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溪国数月里来都遭烈阳酷晒,庄稼接近枯萎,湖水快要干涸,百姓们叫苦不迭。
这日,屋外突然狂风大作,黑云翻墨,暴雨如注。
百姓们见状,纷纷赶回家中躲雨,往日繁华的街道上一时间竟人影全无。
今日本是京州太守之女苏悦欢的大婚之日,不巧天公不作美,迎亲的队伍刚刚到府,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拦下。眼看吉时已到,却无法出发,太守着急上火,但又无可奈何。
而新郎官并未亲自前来迎亲,他在自己的将军府中等待新娘的到来。此时,他身穿大红婚服,立在正厅里,望着外面乌云密布,大雨倾盆的景象,若有所思。
这边,太守大人锦衣华服,一脸担心,这要是误了时辰可怎么办?
他忍不住问迎亲队伍的领头人,将军府的副将:“韩将军,你家将军为何没有亲自前来?”
韩将没想到太守大人会问的如此直接,但他早已准备好了说辞:“太守大人,我家将军绝非故意怠慢。事情是这样的,将军前几日去一座道观上香祈福,回来的路上偶然遇到一位得道高僧,他竟算出将军几日后要大婚,于是告诫将军不可亲自迎亲,否则会有血光之灾。”
韩硕年面容俊郎,长着一副敦敏淳厚,诚恳忠实的模样,这副模样让他的话显得格外有说服力,他振振有词地说道,“太守大人,我家将军命我向您陪个不是,他虽不是什么迷信之人,但听到那样的说辞岂能不管不顾,今日是大喜之日,总归要讨个吉利不是?”
太守心中却将信将疑,可他都这么说了,又不得不在口头上认同他的说法,他回道:“哦,是这样啊,那确实是该听高僧所言。”
太守心想:刚才自己是太过着急没多想就将质问脱口而出了,是有些唐突失礼的,还好韩将军并未为难自己,反而诚心诚意地解释了一番。
唉,谁叫自己的闺女是高攀人家呢,所以他不亲自迎亲也是合乎礼数的。
这准女婿是驻守一方土地的最高将领,不久前还大败邻国敌军,立下显赫军功,国主为了嘉奖他还亲自赐婚。自己家的闺女恰好在婚配的年纪,所以被选中,而被选中的本来有三人,可是这位将军却说要听从父母遗命,只肯娶一人。于是举国哗然,又是赞他忠勇,又是夸他孝顺,是个忠义两全的大丈夫。
只是不知他为何竟选中了自家女儿,真不知他看上他们家什么了?
不过,若不是国主赐婚,以他的官职,恐怕这辈子都攀不上这样的亲。可他却不是什么趋炎附势之徒,不求前程如何,只求自家女儿能被善待,能够平安幸福的度过此生。
太守大人忍不住地叹息,但愿这场雨能够早点停下来。
将军府。
正厅的高堂上坐着一位身着锦衣的老妇人,虽然已经年迈,两鬓斑白,却依旧体态端庄,风采依旧。她那一双布满皱纹的眼睛笑吟吟地,看上去十分和蔼可亲。
她看着屋外的大雨,开口说道:“今年大旱数月,而今日竟天降甘霖,润泽万物,真是令人欣喜。想来等到秋收之时必定五谷丰登,仓箱可期!而且今日又是你的大婚之日,可真算的上是喜上加喜。是吧,正儿?”
站在一旁的祁铭正却在出神,似乎是没有听见,并未回应。
“正儿,你可有在听我说话?”
祁铭正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啊,抱歉,祖母,您刚刚在说什么?”
“刚刚我说……唉,罢了,你在想什么呢?”
祁铭正回答道:“没什么,祖母,您说的对,今日是个好日子!”
原来他并非完全没听到,只是不知在想什么事,竟忘了回答。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只是这堂怕是一时半会儿拜不了了。”
“无妨,今日的好时辰多了去了,老婆子我不怕等。”
“祖母,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您要不先去偏殿歇一会儿,等雨停了我再叫您。”
祖母想了想道:“也好,那你先将已到的宾客好好安置,等雨停了我再来。”
“好,祖母慢走。”
祖母走后,祁铭正将宾客安置在内庭休息,因时辰还早,宾客来的并不多,他很快就安排妥当。
这时,一位身穿迎亲服的人骑着快马,冒着大雨奔来,他在将军府门口一把拉住缰绳,翻身下马,湿漉漉地跑了进来。居然是韩将军!
