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天的路程,你们只用了九天,这一路,你们一定少睡不少觉,真难为你们了。”谭为仁道。
晚上十点钟左右,二墩子领着程家班的人回来了。
二墩子赶到安庆唐宅的时候,程家班正在唐家大院唱堂会,唐家老太爷过八十大寿,请程家班唱戏助兴,自从搬进秦淮戏院之后,程家班就不到大户人家去唱戏了。
可按照现在的情形,程班主只能答应,谭老爷身陷囹圄,前途未卜,为了不让谭家人吃辛受苦、缺衣少食,程班主想多赚一些银子。
程班主听说谭老爷平安无事以后,就决定随谭家人回歇马镇,等把谭家人安顿好了以后,等谭老爷和昌平公主回到歇马镇以后,他们还是要回应天府去的——生活还得继续下去。
皇上把宅院、店铺和作坊全还给了谭家,秦淮戏院自然也在其中了——所有人都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这个晚上,大家美美地睡了一觉——这也是谭家人和程家班流离失所以来唯一一次睡踏实的觉。
第二天早上,天刚蒙蒙亮,清水师傅推开了东禅院的门。
谭为仁正在禅房里面洗涮,听到开门声,谭为仁走出禅房。远远看见清水师傅领着姬飞走进禅院。
谭为仁走到姬飞跟前的时候,谭国栋和程班主也走了过来——其他人有的在穿衣服,有的还在梦乡里,很长时间没有睡过这么香甜的觉了。
“姬飞给二爷和为仁少爷请安。”姬飞道。
谭为仁一把抓住了姬飞的手:“姬飞,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姬飞没事了,睡了一觉,全好了。姬飞担心赶不上趟,所以,不敢在应天府多耽搁。”
吃过早饭以后,大家开始收拾东西,整理马车;谭国栋派谭为礼和二墩子骑马到霍家洼去——好消息也应该和霍家人一块分享。
下山的时候,谭为仁交给谭为礼一张一千两的银票,让谭为礼将银票交给翠云的二哥,学堂的进度可以慢一点,要么不建,要建就要建好一点。
这次,谭家遭难,学堂差一点成为谭家的栖身之所。这就叫善恶有报。因果轮回吧!
大家收拾好东西、整理好马车,准备拜别悟觉住持的时候,谭为礼和二墩子回来了,跟随两个人一块来的还有霍老二和二十几个乡亲。
乡亲们是来为谭家人送行的,他们还带来了一些土特产,算是一点心意吧!
当大家准备前往住持院去拜别悟觉住持的时候,几个僧人抬着悟觉住持出现在东耳房前的长廊上,正朝东禅院而来。
大家迎了上去。
坐在椅子上的悟觉住持,慈祥地望着每一个人。
大家簇拥着悟觉住持朝山门走去。
“悟觉住持,这些日子,我们受到悟觉住持和一寺僧众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怀,真是感激不尽。”谭国栋道。
“我佛慈悲,谭老爷能化险为夷,实为万幸,祝大家一路顺风。”
悟觉住持坐在几个僧人抬的椅子上,目送着车队朝山下走去。
谭为仁一步一回头,走了很远,悟觉住持和十几个僧人还站在山门前。
这一幕深深地铭刻在谭为仁的心里。
大家在普觉寺度过了一段漫长而难熬的日子,日子过的虽然很普通,很平常,但在大家的心里留下的印象却很深。
下午四点钟左右,车队驶进歇马镇。人们很快就认出了坐在马车上的人。
“谭家人回来了!”一路上,不时听到歇马镇人奔走相告。
车队行驶到南街和中街交汇处的时候,马车两边和后面已经聚集了很多人,人们像潮水一样跟随着车队往前涌。
谭家人堂而皇之地出现在歇马镇人的视线里面,这意味着什么?想必很多人的心里都会有一种预感。
“谭二爷,您回来了?”一个人站在店铺前面的台阶上大声道,他的手中端着一个小茶壶,此人是茶叶铺的掌柜杜老板。杜老板想探一探谭国栋的口风,当然,他也想从谭国栋和其他人的眼神和脸上看出一点端倪来。
“是杜老板啊!久违——久违。”谭国栋微笑道。
“谭二爷,你们这是到哪里去啊?”杜老板还不满足。
按道理讲,谭家人应该是回谭家大院,可眼下,谭家大院不是被官府查封了吗?要不然,杜老板也不会这么问啊。
“杜老板,生意不错吧!”谭国栋答非所问——这时候,确实不好说什么。
茶叶铺的门口站着两个伙计,一个伙计跟在二墩子的后面:“二墩子,谭老爷眼下怎么样了?”
