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迎宾礼乐和谱曲的事情,范秦苑深得圣心,一个月的时间他一人负责,谱曲,练习,排演均都出色完成,在清风书院也算是打响名号,为此李隆基特赏锦缎以作嘉奖,还准许他进入皇宫中的百戏园,参与宫廷舞乐的编排。
范秦苑自然是高兴,这一日新官上任,正从内廷司备案领腰牌出来,遇见了司书,他虽从未见过,倒是听皇甫青岩提起过,闻得有人唤其名便上前行礼道:“敢问姑娘可是婉贵嫔贴身侍女司书?”
司书停下脚步回话道:“正是,不知大人有何要事吩咐?”
“不敢不敢,在下范秦苑,与皇甫大人交好,初入宫中想着应该前去拜会,只是外臣不能入内宫,只能作罢,幸而在此遇见姐姐,望带在下感谢婉贵嫔提携之恩。”范秦苑所说正是迎宾礼乐由他负责之事,他以为薛林凌嫉妒他的才华想要隐而不说,可最终自己仍然被任命负责,全因皇甫青岩曾答应帮助他,而后皇甫青岩又回话说婉贵嫔已经在陛下面前提过此事,想来定是娘娘之劳。
司书不明其中之意稍作停顿,而后想起婉贵嫔曾说过兄长为个乐师也至于如此费心,自己可没那个闲工夫为他费口舌,“大人言重了,娘娘与皇甫大人一样都是惜才爱才之人,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司书久在皇甫裕婉身边,早已学会察言观色,颠倒是非,说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可惜范秦苑还一个劲的作揖感谢。
回到清灵殿司书把所遇之事全都告知皇甫裕婉,对方也不做理会,只专心准备午膳等候圣驾。
李隆基今日气色不错,因大食国使团觐见更是欣喜,午膳也不免多用了几碗,皇甫裕婉在一旁笑着说道:“陛下今日有什么好事吗?说出来也让我们高兴高兴。”
李隆基眉开眼笑的说道:“大食国送上国书,与大唐修好,愿年年供奉,朕自然高兴。”
皇甫裕婉将酒杯倒满,自己则举起茶杯说道:“臣妾恭祝大唐四海升平,祝陛下开创盛世。”
李隆基一口饮下,点头说道:“政务繁杂多亏了姚相,他做事雷厉风行,帮了朕不少忙呀。”
皇甫裕婉晦涩一笑,赞同道:“姚相的确能干,朝臣们对他也是俯首称臣。”
“俯首称臣?”李隆基脸色一沉,这个词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
皇甫裕婉连忙跪下,请罪道:“陛下恕罪,是臣妾用词不当,百官对陛下才是俯首称臣。”
李隆基冷笑了一声,让苏盛扶她起来,安慰道:“朕知道,你兄长与姚相有些误会,朕也问过其他人,姚相因为几件大事笼络了不少人心,有时也有护短嫌疑,不过同朝为官,都是为了社稷,那些小事也不要过多计较。”
皇甫裕婉点头回道:“那是自然,哥哥对姚相一向尊敬。”
用完膳后,皇甫裕婉准备伺候李隆基午休,“陛下,臣妾因有身孕,不宜侍奉,特请了白才人前来,伺候圣驾。”
李隆基回绝道:“朕就在你这小睡一会,稍后还有要事。”
皇甫裕婉心想:白珍就在殿外,这要是白来一趟岂不是掉了我的面子,要想个法子说过去才好。
正想着,突然一阵乐曲声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李隆基竖耳倾听似乎很是熟悉,便让苏盛出去问问是怎么回事。
“回陛下,声音是鹿鸣殿那边传过来的,奴才这就派人去传话,免得打扰陛下午休。”话虽这么说,可是苏盛却一动不动。
李隆基起身驻足,思索片刻说道:“不必了,朕去看看。”
李隆基的离开对皇甫裕婉来说不算一件坏事,至少她可以告诉白珍,不能侍寝全都是因为惠妃的琴声。
当李隆基姗姗而来的时候,鹿鸣殿中的乐曲越来越悲伤,真是闻者伤心。他站在院中,看到殿门大开,却不见竹帘,院中并无人伺候,良久清莲才送姚婕妤缓步出来,二人都唉声叹气。
“别送了,快回去照顾你家娘娘吧。”姚玉是这几个月里唯一常来看望武落蘅的人,此次前来也是为她送些日常所需。
低头抹泪的姚玉行至门口发现李隆基的时候甚是惊讶,请安行礼道:“陛下万安。”
李隆基听此乐曲不免心痛,低声问道:“她可还好?”
姚玉是见过他俩恩爱的人,此时再见李隆基立而不入,满眼心疼,不免有些唏嘘,淡淡的回道:“陛下既然关心,为何不进去看看,她的不好岂是臣妾三言两语说的清楚。”
李隆基当然想进去,可是他不想看到她怨恨的眼神,不想看到她萎靡的神态,不想听她说那些抱怨的蠢话,而这些不想是因为自己把她带进了皇宫这个牢笼。
姚玉见他一动不动,心中不免为武落蘅不值,她在里面以泪洗面,用尽力气思念儿女,思念爱郎,可这个声称爱她的男人却犹豫不前,“陛下如果不是来看她的,何必站在门口驻足?”