“将军,不好了,出事了!”韩硕年跪在祁将军面前说。
“你怎么这幅样子,发生什么事了?”祁将军很少见他如此慌张,心中一紧,连忙问道。
“将军,方才不知怎地,天上突然有一大束水柱像海中涛浪一样拍了下来,正好落在苏小姐的闺房,一下就将房子砸塌了,伤了好几个小丫鬟。苏小姐虽没被砸到,但也被那水柱冲到屋外的池塘里,可是她不会水,虽被救了上来,却溺水昏迷了。”
“怎会有这种事?”祁铭正眉间一凝,沉声道。
“将军,这绝不是意外,恐怕是有什么妖邪作祟?”
祁铭正脸色沉了下去,说道:“是该找个机会问问国师了。”
“国师?难道说……”韩硕年看到祁将军正斜睨着他,立即闭上了嘴。
就在此刻,大雨居然毫无预兆的停了,天上乌云散开,青蓝依旧,若不是空气清新湿润了许多,还真会让人误以为刚才的雨是一场梦呢。
“这雨也太邪门了些吧!”韩硕年惊奇道。
祁铭正也面露惊讶之色,但瞬间又恢复如常,只是开口说道:“阿硕,你速带军医前往太守府看看苏小姐。”
“是。”
正当韩硕年准备与军医赶去太守府时,祁铭正却忽地叫住了他:“等等……”
韩硕年停住脚步,转身看他。
“阿硕,若是太守大人阻拦,不可强闯,叫军医回来便是。”祁铭正叮嘱道。
“是。”韩硕年回答后,立刻出发了。
……
燕无欢是被呛醒的,她看见床边拿着手绢,哭得梨花带雨,衣着华丽的美貌妇人,满眼关切问自己:“欢儿,我的欢儿,你终于醒了!”
燕无欢有些茫然,心想:“这人是谁?这是哪儿?”
大约一刻钟前,她按照天诏所示飞至凤溪国上空施行降水术法,谁知才施了一半,面前突然凭空冒出来一条巨蛇,一首两身,六足四翼,张着血盆大口就朝她扑了过来。
竟是妖兽肥遗!
那蛇面露凶相,攻势凶猛。她惊恐万分,赶紧使出护盾之术,试图抵挡攻击,可惜自己空有仙体,灵力却十分低微,哪里挡的住这千年妖兽。那护盾一击即碎,她虽躲过了肥遗的尖牙利齿,却没能躲过它那两条异常粗壮的大尾巴,就那样硬生生挨了两次重击,立即被打晕了过去。却不料灵魂受击出窍,又一时失控,从云端坠落,而自己的肉身竟被它撕碎后吞入肚中,化为乌有。
那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那妇人带着哭腔又说道:“欢儿,你感觉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说着将手伸出来准备摸无欢的头,燕无欢下意识的躲开了。
那只手就那样僵在半空,妇人一时忘记了哭泣,心中疑惑,问道:“怎么了,欢儿?”
她是怎么知道自己叫欢儿的,为何还一副亲昵的样子?
燕无欢看向窗外,天上晴空万里无云,突然想起来:她的降水任务还未完成,不行,不能待在这里了,得赶紧继续施降水术去!
她翻身下床,准备朝屋外走去,不料脚刚着地,腿就一软,一个踉跄差点栽倒在地。
身旁的妇人在她快要摔倒时一把拉住了她,然后担心地问道:“悦欢,你要去哪儿?你到底怎么了?”
燕无欢一愣,脱口而出道:“悦欢?那是谁?”又问:“你又是谁?”
妇人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你就是悦欢啊,你不认识娘了吗?”
悦欢?是她?她……是在叫自己?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头发湿漉漉的,衣服虽是干的,但身上却有一丝丝寒意,像是到冰水里面泡过了一般。
突然燕无欢感觉自己的左手传来温热,低头一看,原来是那位妇人用双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燕无欢心中感到不适,立马甩开了她的手,转眼看她,脸上有些不善,问道:“你到底是谁?你这是做什么?”
