁,当然姚玉和范秦苑也一同前往,这里已经准备好了笔墨纸砚,看来有好戏登场了。
李隆基站在一方书案前,说道:“范卿,早就听闻你的五言诗精妙绝伦,可愿与朕一较高下?”
自古到今有哪个臣子敢跟帝王一较高下,范秦苑就算恃才傲物也懂这个道理,便谦虚的说:“陛下才思敏捷,臣并非对手,甘拜下风。”
这句话看似奉承,实则有些怨气在里面,言外之意就是你是帝王大家都会说你做得好,我一个臣子还比什么。
武落蘅与姚玉都听出里面的含义,李隆基自不用说,于是他改口道:“既然如此,那今日与范卿一较高下的不是陛下而是我,可好。”
李隆基愿意屈尊降贵这让范秦苑很是外,见他转头看向武落蘅,心中多少已经明了,他给予的诺言,无论何时何地都会遵守。
武落蘅赞同道:“这个好,我在王府的时候曾经听过三郎作诗,可与李杜媲美。”
“李杜是谁?”李隆基与范秦苑异口同声的问。
武落蘅想了想,李白兴许他们能知道,可是杜甫是晚唐时期的人,恐怕现在还没出生吧,思来想去也编不出个名字,只好如实回答道:“就是李白和杜甫。”
范秦苑在清风书院的时候也认识几个有名的学子,从未听过这两个人的名字,想来可能只是一些闲游书生,而李隆基若非大家他不会记在心里,自然也不会在意。
见他二人没有反应,武落蘅尴尬的笑了笑问道:“这有三个书案,三郎和范大人各一,还有一个是给谁准备的?”
李隆基看向姚玉说道:“贤妃的飞凤体甚妙,我与范卿对吟时,可由她书写在案。”
姚玉点头站到案几旁说道:“臣妾遵命。”
“那我呢?”武落蘅撒娇道,“三郎是觉得我诗做不好,字也写不漂亮,所以让我置身事外?”
李隆基心疼的说道:“我不是怕你劳累吗,若不嫌弃,可以为我研墨,你可愿意?”
武落蘅对甜言蜜语总是很受用,点点头,欢快的坐到一旁开始研墨,李隆基诗兴大发,放出豪言:“范卿,我有红袖添香,必有佳句。”
二人以赏秋为题先做一首,李隆基思如泉涌,奋笔疾书,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已经做好一首,而范秦苑则慢慢悠悠的提了笔又放下,一字一句推敲起来。
眼看一炷香的时间就要到了,武落蘅眼见李隆基已得三首,而范秦苑居然一首还差一句,急的她小声提醒道:“你是不是也有点太慢了?”
范秦苑居然还有闲情搭话,“说好一炷香一首,我也没慢到那里呀。”话说完,范秦苑的最后一句已经写好,李隆基也拿出一首最为满意的作品交于姚玉,待她誊录晚一同鉴赏。
此刻李隆基轻抿茶水,淡淡的说:“范卿刚刚很是专注赏秋,怕是把时间忘在脑后了吧。”
范秦苑回话道:“秋色美如画,臣一时未能回过神来,还好赶上最后的时间。”
姚玉誊录好,将卷轴挂在架子上,引得武落蘅第一个凑过去看,喃喃的念了起来:
“太华见重岩,终南分叠嶂。郊原纷绮错。参差多异状。佳气满通沟,迟步入绮楼。初莺一一鸣红树,归雁双双去绿洲。”
自小到大,武落蘅就与欣赏诗句无缘,更别说这所谓的古体诗,她只觉得每一字自己都认识,组合到一起却不能理解其中意思。
再往下看,这一首似乎更加难懂,只能一字一句慢慢读到:
“青冥薄暮望,遥思意欲何。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路人行色匆,野马缓停留。相顾无相识,长歌怀采薇。”
李隆基迫切的想要知道谁更胜一筹,便让姚玉又抄录了一份派人送到群臣休息的大殿,这边武落蘅还噘嘴苦想个中含义,那边苏盛已经回来。
“如何?”李隆基问道。
苏盛笑眯眯的回话道:“各位大人都说第一首无论是辞藻,意境都远远胜过第二首,姚相还说,第一首气度非凡,用词更是绝妙,是难得一见的大作。”
李隆基听闻自然是得意,两首诗都没有署名,就不会存在趋炎附势的情况,大家鉴赏起来更能说出心里话。
武落蘅听到苏盛的话,小声嘟囔着:“为什么我觉得第二首更好呢?果然古诗还是读不懂的好。”
李隆基听到她的声音却没有听清她说什么,便好奇的问:“你在说什么?”
