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您现在什么都不要说。姬飞,背大太太走。”梁大夫道。
“等一下。”
“昌平,你还有什么吩咐?”族长道。
“让昌平去看看老太爷和太太,昌平一定要给二老磕几个头再走。”昌平公主一边说,一边试图站起身。
大家看着族长。
族长点了一下头。于是,程向南和谭为仁,还有梅子搀扶着昌平公主走出东堂,按照族长的吩咐,几个族人正在布置灵堂。
十几个女人正坐在西堂里面缝制孝帽和孝服。
谭国凯不在,昌平公主即将离去,但老太爷和老太太的后事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谭氏家族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家族,他之所以兴旺发达,应该是有原因的。
十几个正在缝制孝帽孝服的女人,看到几个人架着昌平公主走出东堂,便冲出西堂。
大家跟在昌平公主的后面,走进大殿。
神像前并排放着两块门板,老太爷躺在右边的门板上,老太太躺在左边的门板上,两口刻着金色“寿”字的黑漆棺材停放在两边。
几十个人跪在两边,整个大殿里面充满的哽咽啜泣之声。
两位老人的身上盖着红色的丝绸被面,脸上盖着黄色的纸,脚上穿着寿鞋,两只脚用一根红色的绳子拴在一起,门板的两头各点着一盏长明灯。
门板的前面个放着一个蜡烛,蜡烛前放着一个火盆。
两个年轻的后生正在往火盆里面扔纸钱。
火盆前还放了几个蒲垫子。
昌平公主用衣袖擦干净脸上的泪,在中间一个蒲垫子上跪下,谭家的人跪在昌平公主的后面。
昌平公主往两个火盆里面放了一些纸钱,然后直起身,用沙哑的声音道:“国凯生死未卜,不孝儿媳昌平跪拜父亲母亲灵前。为保我谭家的血脉,昌平要带他们暂离故土。”
眼泪迷住了昌平公主的双眼,她用衣袖拭去眼中的泪水:“昌平在这里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一定和国凯携全家再拜二老灵前。父亲、母亲大人,儿媳和全家祝二老一路走好。”
昌平公主说完后,匍匐在地,磕了三个头。
紧接着,族长和十几个族人将大家送出祠堂后面的小门,姬飞背着昌平公主走在前面。
祠堂的西南角上有一个小门,小门外有一条东西走向的小巷子,出小巷子就是西街。荣家就在二亭的南边一条巷子里面。
三拨人在巷口分手,一拨人去了镇西口的松树林,一拨人穿过西街进入另一条巷子,走出这条巷子,再朝南走一段路,就是谭家的漕运码头,一拨人随荣夫人母女俩去了荣家。
程家班则选择经中街出歇马镇。
待四拨人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外以后,族长等人回到了祠堂。
掌灯时分,祠堂里面和祠堂外面的人越来越多,除了谭氏家族的人,还有很多镇上的人。
霍家、马家、荣家来了不少人,谭家人不在,但人们照常奔丧。
几个女人忙着给前来奔丧的人发孝帽和孝服。
男人发孝帽,孝带,女人发孝服和孝带,所谓孝服就是一块长长的白布,女人将白布往头上一顶,在后脑勺处钉上几针,用孝带将长长的白布系在腰上。
十几个女人忙不过来,因为来的人太多,族长临时又增加了几个女人。
灵堂已经布置好,族长还安排人在灵堂外搭了一个很大的棚子。
晚饭之前,来了一个唢呐班,这个唢呐班是歇马镇唯一一个唢呐班,族长没有派人请他们,是他们自己来的。
只要是歇马镇的人,都受过谭家恩惠,谭家在歇马镇修桥铺路,造福乡里,所有人都是不请自来的。
谭氏家族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族长不想把丧事办的太过张扬,所以,没有派一个人报丧。
晚饭之后,站在祠堂外面的人群突然出现一阵骚动。
不一会,人群后退,让出一条路来。
族长和几个长者走出祠堂的大门,便看见慧能禅师带着二十几个僧人走了过来。
族长拄着拐杖走下台阶,迎上前去。
“慧能禅师,没想到谭家的事情惊动了隐龙寺。”族长双手合十,给慧能禅师行了一个礼。
“族长,隐龙寺刚听说歇马镇出了大事,诫明住持命贫僧一行前来为老太爷和老太太超度亡灵,送两位老人家一程。”
“谭家何德何能,竟得隐龙寺如此厚待殊遇。”
“我隐龙寺受谭家三代恩惠。逝者已矣,聊表敬送之意。”
族长和众人将慧能一行引入灵堂,僧人分两边左右肃立,慧能禅师站立在神像前,两个族人将一张桌子摆放在慧能禅师的面前,两个僧人将木鱼和铜罄放在桌子上。
慧能禅师从衣袖里面拿出一把铜锤和一把木槌。
先用铜锤在铜罄敲了一下,众僧齐声吟唱起来。
慧能禅师又拿起木槌在木鱼上有节奏地敲了起来。
师傅们的诵经之声,飞出祠堂,回响在歇马镇的上空。整个歇马镇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气氛之中。
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灵堂前的棚子里面等着磕头、烧纸、进香的人排成了长队。
谭家虽遭大难,但谭老太爷和老太太能有这样一个结果,也算是得以善终了。
正在族长为慧能住持一行安排住处的时候,两个族人将族长叫出了东堂——东堂里面坐着一些客人,不方便说话。
“你们俩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情?”