李隆基似乎听出其中的怨气,微怒道:“朕当然是来看她的,不过朕也说过除了她朕还有江山,还有百姓,不能总围在她的身边。”
姚玉冷笑道:“陛下还有大皇子,三皇子,还有皇后,丽妃,武贵嫔,可怜惠妃姐姐,只有自己。”
李隆基怒视姚玉,将心中的恼火全部发泄在她的身上,吼道:“放肆,朕是帝王,怎能与他人相提并论。”
姚玉想起武落蘅的一句话,眼含泪光的说道:“可是爱情面前哪有帝王乞丐之分?”
李隆基抬手一巴掌,重重的打在姚玉的脸上,他怒不可及看着跪在地上的姚玉竟然说不出话来,这一问他无法回答。
殿内的武落蘅依旧弹奏着那把古琴,她陷入回忆中无法自拔,曾经的海誓山盟,曾经的欢声笑语,都是她无法摆脱的痛。
第二日不速之客便不请自来,花眠正在院中浇水,白珍带着宫女力士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怎么也没人通报一声吗?”
她的尖锐声音引起花眠的注意,只好放下手中木桶做了个万福说道:“请白才人稍后,待我回禀惠妃娘娘。”
白珍哼了一声,偏过脑袋,一眼就看到院中的月季花开的正盛,这些月季花是李隆基特命人移植过来的,不只品种繁多,就是每一株也是花朵蕾蕾,艳丽无比。
“内廷司送来的花瓣可比这些差多了,你们给我摘几朵好的。”说完白珍带着其他人走进了正殿。
这里阳光照射充足,不过家具上却落有灰尘,只常坐卧的地方还算干净,屋里陈设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只是稍显死气罢了。
武落蘅从内室走出来,一身白纱衣,面无血色,头发披在身后,头顶随意盘起一些,没有发饰只有一根木簪。
待她坐好后,白珍胡乱做了个万福说道:“惠妃娘娘大安,听闻娘娘有一把古琴,是上好的沉香木制成,三皇子的周岁宴马上就要到了,乐师谱了新曲子正好缺一把古琴,臣妾来向您借用一下。”
“这是什么话,百戏园什么古琴没有,居然要向我家娘娘来借用?”武落蘅还未说什么,花眠先不乐意,这些日子来找事的人太多,不过这么大胆的还是第一个。
白珍怎么说也是个才人更何况此次来,身后是有靠山的,见花眠如此顶撞,只一个眼神身边人便已明白,立刻一拥而上把花眠和其他二人隔开,两个人拉住她的手,另一个左右开弓开始掌嘴。
“你们干什么?”清莲大吼道,可是自己身单力薄一边要护着武落蘅一边还要和其他人拉扯。
白珍冷笑道:“一个奴才也敢跟我这么说话,给我好好的教训一下。”
武落蘅惊恐的看着她们,厉声喊道:“花眠再有不对也是我的人,自有我来管教,还轮不到你们。”说着话她便起来想要把花眠拉到身后,奈何几个月深思忧伤,她的身体也清瘦不少,力气也不如从前,被小宫女一推,脚下拌蒜倒在一旁,烟波和清莲赶紧上前搀扶。
任凭她们如何喊叫,白珍依旧不喊停,直打的花眠嘴角开始渗血才住了手,“惠妃姐姐,古琴我就先拿走了,婉贵嫔让我给您带句话,您刚刚丧子不久,身上怕还有病气,三皇子的周岁宴就不劳烦您来参加了。”
一句丧子戳中了武落蘅的痛楚,看着她们得意的离开,清莲扶着花眠,烟波陪着武落蘅,四个人悲凉的坐在厅中。
武落蘅让烟波去准备外敷的药,自己则给花眠轻轻沾水清理伤口,“忍着点。”
为了消毒武落蘅在水里放了些盐,花眠忍着刺痛含着泪水,这个样子更让武落蘅心疼,正擦着只见烟波把清莲叫到一旁,轻声说道:“外敷的药咱们日常没备着,劳你去御医院拿点来吧。”
清莲点头出去,一路小跑来到御医院,好在自己父亲今日当差,她要了些祛瘀消肿的药,又备了些散热药。
刚出了门又折返回来,不解的问:“爹,这散热药可给我对了?”
陈御医看了看她手中的药方,诧异的问:“没问题呀,有什么不妥吗?”
清莲心中记挂着花眠也没说什么,便转头离开了。
果然花眠的脸颊一点点肿起来,额头的温度也一点点升了上去,熬药敷药,人手本来就不够,武落蘅也跟着一起忙着照顾。
终于让她服了药,慢慢睡下后,武落蘅见其他两人甚是疲惫便主动到厨房准备为她们弄些吃的,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几个月苛扣宫例的情况是越来越严重,连御膳房送来的吃的也是半生不熟,要不是姚婕妤时常照拂,恐怕也瞒不了这么长时间。
武落蘅一个人站在屋内啜泣不止,今时今日究竟是为何会落此下场,自己从未做过任何损人利己之事,为何会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