武落蘅摇摇头,不好意思的说:“我是自愧不如,作诗看来与我无缘了,下次对对子到可以叫我,兴许还能对的上。”
范秦苑站在一旁,努力憋笑,频频扭曲的面部表情惹得武落蘅白眼连连,不服气的说道:“笑什么,好歹也是听过相声的人,天对地,上对下,大陆对长空,我背的可溜了。”
这一句惹得他们哈哈大笑,李隆基更是宠爱有加的夸赞道:“我竟不知婠婠有如此才情,好,所谓雅俗共赏,既然今日登山不如我们就用登山为题连句。”
武落蘅当然高兴,看他们作诗其实自己心里也痒痒的,听李隆基这么说立刻坐到旁边,准备好,姚玉也坐到另一边,只有范秦苑站着不敢入座。
李隆基命人在中间放一小案,上面放着插了茱萸的转盘,对范秦苑说道:“范卿入座吧,咱们不是事先说好。”见他小心翼翼的坐下,继续说道,“以转盘为媒介,茱萸指向谁就由谁接句,若是指空再转而定,对不上者罚酒一杯。”
游戏开始,第一圈就指向李隆基,他思索了一番说道:“一步一登高。”再转停在范秦苑面前,他不急不忙的对到:“重山重峻岭。”
复而到了姚玉,她轻柔的说道:“赏菊登高插茱萸九九归一。”
当茱萸转到武落蘅面前的时候,刚才还豪言壮志的她瞬间心脏蹦蹦跳,这里面一没有天,二没有地,赏菊要怎么对?
见她支支吾吾半天,李隆基不免觉得有些难为她便说道:“贤妃此对出的好,范卿可有佳句?”
这是想让范秦苑打个样给她看,既然如此,也不易过难,他忖度着说道:“品茶吟诗赏秋景十全十美。”
“啊!?我刚想到的……”武落蘅略有失望,自己冥思苦想了半天,却被他一句话抹杀在摇篮里了。
李隆基笑着说:“无妨,这句就算对上了,再来。”
连续好几轮都转不到武落蘅,她心里有些矛盾,转不到没有趣味性,转到了又怕自己对不上,来来回回三人都有赢有罚,唯独她坐在原地无聊发呆。
李隆基见她无精打采,很是心疼,便给负责转盘的苏盛使眼色,其实苏盛刚才见惠妃对不上来心里已经有数,所以故意不往她那边转,这一轮正好对完,不如转给她出对,既不会对不出尴尬,还能有参与性。
心里面想着,可是手下的转盘却失了准,不巧转到了范秦苑那里。
范秦苑自然是看到李隆基的眼色,于是轻咳了一声,说道:“青天之上鹰击长空。”
莫名其妙的出了这么一句,武落蘅瞬间有了灵感,整个人也兴奋起来,连坐姿都有一股跃跃欲试的感觉,苏盛余光一扫,手下一用力,转盘不偏不倚正好停在武落蘅的面前。
她激动难掩,得意的大声说道:“绿地在下马踏大陆。”
“好!对的好!”李隆基拍手吆喝着,这让武落蘅欣喜不已。
见范秦苑淡淡微笑,武落蘅得意洋洋的说:“如何,我就说对对子我还是可以的。”
“甘拜下风。”这一场游戏也随着日落而到此结束,众人收拾好一切准备回宫。
坐在马车上,姚玉拿着卷轴还在品味,武落蘅不免好奇的探头过来,将自己心中疑惑问出:“这两首都是什么意思呀?我是看不太懂,你给我讲讲。”
姚玉点点头,耐心的把两首诗的意思和含义说给武落蘅听,原本以为弄懂其中含义,才能更好的领会第一首的妙处,可听完姚玉的解读,武落蘅更是奇怪了,小声嘟囔着:“听你这么说,似乎范秦苑的诗更胜一筹呀,为什么众臣都夸赞陛下的那首更胜一筹呢?”
姚玉神秘的靠过来,在她耳边说道:“这就是范大人才思敏捷,聪明过人之处。”
究竟为何,且听下次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