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才人是个聪明人,当夜便带着酒菜来到冷宫。屏退四周后,她面若冰霜的说道:“德妃娘娘坏事干尽,今日只落了个打入冷宫的下场,还真是应该庆祝一下。”
空荡荡的屋子,只在正中有一架矮床,皇甫裕婉坐在上面面无表情的说道:“就算我在冷宫,也轮不到你一个小才人前来羞辱。”
“羞辱?我不过是来给娘娘送些酒菜和常用物品,何来羞辱?”房之水在屋中踱步,时而抬头看看房梁,时而低头看看墙角,缓缓的说,“臣妾想,娘娘住在这里恐怕要夜夜以泪洗面,若没有个合适的帕子该如何擦拭眼泪呢?”
说完她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放在皇甫裕婉的面前,原本沉稳的皇甫裕婉突然睁大眼睛,身体开始颤抖……
“你,你怎会有这个帕子?”皇甫裕婉掀翻凳子,将帕子踢得老远,惊恐的看向房之水。
她原本温婉亲和的脸上竟然杀气腾腾,眼中更是藏着千万把利剑,她反问道:“这帕子有什么不妥吗?”
当她捡起地上的帕子时,皇甫裕婉更加看清上面一块块暗红的血迹和边角那熟悉的花纹,房之水忧伤的说:“我只是替秀儿不值,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罪责,受了那么多苦,可惜她根本不知道谁是害死先皇后娘娘的真正凶手。”
皇甫裕婉蜷缩在窗边,恐惧的问:“你……你是谁?你和先皇后什么关系?”
房之水走到她身边,冷静中带着些许神经质的说道:“我是先皇后7年前救起的那个女孩,当时我奄奄一息,是她那双温柔的手将我抱起,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从未听说,先皇后救过庐陵王的女儿,你到底是谁?”皇甫裕婉越发恐惧起来,她大喊着想要为自己壮胆。
房之水没有回答,将壶里的酒为她斟上,劝说道:“若我是你便会饮下这杯酒,死在族人之前总比看着族人一个个死去要好。”
皇甫裕婉整个人彻底呆在那里,她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皇甫家从此再难翻身。
房之水的几句轻描淡写便把她摧垮,而最后一句话更让她心惊,“如果你还能看到明日的太阳,那最先看到的将是三皇子的讣闻。”
皇甫裕婉颤抖着拿起酒杯,缓缓放在自己嘴边,一饮而尽;她用最后的气息诅咒道:“若你们不能善待我的孩子,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一夜无风,直到子时两个旱天雷将宫中各人惊醒,姚玉忙令人查看,其他各宫也纷纷议论,武落蘅在李隆基的怀中蜷缩着,很快便又进入梦乡;只有孤独的人久久不能入眠。
六月十三,是每年清风学院甄别盛典,除了各大文士外,六部尚书,中书省官员,甚至李隆基也会亲临;各位学子会在清风学院的广场上,进行三日辩论,涉及朝政,民生,军务等各个方面。
这次盛典也算是给学子们提前展露自己的机会,学子们可以选择不同辩论内容,侧重点也各不相同。
听说有这样的趣事,武落蘅也动了心思,只是李隆基担心她的身体,总是嘱咐她要多加修养,害的她只能日日闷在宫中。
这一日她正无聊的坐在宫中,本想写写字,可一拿起笔反而没了兴致,她将笔戳进墨中,不断的搅着,飞溅出来的墨汁弄得到处都是。
“姐姐,那笔可是上好的小狼毫,这么搅未免有些糟蹋了。”姚玉每日都会送来各种补品,说实话也许大补可味道都不怎么好。
武落蘅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一排小宫女,无奈的说:“怎么又是一罐罐的呀,我感觉自己都要成十全大补丸了。”
姚玉笑了笑,也是委屈的说:“姐姐,莫要如此,陛下是千叮咛万嘱咐,妹妹我实在不敢不从呀。”
武落蘅别别扭扭的喝下第一碗,里面有股老山参的味道,很是难喝,便把其他推开,暂且让她们放下。
清莲懂得药理,这些补药也都会经过她的再三确认,武落蘅恍惚间看到她袖中的信纸,趁她不注意抽了出来,吓得清莲紧张的不知所措。
“客从远方来,遗我一书札。上言长相思,下言久离别。”武落蘅对诗词一向缺少研究,她疑惑的抬起头,看向姚玉,等待对方的解释。
姚玉笑嘻嘻的说:“姐姐怎么连这话都听不懂?看来我们的清莲是思春了。”
“啊!”武落蘅瞬间变成吃瓜群众脸,星星眼紧盯在清莲绯红的脸颊上,诧异的问:“是什么人?我认识吗?快说快说。”
清莲怎么好意思,只能跺着脚捂着脸跑了出去,姚玉接过信来一看,下面还有一首诗不过字体简淡玄远,颇有王羲之的神韵,这样独特的气质非范秦苑不能出。
姚玉的表情冷在一旁,她心中升起一丝不快和鄙视,不过很快便被自己强压下去,打趣道:“姐姐不要追问了,我想也许是写着玩,也不一定就是思春。”
听姚玉这么说武落蘅摇摇头,坚定的解释道:“清莲最是性情中人,我倒是希望她们能找到自己的真爱,总不能一辈子都陪在我身边吧。”
站在一旁收拾纸墨笔砚的花眠急着说:“娘娘这是厌烦我们了,想要变着法打发我们出去了?”