二墩子微笑道:“放心吧!我们老爷一定会没事的。”二墩子说完以后,用左手拍了一下马屁股,马紧走几步,跟上了前面的马车。
车队走到县衙广场前的时候,谭为仁看到衙门前的台阶上站着四个衙役。
谭为仁轻蔑地望着县衙前的牌坊,在太子殿下驾临歇马镇之前,茅知县是不会知道自己来日无多的。
突然,谭为仁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出现在县衙的大门口,他身穿官服,头戴乌沙帽,双手背在后面——他就是茅知县。
“谭家人回来了”的消息应该是传到茅知县的耳朵里面了,谭家的马车走进歇马镇的时候,引来很多人的围观,车队行驶的比较缓慢,应该会有人跑到县衙去通报知县大人。
在歇马镇,恐怕没有比“谭家人回来”更大的新闻了。按理说,谭老爷被押解进京,身陷囹圄,谭家人应该走得远远的——至少应该是夹着尾巴做人才是。
今天,谭家人居然堂而皇之、招摇过市,这确实有点反常。茅知县不是呆子,他应该能从中预感到一些东西来。
茅知县走到两个衙役跟前,和他们嘀咕了几句之后,两个衙役走下台阶朝大街走来。这两个人应该是来打听消息的。
两个人走到牌坊下面的时候,谭为仁总算看清楚了,两个衙役中,其中一人就是孙虎。
两个衙役混入人群,一会儿和这个搭讪,一会儿和那个搭讪,他们想从围观者的口中了解情况。
车队驶过镇南桥以后,孙虎也跟在人群的后面过了桥。孙虎应该是想看看谭家人到底往什么地方去。
车队驶过镇南桥后,谭为仁便看见“怀仁堂”大门洞开,“怀仁堂”的牌子换成了“一笑堂”。茅知县和章知府之流已经等不及了。
谭为仁和谭国栋跳下车,药铺前的台阶上站着十几个人,正在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谭为仁正想找一个人问一下,一个人走到谭为仁的跟前:“为仁少爷,怀仁堂已经被茅知县的人占为己有了。”
“谢谢你。”
此人迅速闪进人群之中。
“二叔,看情形,咱们的店铺和作坊应该全被他们的人分了。”
谭为礼从后面追了上来:“他们的胆子也太大了。爹,我们应该怎么办?”
“莫急,他们吞下去多少,迟早都要全部吐出来,少一文都不行,不仅如此,还要让他们把自己的老本都赔了。”谭国栋小声道。
“二爷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去见蒲管家,让他派人到各地去通知所有的掌柜,把各店铺和作坊的损失算出来。”谭为仁道。
“对,这是当务之急。这回可不能便宜了这帮乌龟王八蛋。”谭国栋道。
谭为仁注意到,孙虎一直混在人群中。
车队走到镇北桥的时候停了下来。因为走在最前面的窦怀恩看到了尧箐小姐和阿香,盛老爷夫妻俩和管家跟在后面,他们是从东街绕到北街然后进入中街来迎谭家人的,因为车队的后面跟着很多人,根本就没法追上谭家的车队。
谭为仁、谭国栋、谭为礼迎了上去,冉秋云和婉婉也从马车上跳下来。
尧箐小姐拎起长长的裙裾,紧走十几步,她一边走,一边在马车上寻找着什么——他应该是在寻找谭为琛。
冉秋云跑过去,一把将尧箐小姐抱在怀中。
尧箐小姐泪眼汪汪:“二娘,尧箐望眼欲穿,总算把你们盼回来了。”
冉秋云抚摸着尧箐小姐的脸:“傻孩子,别哭了,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冉秋云压低声音道。
“二娘,老爷他——怎么样了?”
“老爷没事了,要不了几天,老爷和大姐,还有为琛少爷就回来了。”冉秋云说话的声音比前先更低——现在还不是奔走相告的时候,先让茅知县他们再得意几天吧。
谭国栋走到冉秋云和尧箐小姐的跟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尧箐给二爷请安。”
“这里不是请安的地方。”谭国栋托住了尧箐小姐的手臂。
“二爷,你们这是要回谭家大院吗?”尧箐小姐擦干眼角上的泪。
“回谭家大院还要过几天,咱们先在祠堂暂住几天。”谭国栋低声道。
“二爷,既然不能回谭家大院,那就到盛府住几天。”盛老爷也低声道——此时,他和夫人正站在尧箐小姐的身旁。
此时,孙虎正站在不远的地方——他应该是想听到些什么。但又怕被谭家人看见,所以,只能站的稍微远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