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笼苍山,星子稀落,正万物蒙昧之时。
流光划过天际,坠于山林,似白鹤临松现一白衣男子,束发戴冠,眉如青黛眼似星,身侍长剑。
他似迷蒙般微眯了下眼,而后望向山下——遥见一团如火的红和紫黑色的妖气相争不下。
他摊手变出一只白纸鹤,纸鹤扑扇着翅膀飞起……
“太显眼了!”
纸鹤定了身,渲染成了如夜色一般的黑后再飞向山下……
须臾,男子伸手一抹,出现一幅生动清晰的画卷——褐衣白发通身妖气冲天的老妇和披黑色斗篷戴面具的娇小身影斗法,且老妇明显占了优势。
他轻拂衣袖,身侧长剑化为一道金色流光飞去——
转眼,画卷中一道金光如流星直坠而下,浩然剑气随之荡开,将老妇和那娇小身影的法术同时破去——
他再眯了下眼,像是犯困,跟着抽了一口气后再凝眸注视画卷,老妇遁地而去,他便也撤回了剑,待看那孤单的娇小身影也离开了画卷范围,再拂手抹去画卷并将纸鹤召回。
他眯起眼再垂下眼帘,跟着咕咚一声连人带剑从树上直栽了下去,坠入枯叶中,沉沉睡了过去……
“死了?”
感觉被踢了一下,他努力撬开眼皮,眯着一条缝瞧见迷迷蒙蒙一团黄橙橙的光。
“我死了?”
“快了!”
有剑出鞘的声音,跟着他脖子上陡然一寒,人立刻清醒了,瞪大眼就看见一个提灯小姑娘持剑指着他的脖颈。
他身体往一旁避,无奈侧边是棵大树,避无可避——
“小姑娘,有话好说!”他终于仔细看了那小姑娘,面容苍白枯槁,一双眼晶亮,透着冷幽幽的光。
“原来这剑不出鞘是因为磕碜得不能看!”小姑娘嗤笑了一声。
他微怔了一下,随后发现自己的剑只余剑鞘躺在地上,剑鞘通体漆黑无华,只可谓平平无奇,而小姑娘手里握着的剑——满身黑锈,铭文和纹饰早已模糊不清,剑刃尽是残破缺口,毫无锋芒,确实磕碜,但这剑也是他的。
跟着他反应过来,留意到小姑娘身上仍披着黑色斗篷,只是没戴那张面具,此时近了看,他发现她比他预想的更娇小瘦弱。
他含笑道,“姑娘,我才帮过你,你这样可是恩将仇报!”
“帮我?你坏了我的事!”小姑娘冷喝道,“老实交代——你来这儿的目的是什么?”
他笑了下,坦然地抬头直视小姑娘,“只是偶然路过!”
“过路人何必多管闲事?”
“既见不平,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他伸手一指抵在剑刃上,“若我真坏了你的事,我道歉!”
一道金光流过剑身,长剑瞬间消失不见。
他刚呼出一口气,忽然小姑娘欺近,同时有尖锐冷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脖子上,微疼。
“小姑娘,我们好好说话!”他颇有些无奈,又叹了一口气,跟着飞速夺了抵着自己脖子的东西,抓住小姑娘的手腕一拧,将她反制——
“小姑娘你伤得这么重,就别逞强了!”他好心劝道。看了眼夺来的东西,却是一根木簪,几乎就像随手折来的树枝。
“哼!”小姑娘冷笑了一声,泥鳅般滑溜地从他手里逃脱了。
他不急也不恼,平心静气道,“我们可以好好谈,不必动手!”
“谈……可以啊!”小姑娘忽而笑了,脆生生的。
他似被迷了眼般怔了一下,未留意木簪顶端悄无声息地开出了一朵小红花,红花倏尔化为千万缕红线,将他缠了个密密实实。
“小姑娘,你有些不厚道!”他拧着眉瞅了下自己——仿佛一只红蚕。
小姑娘再次冷颜问,“你是谁?”
他抬眼看着小姑娘回道,“东海蓬莱派子虚。”
“远洋重山千万里,你路过得真远!”
“难道我出身蓬莱就只能在东海溜达?”
“你到此的目的是什么?”她再问,瞅着他笑眯眯道,“小心变成一滩血水哦!”
“我说了你又不信!”他觉得自己委屈,喃喃道,“我到底为什么要多管闲事呢?我为什么要惹上这小姑娘?为什么……”
“闭嘴!”小姑娘皱眉冷喝。
他闭嘴哑了声,但蹙着的眉头透着一股委屈劲儿。
“你是故意在这儿等着我吗?”小姑娘又问。
他张嘴又用力闭上,摇了摇头。
“你倒是听话!”
“那……”他一张口就意识到又立刻噤声,蚌壳一样紧闭嘴巴。
小姑娘噗嗤笑了,伸出一根手指绕了几个圈,缠绕在子虚身上的红线松开后消失,随后她招了招手,那根木簪从子虚手里飞到了她手中。
子虚愕然地眨了眨眼。
“看下你的掌心。”
他摊开手掌,见自己左手掌心多了一个五瓣红花的印记。
“这里是西极岳国。”
“这里竟是岳国!”他不由得感慨出声。
“我给你下了蛊,一旦我发现你有不轨,你就只有死这一个下场!”
小姑娘平静地说完,转身就走……
子虚愣了小片刻后跟上……
地之西极,有万重山隐于迷雾,其间山民皆敬奉山神,得山神传法而擅蛊擅药,受其庇佑而立国,谓之岳国。
“姑娘如何称呼?”
小姑娘半晌没回应,子虚以为她不会答了她才出声——
“阿念,思念的念。”
“阿念姑娘——”
“有事说事。”
“好。”
子虚默默地跟在阿念身后,隔着不远不近不超过十步的距离……
“阿念姑娘,你一个小姑娘……这么大半夜的孤身在外不太好!”
“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大半夜的追着一个孤身小姑娘不放就好吗?”
“我这……不是你给我下蛊了吗?”
“我没下情蛊。”
“不是……这你不给我解了蛊,我也不敢离开啊!”
“只要不让我发现你心怀叵测,我就不会催动它,你就不会有事!”
“阿念姑娘你这……让人没法放心啊!”
“你也没法让我放心!”
“我真不是坏人!”子虚念叨道,“我要是坏人,我早就该趁你现在伤重下手。你看我……”
“我伤得是不轻,但要杀了你还是可以的!”
阿念感觉这人……有点烦!
她对子虚的印象是长相不错,如果以貌取人,他确实像名门正派,且还是门派里品行端方能撑住门楣的稳重大师兄那类,虽然他几次絮絮叨叨后这形象就破灭了;然后是他回答她时的模样还算真诚,虽然他说的她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