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李隆基就想到一条计策,可以找出内奸,只是想不好要如何把消息放出去还能不露痕迹,借别人之口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这个人既要懂得拿捏分寸,又要会察言观色,还能把事情说明白说的有诱惑性,最主要是在后院女眷中散布消息合情合理,不显得突兀。
“王爷,王妃来了。”李隆基一有心事就会到凉月轩来沉思,这里的常年翠绿的竹子能让他安静下来,王妃等夫人一般情况是不会前来打扰的,今日是有什么事吗?
王妃知道李隆基的忌讳便一人过了竹桥,站在亭外轻声说道:“王爷,太平公主派人来传话,午后会过府一叙。”
“哦,所谓何事?”李隆基侧头细听。
“之前在白马寺公主见我写的心经很是喜欢,托我为她亡夫抄写严华经和大悲咒,昨日写成命人回禀。”听她这么说李隆基点点头,起身与她同去准备。
未时刚过就有家丁来传话,太平公主的车马已经到了街口,李隆基与王妃双双迎出在正门等候,只见不一会一辆杏黄色的马车行至面前,四角上的铃铛清脆空灵,薄纱织成的箱笼隐约能看到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坐在中央,闭目养神中头上的凤钗鲜亮夺目。
车子直接进了正院,一群丫鬟马上车前搀扶,李隆基早已叫人准备了竹轿,太平公主坐下后,夫妻俩分列两侧随轿同行,正值秋高气爽,树叶虽有掉落但景致还算不错,院中繁华落尽,秋叶的颜色也可称的上绚烂,太平公主端详片刻称赞道:“都说三郎你的府邸一年四季皆是景,果然不错,若是别人府邸时至深秋早就是一片破败景象,你这却是别有风味。”
“姑妈您过奖了,我也是平日无事,就把精力放在谱曲排舞或是栽花种树上而已。”一行人来到湖边的烟微亭,这里早就准备好上等的瓜果糕点,还有李隆基亲手挑选的雨前龙井,他深知太平公主挑剔所以准备之物皆是他精挑细选。
落座后,王妃唤人捧来抄写好的经文请太平公主过目,王妃的小字在女眷中算是比较出众的,不过给亡夫抄写经书这样的事怎么会委托他人,不过是太平公主的借口罢了,她随意看了几张称赞一番便放在一旁。
“王妃为我抄写经书费神了,脸色似乎不太好,明日从我府上拿些上好的丸药补补身体。”太平望向王妃,她沉静温婉的性格自己着实喜欢。
王妃叩谢后缓缓说道:“多谢公主惦记,说不上费神,只是我本就不会驻颜之术,模样又一般,在公主面前失态了。”
太平笑了笑转头埋怨李隆基,“瞧瞧,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怎么有好的拨面夫人不给自家夫人使唤反而送去了何府。”
李隆基没有反应过来,细想兴许是何子曦假借了自己的名,将闫凌静她们推荐给了何绿薰,还不等他解释,太平又说道:“那日我见绿薰可真是容光焕发,细问才知道有这样独特的驻颜之术,亏我平日待你不薄,怎么这样的好事不想着姑妈?”
李隆基连连赔罪道,“实在是不知她能有那样的本事,我又不懂驻颜之术,她嚷嚷着要尝试我就胡乱推给了何子曦,只怕她那点雕虫小技入不了姑妈的眼。”
太平像是知道了什么一般,笃定的说道:“你的性情我最是了解,怕是那个她才是你的心头宝,冷落了正室夫人。我且问你为何王妃进门五年不见动静,她却已有一儿,可见你是如何偏心。”
这一句可是把李隆基给说懵了,何时闫凌静已有一儿?莫不是姑妈认错了人?“姑妈并无此事,拨面之人并非我府上的人……”可太平公主根本不听他解释,坚定的说:“你别唬我,绿薰可认得那串珍珠,若不是她还能有谁?记得你小时候就被她哀求偷偷带她出宫玩耍,现在大了更加胡闹起来。”
原来闫凌静那日为何绿薰敷面的时候用了武夫人给的珍珠链子,却让对方以为她就是李隆基的三夫人武落蘅,而后又传播出去闹成了今日的误会,李隆基也不愿辩解,只一笑而过,心中萌生一个想法。
太平公主又坐了一会便回府去了,李隆基更衣后也出了府。
待他进了周府,何子曦正和莺莺爬到树上打枣,周惗站在廊下担心的张望,闫凌静提着竹篮在树下面一边捡一边吃,还不时的催促道:“那上面还有好多,何子曦你再爬高一点!”