“族长,我们看到了几个生面孔。”一个族人道。
“看到了几个生面孔?”
“是啊!只要是歇马镇的人,我们都认识。”
“是啊!他们一会儿朝灵堂里面看看,一会儿到东堂和西堂看看。很像是在找什么人。”另一个族人道。
“族长,我看他们的眼睛里面带着杀气。”
“他们莫不是在找谭家的人?”
“十有八九是在找谭家的人。”
“还是欧阳大人深谋远虑,幸亏他们都离开了歇马镇。明面上,他们不会对谭家人下手。看样子,他们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可大太太还在荣家,这该怎么办呢?”
“不要紧,昌平他们在荣家最安全,茅知县做梦也不会想到昌平会在荣家。”
“这几个人还在祠堂里面转悠吗?”
“还在转悠。”
“你们再找几个人,盯死他们——有一个盯一个。”
“我们现在就去。”
两个人走后,族长喊来一个人,把他拉到西堂和大殿之间的墙角处:“鸿儿,你现在到荣家去一趟。”
“爹,您吩咐。”
“一,看看大太太的身体怎么样了;二,如果大太太身体有所好转的话,就让他们赶快离开,切记,要听梁大夫的。为仁少爷也在荣家,我真有点不放心;三,关照他们,如果一时不能走的话,千万不要到祠堂来,你告诉大太太,茅知县的人正在找他们——大太太和为仁少爷尤其不能到祠堂来。”
“爹,鸿儿明白。我去了。”
“等一下,鸿儿,你准备两辆马车,如果大太太今天晚上就能走的话,马车正好能派上用场。你从后门走——你把马车停到镇西口松树林里。”
“为鸿明白。”谭为鸿转身朝黑暗处走去。
为鸿是族长的儿子。
族长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这种事情一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去做。
看着儿子消失在黑暗之中,族长走进西堂,和一个老妇人人嘀咕了几句。
老妇人带着几个女人,穿上孝服,走进正堂,跪倒火盆的旁边,他们将白布往下拉拉,盖住了半张脸。
茅知县的人不是在找谭家的人吗,穿上孝服,再用孝服遮住大半个脸,就很难辨别出谁和谁了。
族长料想,那几个人可能还会到灵堂来继续寻找。
有人前来吊唁,主家肯定要有女人跪迎还礼。
族长找几个女人,就是这个意思。先应付一段时间再说,昌平和为仁等人一旦离开歇马镇,就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谭为鸿打开祠堂后面的小门,关上小门,沿着小巷子一路向西,走到巷口的时候,他朝巷口两头看了看,见没有人,便走出巷口,沿着西街一路向南。
上了二亭桥以后,他用眼睛的余光朝身后看了看,然后跑下桥,走了几十几步,右拐走进另一条巷子。
在巷子的尽头,有一扇门。
谭为鸿看了看身后,然后在门上敲了三下。
“谁啊?”一个女人小声问。
“我是为鸿,族长家的老二为鸿,是我爹让我来的。”
女人移开门栓,将谭为鸿拽进门,然后将门关上,插上门栓。
女人领着为鸿穿过中厅走进后院,来到一个偏僻的屋子前。
女人轻轻推开门,走进里间:“太太,为鸿公子来了。”
荣夫人将谭为鸿拉到床前椅子上坐下。
昌平公主躺在床上,头底下放着两个靠枕,身上盖着一床蓝颜色的绸缎被。屋子的中央还放着一个火盆,火盆里面烧着木炭,火很旺,木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所有人都坐在屋子里面。
“鸿儿,你怎么来了?”昌平公主道。
“是我爹让我来的。”
“是不是祠堂那边出什么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