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欢坐着马车走在回府的路上,有些恍惚,她看着对面的祁铭正,他还是用那副神态自若的样子闭目养神,仿佛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燕无欢回想起自己方才偷听被发现,然后又被叫到屋内后,他与苏太守的对话。
苏太守说:“祁将军,其实你早就怀疑我了?”
良久,祁铭正都没有回答。可当燕无欢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说道:“是。”
苏太守又问:“那你娶我女儿,只是为了更方便地取证?”
“是,也不全是。”
“还有什么原因?”
“国主赐婚是无上荣光。”
苏太守听完轻笑一声,嗤道:“休要搪塞我!如若是要调查我,只要入夜时潜入府中,便可找到你想要的所有东西,何需如此麻烦。你恐怕是想顺水推舟,然后借机用我女儿威胁我吧。”
祁铭正一愣,笑道:“岳父大人真是料事如神啊!”
“好了,别拍马屁了,我可受不起你这位大将军的马屁。只要你相信我是清白的就可以了。”
“岳父大人,你为什么会认为我觉得你是清白的呢?”
苏太守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道:“一来是,我行的端坐得正,问心无愧。二来是,你今日敢前来与我对质,不就是查到我没有什么问题了吗?”
祁铭正轻轻挑眉,说道:“这话怎么说?说不定,我是来抓你的呢?”
苏太守笑道:“抓我?不是应该先去禀告国主殿下,然后按照历法将我带去刑部审问吗?我朝虽崇武,将军又位高权重,可就算如此,武将也没有私自执法的权利吧!你如此不合规矩又打草惊蛇,你难道不怕我反咬你一口?
“所以我料定你已经查明了我的事,今日只是想乘着机会进一步确认而已。”
“原来岳父大人从我一开口就知道了,”祁铭正有些惊讶,说道“你也早就知道是我拿了你的绘制图?”
“没错。那几张图本来没什么用了,可当时觉得烧掉有些可惜。说来也奇怪,一看到这图我就老是想到你父亲,于是所幸就留了下来,也时不时地拿出来看一看……”
突然,他们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苏太守才开口说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我是清白的?”
“是你的字迹证明了你的清白。”
“字迹?什么字迹?”
“我之所以怀疑你,不单单是因为唐慕的指控,最主要的原因,是这张边境布防图背面左下角上的一个“苏”字。所以当国主殿下赐婚时,我便觉得是天赐良机。于是我借成亲之由,潜入你的书房,拿到你的手稿,而那几张图纸也是意外发现的。”
苏太守翻过图一看,果真有个“苏”字,他问道:“所以,你找人鉴别了我的笔迹是否与那张图上的相同?”
“是的。”
“那万一是我找人替我画的呢?”
“我当然不会只查你的笔迹。你的师爷,与你交好的朋友,甚至是岳母大人的,我都依次查过,皆无所获。后来我便不再调查你身边之人了。”
“哦?这是为何?”
“我想,倘若你真的找人代笔,首选必不会是亲近之人,这样极容易暴露。而要找旁人来绘图,此图又事关重大,要做到万无一失,必定要付出血的代价。但是城中精通绘图之术的人无一人与此笔迹相像的,且当年案卷卷宗中无一人或伤或亡。近几年也没有出走远逃的人。
“不过最重要的是,你找人代笔,必定是不想暴露身份,但又特意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姓氏,这不是与目的相悖,举止矛盾吗?所以我断定这张图不是出自你手。”
苏太守没想到祁铭正的心思竟如此缜密,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
然后他想了想,说道:“还有一事我想问你,祁铭正,你如此利用自己的婚姻大事,可想过有什么后果?”
“当然想过。只是我双亲已故,承蒙国主殿下厚爱,这婚姻之事才没轮到自己做主。而国主赐婚之人中正巧有令千金,我总不能错失良机吧。不过好在我当时心中并无所属,也就肆意妄为了些。
“最重要是,在我看来,区区婚事,与我父亲无故死亡的真相相比,根本就是无关紧要的事。”
苏太守道:“也就是说,你一开始是十分怀疑我的,甚至觉得我就是幕后黑手,是吗?”