何子曦拉住主干一跃而上,用尽全身力气晃动枣树,那些弹球大小的青枣如下雨一般骤降而落,打在闫凌静的头上疼的她连忙跳开,嚷嚷着:“死何子曦,你晃之前说一声呀,痛死我了。”
何子曦当然是故意为之,他哈哈大笑着回嘴道:“这不是为了让你多吃点吗。”
李隆基站在石子路一端,提声说道:“你们还真是其乐融融呀,看来我也有口福了。”
闫凌静本以为这几日一直不见他来,是因为那日有些尴尬,今日见他如此轻松,便也安心许多,半开玩笑道:“要吃也可以,快来帮我们捡。”
李隆基岂是为几个枣子就会折腰的人,周惗招呼树上两人赶紧下来,又请他先进屋里,自己已经准备了热茶。
几人入座后,洗好的枣子也端了上来,何子曦大口品尝道:“别说,冬枣就是不一样,又大又甜。”
李隆基的心思不在枣上,手里拿着又放了回去,闫凌静看出端倪问道:“怎么了,心里有事?”
“我来是有事和你商量。”看到李隆基欲言又止的样子,周惗起身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又把莺莺叫了出去,何子曦当然明白她的用意便也推说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跟了出去。
李隆基将自己的想法开门见山的说给闫凌静听,他需要一个人帮他散播消息,就说他有意与龙门山上的一拨英雄豪杰接触,让内奸以为他在招兵买马,以此露出马脚。
闫凌静想了一下,提问道:“如何散播?散播给谁呢?”
李隆基早有打算,他借着太平公主的意思,请闫凌静到府上为他的三位夫人拨面,而后将消息散出。
闫凌静疑惑的问:“三位夫人?你不是说有四位吗?”
李隆基深呼吸后,冷冷的说道:“王妃跟随我五年,事事尽心,样样得体,对她我还是信任的,若其他三位都不是,那我……”话未说完李隆基已陷入深思,正妃王氏自年幼嫁于他,一直陪伴左右,随模样不如其他三位小妾,但李隆基只有面对她的时候可以放松一些,所以在他心里已将她排除在外,但回想起那段武周王朝,人人勾心斗角,心口不一,自己也不敢断然相信。
二人商谈细节直到深夜,第二日李隆基特意派人抬轿来请她,到了府上依次见了三位夫人,赵丽娇和张溪美都是进府半年的新夫人,拨面的时候也是闲聊几句对于王爷的行踪会好奇却不深究,到了申时闫凌静才被带到桃仙居,这是武夫人的住所,一进院门里面便是众多桃树,与其他院子不同的是院中无路,只能从侧廊绕过去,走了好久才看到一间房屋,却只是个穿堂,再过去后才是正厅,武夫人此刻正坐在书桌前练字,见闫凌静站在下面也不说话,继续自顾自的写着。
过了一会丫鬟们把东西都准备妥当,她才缓步而来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和那日在花园中截然不同。
“你是哪里人?”武夫人刚一坐下便问道。
闫凌静小心翼翼的撕掉羊奶皮正准备给她敷上,却发现她只是坐着问话并没有躺下的意思,只好回答道:“我从龙门山来。”
“龙门山?那是在南山县,怎么跑到洛阳城来了?”她上下打量着闫凌静心想,多少还是有几分姿色,难怪王爷对她格外用心。
闫凌静按照之前商量好的说法又想武夫人解释了一遍,“我兄长久居龙门山,王爷因敬重兄长英雄气概遂与他深交,得知我有意来洛阳城便帮我安排。”
这句话前面两位夫人也都问过听过,只不过一笑而过不再追问,只是武夫人有些特别,她心中盘算,王爷前段时间的确行踪不定,看来就是去龙门山了,那里地势险要,常有匪类出没,能久居之人一定不一般,于是她又细问起来。
临近黄昏,闫凌静才一身疲惫的来到凉月轩,她与李隆基相约在此碰面,此时他还未到,闫凌静便靠在隐几上打起盹来。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到一阵温暖,眼前一个身影小心翼翼的帮她盖上薄毯,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颊。
见她睁眼醒来,李隆基小声的说:“你醒了?辛苦了。”
这一句辛苦让闫凌静心中格外温暖,淡淡一笑,让他坐在身边,把一天的情况细致的描述一遍,李隆基听完若有所思的说:“下面就看谁会有所动静了。”他突然问闫凌静,“你觉得谁有可疑?”
她摇摇头,回答道:“我没有判断,再说没有确定前还是不要胡乱猜疑比较好。”
她的冷静和谨慎一向是李隆基欣赏的,既然如此也不加猜疑,还是等待后面事情发展吧,累了一天他特意为闫凌静准备了吃食,两人正在用膳时,管家一路小跑的过来站在外面说道:“王爷,张夫人派丫鬟出府去了。”
“派人跟上,记录下行踪。”看来鱼儿已经上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