武落蘅跑到她身边撒娇道:“我的好花眠,我可舍不得你们,所以才更想知道,清莲到底看上的是谁,我可不想她远嫁,大姐和二姐已经去了长安,你们要是再一走,我就真是孤家寡人了。”
花眠被她摇晃的头晕眼花,只能求饶道:“娘娘要想知道去清风书院找找或许能有些线索。”
武落蘅马上恢复了冷静轻声问道:“怎么说。”
“前两天听人说起清风书院的甄别盛典,她可是动了不少心思打听,我开始还奇怪,现在看来那人定在其中。”花眠抱着纸张离开了,武落蘅开始琢磨要如何前去。
可是自己之前已经问过李隆基,他并没有同意,现在来看再去求他也无济于事,不经意间抬头发现姚玉,她立刻心生一计。
“姚玉妹妹想不想去清风书院逛逛?”武落蘅笑眯眯的凑到姚玉身旁,怎料对方直接回绝了。
她只能软磨硬泡,拿出看家本领一阵撒娇,姚玉实在承受不住,心想:我若不应允,她也能找到办法前去,到时候让清莲与范大人见上面恐怕就不好了。
“罢了罢了,我的好姐姐,你这是撺掇我和你一起违反宫规呀。”姚玉假装无奈,不过心中已经定了注意,“少不得我要帮着你,但是我可有言在先。”
见她吐了口,武落蘅顿时变身乖巧小绵羊,连连点头道:“你说,你说,我都答应你。”
“我们偷偷出宫不宜张扬,贴身之人带上一两个便足矣,其次,到了清风书院姐姐可不许乱来,都要听我吩咐。”姚玉定下规矩,武落蘅没有不从的道理。
两个人计划好后,各自准备,为了不引人注意特意换上了男装,只带了清莲和花眠两个人,从侧宫门出去,绕了个小圈才到达清风书院。
现在正是夏季,草木茂盛之时,比起那年冬季前来,清风书院的景色才是名副其实;绿柳环绕,苍松油翠。
因是甄别盛典,旨在广纳贤才,所以清风书院今日大门敞开迎接八方学子。武落蘅她们也混在其中,跟着人群往里面走。
此次辩论设在三堂院,一进去就看到参天的银杏树,它如一把打伞庇护着从此经过的莘莘学子,更如一位巨人,注视着即将登上历史舞台的他们。
三堂院共有三间房,从外面看长相一模一样,只是牌匾略有不同,当中为公正堂,门旁是一副对联,上联是:一杆秤立于心间左右持平,下联是:两碗水端在面前上下持正。
左右两间分别是,严明堂和宽和堂;如此三堂院便是李隆基提倡的严明立法,宽和待人,公正为中。
武落蘅左右探望,不知先去哪里才好,姚玉望向宽和堂,她早已经打听好,范秦苑受礼部邀请,坐镇宽和堂礼部论堂。
“姐姐,咱们先去哪个堂?”姚玉问道,武落蘅连忙制止她,小声说道:“在这里叫什么姐姐,咱们起个名字,别露馅了。”
姚玉也有此意,点点头问道:“你可唤我姚望,如何?”
“姚望,不错,那你就唤我武松怎么样。”武落蘅调皮的眨眨眼,她左右看了看,心想要是一直跟着姚玉,自己也不能尽兴,便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开行动,我和花眠去公正堂,你们去宽和堂如何?”
此话正说到姚玉心上,她点点头,与清莲向宽和堂走去,而武落蘅还未进公正堂便被一幕吸引,停下了脚步。
三位学子风度翩翩,同样站在院中踌躇不前,其中一人问道:“张兄有何打算,要先去哪里一展所长?”
“怎么你要与张兄同去?”另一个还不等那人回答抢着问道。
“当然不是,张兄才华横溢,我自然要躲着点,他若选定,我唯恐避之不及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那人抬手拦道:“二位仁兄应当知我志向,六部论堂我也只是看看,不会参与其中。”听到他的话,两人也算安心,各自走入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