祁铭正顿了顿,坦诚道:“是。”
“唐慕之事你早就上报国主,朝中上下也是人尽皆知。只是除了你,朝中大臣甚至是国主殿下都不知道图上还有个‘苏’字。而你怕打草惊蛇,所以才打算迎亲时再来我家寻找证据,是吗?”
“是。”
“那你上呈给国主殿下的那张图……难道是……?”
“是假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样一来,那张假图可以作为鱼饵,钓出大鱼,而这张真图也可以作为证据,坐实罪状。”他感叹道:“祁铭正,你聪慧果断,有勇有谋,是我凤溪国的好儿郎!”
感叹过后,苏太守忽然眸色一沉,问道:“不过,我想知道,若我真是那通敌叛国的罪人,你要拿我的欢儿怎么办?”
听罢,祁铭正似是早就知道他会问这件事,没有做过多的思考,就坚定地说:“我会亲自去求国主殿下免除你诛九族之罪,不管是车裂还是凌迟都好,只要你一人之命为国之忠魂偿罪即可。
“至于苏小姐,我会让她和苏夫人离开这京州城,最好走远一点,永远都不要回来。”
“好好好!”苏太守竟连说三个好字,他又道:“这样一来,你既承了国主殿下的恩,又有了在我这儿调查取证的机会,等坐实了我的罪状,还能用我妻女的性命牵制于我,让我乖乖就范。”
苏太守感叹道:“一箭三雕,真是好计谋!你不愧是用兵打仗的好手!”
他顿了顿,突然又想起一件事,说道:“不,应该是一箭四雕。如果一旦等我叛国的事被查实,你也就可以休妻再娶了。而经过此事,国主殿下相必也不会再插手你的婚事,那等你遇到真正心爱的人也就不会错失了。”
祁铭正没想到他仅凭自己的几句话,就能如此准确无误的猜出他的计划。
祁铭正虽然表面波澜不惊,但心底却惊异不已。
“那现在呢?”苏太守突然问道。
“什么现在?”祁铭正不解。
“我是说,现在你打算拿我的女儿怎么办?”
祁铭正好像从来没有想过这件事,猛地愣住了,然后下意识的看向旁边的苏悦欢。
而燕无欢这时正满脸惊讶的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她自从进了屋,这两人就自顾自地说了一大堆话,根本拿她当透明人,可这个时候怎么又突然提到她了?
虽然有些事情还是没听明白,但她清楚地知道了一件事,苏悦欢是被祁铭正利用来调查苏太守的,那场婚事也是别有用心的!不过现在看来,苏太守已经被查实并没有做什么坏事,而且他们现在还相谈甚欢。
看来并不是两夫妻还没培养出感情就反目成仇的故事。
燕无欢暗自松了一口气。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觉得还是继续装傻比较靠谱。
于是她装作一脸无辜的看着祁铭正,祁铭正被她这么一看,心里突然莫名地涌出些许心虚和内疚之感。
只听他郑重其事地说:“岳父大人,她是我的夫人,何来拿她怎么办一说呢?”
话已说完,两人皆沉默着。
片刻过后,他们突然相视一笑,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然后他们三人从房中走出来,正巧碰上了前来寻女儿的苏夫人。
燕无欢收回思绪,看着眼前闭目养神的人,在心中叹息:
这回去之后,自己要如何与他相处才好!她真要跟他当一辈子夫妻?自己这个尘缘什么的要做到哪种地步才算结束啊!这司命好歹也给个提示嘛,难道自己真的要耗死在那大宅院里一辈子才算完吗?可她也没有非要当神仙不可啊!所以也没有一定要了却什么尘缘啊!
还有,祁铭正好像对自己会武的事只字未提,父亲也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出手抓了个刺客的事。
燕无欢感觉自己现在脑子里一团乱麻,而且心中郁郁,不得纾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