不料那妇人一脸受伤,泪眼汪汪地看着她,带着哭腔说道:“欢儿,我是娘亲啊,你不记得我了吗?你到底怎么了?”
她对着门外喊道:“老爷,老爷,快将大夫再请进来,快来再看看我们的欢儿!”
外面太守正一边拿着药方,一边询问大夫煎药时需要注意的事情。听到屋内呼喊,连忙拉着大夫又一起跑进去。
“夫人,欢儿怎么了?”太守大人急切地问道。
只见自己夫人泪眼婆娑,而女儿却一脸戒备地看着自己,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
“你们,你们又是谁?”无欢见又来了两个不认识的人,惊慌失措地问道。
“夫人,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一阵怪风袭来,瞬间刮倒了无欢,她毫无预兆地晕了过去。
屋内明明没开窗,哪里的风呢?无欢如是想。
“燕无欢。”
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燕无欢缓缓地睁开眼睛,周围竟换了一番景象。她身处一片空白之地,烟雾缭绕,似真似幻。
那个声音再次想起:“你终于醒了。”
燕无欢警惕道:“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忽地,一个人影显现出来。看那身形,好似在哪里见过。
无欢不可置信道:“司命大人!”
她又疑惑道:“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为你造的梦境。”
“什……什么?”燕无欢奇道。神仙居然还有这种能力!
她又忍不住问道:“可是,为什么要给我造梦,还有,刚才那些人是谁?为何像是认识我?还叫我悦欢?他们是认错人了么?还有还有,我的身体被肥遗吃了,按理说我现在只是魂魄,他们应该看不见我才对,为何还能触碰到我……”
“燕无欢,你借尸还魂了。”还没等无欢问完,司命一字一句淡淡道。
燕无欢如五雷轰顶,僵在了那里。
“借尸还魂?可是,我什么也没有做啊!”她虽做了几天神仙,可就学了点降雨术和护身盾法,其他什么都不会啊。
“我知道,不是你。”司命还是一脸淡然,却十分坚定道。
他又说道:“许是巧合。”
“巧合?”
司命猜测道:“许是你掉落凡间时刚好掉进了苏悦欢家的池塘,而那时想必她已经溺水身亡了,机缘巧合之下你附到了她的身上,才得以还魂。”
机缘巧合?怎地又是这样,这未免也太巧了吧!
“司命大人,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只见司命手上捻了个诀,一掌拍向无欢脑门。燕无欢还没反应过来,司命的手却又离开了。
“司命……大人?”燕无欢不解道。
“竟然无用!”司命有些诧异。
他重新捻了个诀又试了一遍。那诀在无欢脑门散了开去,没有一点作用。
“这是招魂诀,竟对你无用。”司命解释道。
燕无欢想起两日前的那天,她跪在司命面前说自己不想死时,司命的回答:
“我可以用招魂诀换你回来。”
“可是上任水神魂飞魄散了,说不定我也会……”
“你放心,我自有办法。只是,你要帮我做件事。”
“什么事?”
“到时候我自会告诉你。”
……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燕无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问道:“那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司命淡淡地回答道。
她凌乱了,心想:这位司命大人绝对有泰山压于顶,都面不改色的气度。
他又多说了一句:“你自求多福吧。”
“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燕无欢,我只能告诉你,你虽飞升成仙,却不在仙官名录内,只因尘缘未了,今日恐怕就是机缘,至于要怎么做才能重回天界,还需看你自己的造化。”
司命说完,大袖一挥转过身去,消失不见了。
这……这这这是个什么情况?
“喂,司命大人,你等等……”无欢想喊司命回来,却发现自己只张着嘴,竟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所谓的尘缘未了,难道就是莫名其妙地替人婚嫁吗?
这时,她的左手手臂传来一阵剧痛,于是立即从梦中惊醒。两张中年夫妻的脸映入眼帘。而那位大夫正在旁边为她施针。
那位妇人见她醒了,一把抱住了自己,哭了起来,边哭边说:“欢儿,你吓死娘了!呜呜呜……”
燕无欢任由她抱着自己,一脸无可奈何。
不过,最起码她没有死。看来,只好听天由命,随机应变了。
只是,司命需要自己做什么事呢,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为他做事呢?